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有什么意以呢?一直在冷宫里,也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从虎口被刀震裂的伤口出,一滴鲜血滴落在地,一滴又一滴,像夕阳下璀璨的红宝石。
何婧英抬头看着那侍卫,自己这辈子最后看到的人竟然就是这个人么?
何婧英眼前阵阵发黑,好平常的一张脸啊,想记仇都未必都记得住。
“噗”地一声,何婧英的瞳孔微微放大。一条蛇一样的东西从那个侍卫胸口洞穿而出。
王宝明吓得一声尖叫。这声尖叫让何婧英将面前的物什看清了些。从侍卫胸口洞穿而出的不是蛇,而是一条洞螈。白色的带着鳞甲的手臂粗的洞螈。
那洞螈从那侍卫的胸口处钻出来,顿时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它头颅昂起尖叫一声,两侧血红的腮怒**来,身上的鳞甲在一瞬间变成了黑色,眼睛蓦地张了开来,露出血红色眼珠。
何婧英面前那名侍卫软倒下去,露出身后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他手上的剑还在滴着血。
鬼面郎君?
何婧英身形一晃就要倒下去,被鬼面郎君伸手稳稳托住。
何婧英努力地维持着自己最后一丝清明看向鬼面郎君。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从鬼面郎君的面具之后透了出来。
好熟悉的眼神。
何婧英终于笑了出来。
我认得的眼神。
萧练,我终于还是等到你。
第二百六十四章 面具
一个月前。
洪福酒馆里,这几日多了一个伙计。头上裹着一个灰布巾,穿着灰衣,模样不怎么好看,脸上全是麻子,鼻子边上还有一颗大大的痦子。可怕的是这个人丑就丑吧,偏偏一双眼睛亮得很,琥珀色的瞳孔盯着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欠了他银子。
因为长得太丑,人又高,往酒馆里一站总是给人一种莫名压迫感,导致最近洪福酒馆门可罗雀。齐夫人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眉头越皱越紧,她叹口气看着萧练说道:“不如你去楼上去吧?”
宫变当天,齐夫人惊觉不对,赶紧带了莫老头和盟里几个兄弟去正阳门,但是也只趁乱接回了曹景昭的尸体而已。新帝登基后,宫里戒严,留在宫里的几个眼线也传不出消息。
萧练自从被萧元达砸了一剑托醒来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他听齐夫人让他上楼去,也没说话,转身默默朝楼上走去。
洪福酒馆是朱雀大街上最高的建筑。萧练住的阁楼是以前用来放杂物的,房间虽然又矮又挤,但胜在有个窗户可以将整个朱雀大街尽收眼底。
大臣上朝都要从朱雀大街过,萧练已经连着观察了几日,发现几日里来从朱雀大街上过的车里,一辆王府的车都没有。
估计这皇城里所有的宗亲都已经被萧鸾软禁起来。外有萧鸾,内有萧谌把持羽林军,偌大的皇城一只鸟都进出不了。
萧练从南秦州回来,一路上都是关卡,州与州之间不能通人。全靠萧子伦一块腰牌才入了京。但入京之后,萧子伦第一时间就被带回了自己的府邸,十余个官兵将萧子伦的王府围住,将他软禁在里面。
而萧练装作驾车的马夫才没被官兵注意,一路逃到了洪福酒馆。
这几日里能去找的地方他都找了,他去过义庄,里面的除了几句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他也去过乱葬岗,他把每一座新坟都铲开过,被人当作过恶鬼。他去过六疾馆,他去过京城大大小小的每一座医馆,他记得鬼面郎君说过,如果没有一个医生医治何婧英的话,她活不了。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希望真能像他曾经看过的电视看过的书那么狗血,何婧英只是被哪个人家救了,也许一时失忆了才没出现。
萧练脚边放着一个箱子,那箱子里不时传来“咕咕咕”的声音。萧练踹了箱子一脚。这鬼玩意儿,好些天没有喝到何婧英的血,成天叫个没完。
那天萧练放了点自己的血喂它,竟然被它嫌弃了。现在只能逮了老鼠来扔到箱子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离京,是在保护何婧英。但是当他听见齐夫人说何婧英从陆良带了洞螈回来,还口口声声说着弑昏君的时候,他才知道他错了。
他一直都错了。
他以为他喜欢何婧英是自己的事,所以他不能给何婧英造成困扰,他只要默默的喜欢何婧英就好。
他怎么从来就没想过何婧英也是无奈呢?
他为什么要默默地站在一旁,而不是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出泥沼?
萧练敲了敲箱子:“我要是带你出去,你能不能找到你主人?”
“咕咕咕。”
萧练叹了口气,就算是你能找你主人,我也不能就这么把你放出去大街上乱走啊。
这段时间里,他脚边箱子里这个洞螈便是他所有的希望,何婧英千辛万苦把洞螈从陆良带了出来,怎么会不回来呢?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
萧练从旁边的小笼子里逮了一只老鼠来放进箱子里,默默地沿着楼梯走下去。
酒窖里关着一个人。是宫变那天齐夫人他们趁乱带回来的一个萧鸾的士兵,这两天由莫老头守着。
萧练走到昏暗地酒窖门口,看着莫老头正端了药碗从里面走出来,漆黑的药渣沉在碗底。
人明明被铁链子拴住,还是让莫老头挂了彩。莫老头摸了摸自己被打得肿起的半边脸:“这个人被铁链子拴住还那么厉害,要不是每天一碗加大了计量的安神汤灌下去,这个酒窖都要垮了。”
“幸苦莫伯了。”
莫老头挥挥手:“你那面具兄弟在里面,你进去吧。”
萧练走进酒窖,见鬼面郎君在里面给被铁链锁住那人施针。那人脑袋上已经被插成了刺猬。
鬼面郎君是昨日进的京。宫变之后,外面的物价翻了好几倍,钱都不值钱了,可他还能用手里的神仙玉露丸换得跟盐商进京的机会。
鬼面郎君回头看了看萧练:“这人和竹邑那些药人差不多。”
“差不多?”
