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南枝——沈半闲
时间:2020-04-03 09:50:25

 
    “我让酸梅婆酿的酸梅酒。”
 
    何婧英甜甜一笑:“好喝。”
 
    晚霞在萧练琥珀色的瞳孔里落下一抹艳丽。坐在何婧英身旁,萧练眼底含着笑意,不过眉宇间仍然轻轻拧着。
 
    “怎么了?有心事?”
 
    萧练枕着手臂往身后一靠:“今日萧元达来找我了。”
 
    这点倒是不奇怪,萧练虽然不是皇室宗亲,但是凭他在朝中的威望,无论是萧元达还是萧宝卷都要来争取萧练的支持。
 
    ”你怎么想?“
 
    萧练叹道:“我在想要是他们还吵不消停,北魏那边公子羽都要平了内乱了。我没有杀拓跋宏,只是将他绑起来给了公子羽,现在拓跋勰回到北魏,内乱足够他们自己消耗一阵子的。但是如果北魏内乱平息,南齐还是这么乱的话,还是避免不了北魏南下。”
 
    “所以你更希望萧元达能称帝?”
 
    萧练点头道:“自然,萧元达为人忠正,心怀天下,会是个明君。”
 
    何婧英饮了一口酸梅酒:“季尚也曾心怀天下,也曾有明君之才。”
 
    萧练眼神一黯。何婧英说的没错,要成就一个盛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光是心怀天下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能平衡朝堂,制衡权臣。这一点想必范太妃十分清楚,所以一直没有表态。
 
    何婧英问道:“被阎无咎挑拨起来反抗安西军的人怎么样了?”
 
    “大孟把他们关在刑部,等候处置。”
 
    “这些人……你觉得该如何?”
 
    萧练冷道:“穷凶极恶者杀。”
 
    何婧英神色黯了黯:“阎无咎说得没错,那些人对士族的恨是实实在在的。他只是挑拨起了这个恨意而已。”
 
    何婧英从小的生活经历将她夹在士族与平民之间。她有着士族的身份,却又对平民心怀同情,但这两者之间原本就是这个时代无法调和的矛盾。
 
    萧练看何婧英神色不虞,将酒瓶随意放在房顶,牵着何婧英的手说道:“跟我来。”
 
    萧练带着何婧英从房顶跃下,径直出了王府。
 
    萧练将何婧英带到街上。街面上的血迹、杂乱的石块木头都被清理了干净。除了钟楼还未来得及修缮,但大街上已经看不到战火留下的痕迹。
 
    夏日的街上,几家酒肆正在营业,酒肆里几个人鼻尖红红的人正在高谈阔论。街旁有手工艺人摆着摊,手里正在做这灯笼,对面还有个卖走马灯的艺人,摊位前聚集了很多小孩子。
 
    萧练牵着何婧英走在大街上:“阿英,你看到了吗?不是所有人都只有恨的,还有很多人,就像那个酒肆的掌柜,就像那个做灯笼的老伯,卖走马灯的大叔,他们在好好生活。我们有能力就要去保护百姓,要去平定叛乱,要去保护大齐江山不被外族践踏,但其实百姓比你想象的更加强大,甚至比你我都更加强大。像阎无咎那样的人是暴徒,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要毁掉这个国家的人。而我们要保护的是那些愿意在南齐疆土上生活,愿意以自己微薄之力让南齐变得更好的人。”
 
    萧练总是能看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在黑暗中找到阳光,找到方向。忽然之间何婧英也不再困惑于阎无咎的话语。
 
    何婧英微笑着看着萧练,看萧练张开双臂在大街上张扬地笑着。周围卖灯笼地老伯,卖走马灯的大叔,卖花簪的大婶不懂萧练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青年有着这个世界没有的热诚。甚至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青年说话的时候模样好看地不得了,就像是欣赏了一场好看的节目,纷纷笑起来。
 
    萧练走到何婧英身旁牵起她的手,目光亮得骇人:“阿英,我说的你明白吗?”
 
