太祖自开国以来就定下了由嫡长子继位的祖训。原本是为了避免晋朝时的八王之乱重演。萧子良他自小便知道,也自小便不服。
论军功,太子萧长懋曾于郢城襄助父皇斩杀逆贼沈攸之;可他也曾镇守盆城,于乱军之中救下父皇。论文治,太子萧长懋可于御书房为父皇分忧;他无此殊荣,他便从南徐州刺史开始,一步一步跻身朝堂。
太子萧长懋为博父皇欢心,建东田小苑,他便建西邸。终于东田小苑因太过劳民伤财,至民怨载道,太子也因此被训诫禁足。直至如今东田小苑不过是个极尽奢华的园子,太子因禁足那一年也落下了病根。而他的西邸,早已齐聚天下名士。
可即便如此,皇上也未曾有一刻动过废立太子的想法。甚至除了对他的例行赏赐外,未曾多加赞赏于他。
只因他非嫡,非长。
终究是意难平。
萧子良沉默地转过身去,微微闭上了眼睛。“可否留下一条性命?”
第十七章 陷阱
沈文季叫来副官刘哲问道:“致远,那个小王爷出城了吗?”
刘哲:“还在城中。”
沈文季眼神中一丝狠戾闪过:“城中到处都是机关,小王爷一时不慎伤了自己,可怪不到咱们。”
萧子良没有看见,沈文季背对着他,对着刘哲做了个口型:“杀。”
而此时的萧练和何婧英正坐在酒馆里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碗阳春面。奔波了一天,何婧英真是饿得急了,狼吞虎咽地将一碗面一口气吃完,再将汤都喝了个干净才觉得肚子舒服一点。
何婧英放下碗,一抬头看见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饿?”
萧练笑笑:“我觉得你好像跟这里的其他女人不一样。”
何婧英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这里的”是什么意思。“那你以为的应该是什么样?”
“深居简出,笑不露齿,每日里就绣绣花那种。”
何婧英道:“倒的确有很多都是你说的那样,比如徐婉瑜。不过他们原本就是大家闺秀,我不是。”
萧练:“你不是将军府的女儿么,怎么会还曾经跟乞儿混在过一起,还去过鱼市那种地方?”
何婧英:“你以为将军府的女儿是那么好当的么。我不是嫡出,爹爹只要不在,就受尽嫡母的脸色。我总得吃饭吧。她不给我,我只能出去讨了。”
萧练:“你们不是最重颜面的么?她怎么会让你出去当小乞丐?”
何婧英:“我那嫡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养了一屋子小白脸,哪里在乎颜面?我觉得我爹襄助皇上推翻前朝,和这个也脱不了关系。不过我从来不让我爹为难,在我爹回京之前我都会比他先回到府中。”
萧练想象着何婧英像一个小乞儿一样,在鱼市的棺材小楼里,挤在那小破窗前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心疼。“鱼市里那么多坏人,你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跑啊!”何婧英抬头看看萧练:“我们那时候小,几个小孩子凑到一堆,跑得快点那些人就抓不到我们。”
萧练总觉得自己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没抓住。
“媳妇儿,我们今天在鱼市遇到的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是要绑架我们索要赎金么?”
何婧英摇头道:“鱼市里虽然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但不会在鱼市里行凶。毕竟若是错绑了谁的客户,可就伤了和气。”
萧练:“那为何今天那些人追着我们不放?何况那三个人身手都不错,若是他们全力追我们,我们必然跑不出鱼市。”
萧练终于抓住了脑海中的那一丝逐渐清晰的想法:“我们在鱼市里听到了要火烧石头城的消息是不是太巧了些?”
不是太巧,而是太过刻意。只不过二人当时只顾着逃命,未曾仔细想过。
何婧英与萧练心中一惊。他二人一路上都在奔跑,根本未能静下来思考过。他们两个就跟傻子一样,乖乖钻进了敌人的圈套。
二人转身赶紧又朝将军府奔去。
“王爷!”刘哲迎面策马而来。“见过王爷,我乃沈将军的副官,刘致远。将军说找着了奸细,让我特来通知王爷。”
奸细找着了?这么快?
萧练赶紧说道:“刘将军来得正好,我正想与沈将军说,这时候若是去查看战车,恐怕正中了敌人的奸计。”
刘哲一愣,随即说道:“我这就命人回去通知沈将军。奸细那边还需要王爷前去认一认。奸细在西北角的军营里。从这条小路往里走,是条近路,穿过这条小路,就是军营,二位跟着我走便是。”
萧练:“好。”
说罢,刘哲一马当先,带着二人抄小路向军营走去。
的确如刘哲所说,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火光。那火光忽明忽暗的,竟是在半山腰上。
“刘将军!刘将军!”身后一人一马追来。
刘哲停下马问道:“怎么了?”