鬼面郎君将被绑着那人的后脑勺头发撩起给萧练看了看:“你看着这里,这个疤和当初萧道赐划的差不多。”
“小华佗?”
“嗯,应当是,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了。但这个疤和竹邑里那些人的又有些不一样,短很多,细很多。”鬼面郎君比划了一下:“小华佗以前喜欢给人换狗脑子,这个口子不够吧?”
萧练蹙了蹙眉:“不用换脑子,也许只是动了脑前叶。”
“脑前叶?就是那些剧里面说的连环杀手却掉的那一部分?”
“差不多。脑前叶缺损的话会导致情感认知障碍,若是再去除他们的痛神经,这些人就和杀人机器没什么区别。”
“那肯定就是了。”鬼面郎君抬起那人的手臂,那人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新鲜疤痕:“莫伯喂药的时候这个人挣扎得很厉害,我明明看他手臂都撕裂了但他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
鬼面郎君将那人脑袋上的银针一根根收了起来:“这就难怪萧鸾攻入皇城会那么顺利了,这样一支军队打进去,以一挡十,谁见都会怕。”
“也有不怕的。”萧练低头捏着手里的一颗平安扣。
鬼面郎君回头看了一眼:“这事我也听说了,你也别太难过。”
“嗯。”
萧练回京的时候,正好见到了曹景昭的尸首,就放在洪福酒馆后面的院子里。他的头颅被生生斩了下来。他的身子是莫老头从云龙门捡到的。头颅却是齐夫人在钟楼下捡回来的。
齐夫人趁乱闯进宫里的以后,连曹景昭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但光看曹景昭的尸首,也知道云龙门一战有多惨烈。
这个辈子都想去战场上杀敌的青年,将自己的一身孤勇都洒在了云龙门前。他的手臂、身上全都是伤。
他面对的敌人是战争机器,他砍在敌人身上的刀,不会让敌人觉得痛。但他所承受的每一刀,都是凌迟。
他手臂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萧练都看不明白他是血尽而亡,还是在活着的时候被萧鸾砍下了头。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太过残忍。
他是一个勇士,曾是皇上、皇后的近身侍卫,萧鸾便用他的头颅来祭旗。
萧鸾提着曹景昭的头,站在钟楼之下,说“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需动”。在这样压倒式的力量面前,谁还敢反抗?
王宝明写下懿旨,萧昭业在未央宫里被绞杀。这些对于萧鸾来说都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萧练垂首苦笑道:“他是我的兄弟。有的时候仇都不知道找谁报。”
“你还是相信皇后还活着?”
萧练坚定地看着鬼面郎君:“只要一日未见到她的尸体我都信。”
鬼面郎君摇了摇头,将锁着的那人脑袋上的金针都摘了下来,想了想对萧鸾说道:“我有办法让你进宫。”
“什么办法?”
鬼面郎君将自己的面具取了下来:“用这个。”
“你要我装成你?”
鬼面郎君笑道:“你可别小看天师。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没有哪个主君不喜欢的,求仙问道,长命百岁,当了皇帝就剩这点理想了。”
萧练将面具从鬼面郎君手里接过来:“多谢。”
“你别急着谢我,我也只是想到这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进宫而已。不过以现在宫里的情况,你就算进去了估计也不能随便走。想要打听消息还要费一番功夫。而且你一但入宫去就是一个人了,我们都帮不了你。”
“无妨。”萧练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再抬起头时俨然已经是鬼面郎君的模样,除了那一双琥珀色的双眸。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诛杀萧谌
一朵信号烟花再皇宫的上空炸响。
萧练将何婧英打横抱在臂弯里。在他身前是十余个倒地的侍卫,一半是他杀的,一半是那只洞螈杀的。
夕阳下有一抹诡异的红,从萧练坚实的背部倾泻下来。在紫色的衣袍下,他背部线条紧绷,一半是因为兴奋,一半是因为害怕。
他手臂紧紧箍住怀中的人,感受着怀里的人的温度。这一点点温度,让他觉得生命都有了意义。
他的身后,石斛莩坐在墙边,王韶明惊恐地看着他们。
萧练回头看了眼石斛莩对王韶明说道:“你能把他带着走吗?”
萧练的面具上还挂着血,吓得王韶明一个哆嗦。
王韶明颤巍巍地走上前去,颇有些吃力地将石斛莩抗了起来。王韶明正欲往前走,脚步忽然顿住了,因为在她的面前洞螈正在咀嚼一个侍卫的心脏。
洞螈抬起头来血红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王韶明,嘴里发出“咕咕”地警告声。
萧练冷漠地扫了一眼洞螈,抬脚就向前走去。
王韶明心脏猛地一跳,惊慌道:“等等……”
话音刚落,之间洞螈一个转身,追着萧练就跑了过去,倏地缠上萧练修长结实的小腿就爬上了萧练的肩头。萧练高大的身躯在他与何婧英之间投下一片阴影。洞螈慢慢爬下去,缠在何婧英的手臂上,身躯慢慢地变为白色,眼睛缓缓闭上遮住了血红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