    何婧英点点头。若是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能像萧练这样怀有一颗赤子之心,那是否那些杀戮那些黑暗就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萧练认真地看着何婧英:“你若想帮助这些人,我们可以重开六疾馆,我们可以开粥棚,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我都陪你好不好?”
 
    “好。”何婧英眼中蓄了点点泪光。是开心,是从未有过的欣喜。萧练知她心中所想,知她心中所愧。一句“我陪你”胜过一切山盟海誓。
 
    萧练将何婧英送回王府,手里还拿着一盏走马灯。那是萧练挤进一堆孩子中间给何婧英买下的,惹得那些孩子追了萧练一路。
 
    萧练将走马灯交到刘隐舟手里,柔声道:“我明日当完职再来看你。”
 
    “好。”
 
    “你好好休息。”
 
    “好。”
 
    萧练目送着何婧英走进王府,自己才离去。
 
    何婧英回到懿月阁,将屋里的灯熄了,点燃走马灯。整个屋里霎时星光流转。
 
    刘隐舟伺候完何婧英更衣,笑道:“一直以为萧将军是个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细。”
 
    何婧英笑道:“有时候到像个小孩子。”
 
    刘隐舟笑盈盈地看着何婧英:“王妃早些歇息吧。”
 
    “好。”
 
    刘隐舟走后,何婧英拥着薄被盯着走马灯出神。
 
    忽然窗户外传来一声轻响。何婧英珉嘴笑了起来。
 
    萧练穿着一身黑衣轻轻巧巧地从窗外跳了进来。一进屋就看见何婧英有些促狭地笑意:“萧将军不是说明日见么?怎么翻人窗户?”
 
    萧练厚着脸皮蹿到床上抱着何婧英:“好久没见你,想你了。”
 
    “我们可刚刚才分开。”
 
    “那就是好久了。”
 
    可不是好久没见了么?自石头城太守府一别到今日都一个多月了。可把萧将军憋坏了。
 
    萧练将头埋在何婧英的颈窝里,眸色有些深。他环住何婧英的手又紧了紧,嗓音有些黯哑:“阿英,以后能不能别再骗我了?”
 
    何婧英鼻尖有些酸,轻轻覆住萧练环着自己的手,柔声道:“好。”
 
    从萧练身上传来的热气轻轻笼罩着何婧英。
 
    走马灯轻轻熄灭,那一室的星光不再流转,但轻轻拂动的床幔却透出几分温柔,几分幽香。何婧英一点点,一寸寸地攀附在这温柔之上,彼此相拥的人,在黑暗中汲取温暖。
 
    即便在何婧英熟睡之后,萧练仍然紧紧地拥着何婧英,只有将何婧英抱在怀里时,萧练才觉得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也是真实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重建扶桑盟
 
    为了防止文臣与武将之间再起争执,范贵妃与萧元达商议拥立萧照胄为帝,萧元达为司空辅政,周奉叔领兵部尚书,言执礼之子言正则任礼部尚书。
 
    范贵妃还亲自去请归乡的王敬则出任户部尚书,但王敬则已是病痛缠身,只能由王敬则之子王绍安接任户部。
 
    如此六部任命完成之后,朝廷才运转了起来。
 
    萧练掌管羽林营,虽然不入内阁,但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远远超过一个羽林统领有的实权。
 
    不过这个羽林统领不太正经,放着自己好好的统领府不去住,偏偏挤在李凡购置的一处小宅院里。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小宅院与南郡王府只有一街之隔。
 
    李凡不愿入仕,每日里背着个小药箱穿街走巷。战乱刚过受伤的、生病的人都比较多,李凡挎着自己的小药箱没日没夜的忙活。
 
    今日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小宅院里,刚开门就与萧练来了个脸对脸。
 
    这时候出门,萧练当然是去翻南郡王府窗子的,这时候就有种被人抓了个正着的感觉,赧然道:“你这么晚才回来啊?”
 