来人说道:“刘将军,将军府周围找到了火石。说是烧毁了资料库,沈将军请刘将军回去。”
刘哲看着萧练有些左右为难:“王爷,资料库那边向来是我在打理。”
萧练道:“刘将军不必为难,还望刘将军去通知沈将军,莫要让奸细混进了府里。”
“那便谢过王爷了。只要对着火光,沿着这条小路向前,一炷香的时辰就能到了。”刘哲谢过萧练,调转马头向将军府跑去。
萧练与何婧英,向着火光继续前行。
这石头城也就大道两旁还有些人气,向里面再多行一段,莫说是人,连个鬼也看不见。
这一路上零散着几家小院,都没有人居住。院子大多破旧不堪。月色照得小院里的枯树影影绰绰,地上的倒影看上去就像一个吊死鬼在随风晃荡。
比起这小街小院。那只有寥寥几人的大家都显得热闹非常。
静,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这样死寂的沉静,让人心慌。
“吁!”萧练勒住马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媳妇儿,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些?”
何婧英也停了下来:“方才刘将军指的路可是这一条?我们没走错吧?”
萧练回头看了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经过了好几个小街道口。“这石头城里的路,看上去比鱼市还乱。不过看前方那火光的位置,我们应当没走错。”
正说话间,旁边的小院里“哐啷”一身轻响,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萧练追着黑影就跑了过去。
眼看就要抓住那黑影。忽然小白龙一声嘶鸣,萧练整个人被小白龙抛了出去。
萧练与那黑衣人一同往前方的巷子落去。还未落地,耳边破空之声响起,两旁院子里的干草垛里,几支箭向二人射了过来。
“昭业!”何婧英心下一空,踏着骊卢腾空而起,向着萧练扑了过去。
“嘭”地一声,萧练抱着何婧英重重地砸在地上。
三人一同滚到一个角落里。
三人趴在地上,箭雨从头顶擦过。萧练护着何婧英躲在墙角。箭雨的破空之声,震得萧练耳朵生疼。好几支箭从萧练的后背擦过,在萧练背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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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黑衣蒙面人
箭雨之声稍停,二人才抬起头来。萧练与那黑衣蒙面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默了都默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了三秒,同时移开了目光。
这是一份让人颇有些尴尬的默契。
现在可不是斗个你死我活的好时机。
萧练一手还揽着何婧英,正想唤她,却忽然感觉手里湿漉漉的。拿起手来一看,满手都是血。
方才那一幕清晰的袭来。
萧练被小白龙抛到这条巷子里时,那支从干草垛里射出的第一支箭,原本是对着自己的。现在那支箭正插在何婧英的背上。
“阿英!”萧练唤道。何婧英软软地倒在萧练怀里,没有知觉。
旁边的黑衣蒙面人,挪到何婧英的身边,看了一眼。一把就将箭从何婧英的肩头拔了出来。何婧英痛得闷哼一声。
“你干什么!”萧练看着那黑衣蒙面人,眼底几欲喷出火来。
黑衣蒙面人冷冷地说道:“没伤着要害。拔了,好得快。”
萧练握紧拳头,正想对着黑衣蒙面人一拳砸下去。何婧英却悠悠转醒,嘴里喃喃地喊道:“昭业……”
萧练心底生出一抹酸涩,他将何婧英搂在怀里:“阿英,你别担心,前面还有几步就到军营了。你忍着点。”
何婧英微微睁开眼,前面还是一条又一条的巷子,那遥远的一点火光,让人看得不怎么真切。“昭业,别走。”
萧练手臂又紧了紧:“你放心,我会带着你走出去。”
何婧英头沉沉地,埋在萧练怀里,喃喃地说道:“昭业,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女人,就算下一秒死了,心里也只会有萧昭业一人。萧练心中泛起的酸楚让他舌头尖都尝到了点苦味。
萧练自嘲地笑笑,我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呢?自己本来就是萧昭业不是吗?是自己跑来强行占了身躯,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何况今日出府来,不正是为了找到方法找回原主吗?他自己也应该是要回到他自己原本的那具身体里的吧。尽管那具身体可能现在正被埋在某处,被蛆虫啃食。但那才是自己的不是吗?自己有什么好嫌弃呢?
萧练把何婧英背在背上,对那黑衣蒙面人说道:“走,我们一起闯过去。”
虽然很可笑,但现在这个处境里,能帮自己的竟然也只有这个几分钟之前自己还在想着要捉拿的奸细。
“你怎么不等着你们的人来找你?”黑衣蒙面人问道。
我们的人?
萧练心中冷笑。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理智,看事情特别清楚。这里哪里有什么我们的人?跟他一伙的也只有背上这个人事不省的何婧英而已。
他虽然现在还无法得知,为什么刘哲和沈文季要害自己。反正总不可能是刚才损沈文季的那几句,让沈文季动了杀心的。
照何婧英的说法,这位萧昭业小王爷是个被溺爱成人见人恨的短命鬼的。想杀自己的人应该海了去了。他自己不过初来乍到几天,没有这根弦,但是一日里被坑两回,他就算心再大,这根弦也该续上了。
想活命真他么不容易。萧练心中“啐”了一口
那黑衣蒙面人看萧昭业不答话,自然也就想到了这一点。真是后悔自己千挑万选就跟上了这两人。天算不如人算,谁能算到这两个倒霉鬼会被自家人给坑了呢。
黑衣蒙面人道:“前面巷子也许还有机关。你走路的时候轻一点,我耳力好,能听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