    “呵。”李凡促狭地一笑:“这么晚才出去啊?”
 
    李凡顺手抄起萧练的手腕,熟练地扣上萧练的脉门:“哎,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萧练一拳打在李凡肩膀上:“去你的吧,单身狗。”说罢萧练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留李凡这一只单身狗在风中凉凉。
 
    萧练熟门熟路地摸到南郡王府。刘隐舟买回的做粗活的下人年纪都不小了,但是干起活来一个顶俩那种,一到了夜里睡得贼香。萧练来来回回小半个月,一次也没有惊醒过他们。
 
    萧练从窗户摸进去,见何婧英正倚在榻上看着书。青丝柔软地搭在肩上,看得人心痒。
 
    何婧英含着笑意抬眼看了萧练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萧练轻轻巧巧跳上软塌,脑袋就蹭到了何婧英肩上:“想我啦?”
 
    何婧英用书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不害臊。”
 
    萧练坐起身牵起何婧英的手:“我今天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何婧英一抬头就对上了萧练琥珀色的瞳孔。自从京城局势稳定,萧练天天进出南郡王府之后,他的眼神就越发的温柔,时常让何婧英看着看着就陷了进去。
 
    萧练牵着何婧英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吧。”
 
    “诶,你往哪走?”
 
    萧练已经一只脚踩在了窗框上:“出去啊。”
 
    何婧英脸上微微浮起一层薄红:“不用从这走的,我们可以从正门出去。隐舟这会儿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不会出来的。”
 
    萧练有些愣:“所以,其实我进来的时候也可以走正门?”
 
    何婧英眉毛轻轻抬了抬没有说话。
 
    萧练:“……”
 
    萧练带着何婧英走出南郡王府,顺着朱雀大街走到了洪福酒馆前。
 
    齐夫人很会做生意,洪福酒馆曾是京城最大酒楼,只是昔日的繁华不再。洪福酒馆里自从齐夫人与莫老伯走了之后整个洪福酒馆就荒废了下来。大火烧掉了洪福酒馆半个院子,连同后厨都一起烧掉了。
 
    萧练带着轻轻推开洪福酒馆的木门,酒馆里的桌椅已经被萧练修缮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同柜台后的高柜上也像以前一样堆了几坛子酒。柜台上还摆着算盘。
 
    何婧英眼睛有些发酸,伸手在算盘上拨了一拨,清脆的算珠发出“哒哒”的声响。齐夫人以前就站在这柜台后面,一边算着账,一边催着后厨上菜。谁都知道洪福酒馆的掌柜厉害,要是谁敢来洪福酒馆找事,掌柜的会亲自动手将人赶出去。
 
    在靠近柜台的窗边,就是曹景昭最喜欢的位置。他喜欢点上一叠花生米,就着一壶酒看齐夫人打着算盘。末了,打烊了,他再帮着齐夫人一起收拾。
 
    “阿英,你还记得他们的理想么?”
 
    “当然记得,安天下百姓,收复大齐江山。”
 
    萧练轻轻牵起何婧英的手:“我想替他们实现他们的理想。不是为他们而活,而是因为这也是我的理想。”
 
    “也是我的理想。”何婧英轻声道。
 
    她曾是接受百姓跪拜的皇后,受过这一拜就应当庇护大齐百姓。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王妃,是生存在王府的未亡人,但曾经未尽的事情,应当将它做完。
 
    “好。”萧练疏朗地一笑,牵着何婧英的手,推开了洪福酒馆从大堂通往后院的门。
 
    后院里点着灯,站着上百人,有镋钯巷的石铁匠,有城西的屠户张,有百花井巷拐角处医馆里的孙郎中,有鹧鸪街花满枝的头牌凤卿卿,有崇梨院的花旦柳如玉、武生潘游龙,还有厚德堂的书生谷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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