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置身于温暖柔软的黑暗中,整个人昏昏沉沉,完全的静谧,叫人安心。
她知道自己已经睡着了,但是她好像可以听见病房走廊外面有护士推着车走动的声音,还有别的病房病人家属交流的声音,开门关门声……
这大概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她的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有一束走廊上的光漏进来打在她的眼皮上,他呼吸的声音越来越近。
姜鹤嗅到了刚刚洗完澡后沐浴液的香味,混杂在他的呼吸里,那人转身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哦,他可能是隔壁房间过来借厕所的。
梦境里所有的荒谬总会变成理所当然。
那借厕所的人借了厕所以后没急着离开,而是又回到了她的床头,大约是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他伸手,带着洗手液味的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
紧接着细碎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熟悉的触感让姜鹤僵硬了下,她不知道现实中她是不是真的睡到僵硬了,但是在吃了安眠药的情况下还梦见下午才分手的前男友来探病,她觉得无比尴尬。
搞得好像她多盼着他来似的。
柔软而熟悉的唇瓣如羽毛一般扫过她的眼皮,眼角,眉心……
再落在她的面颊和鼻尖上,最后也许是在她的期望里,他的唇瓣与她的贴合在了一起。
沉睡中,姜鹤的每个细胞都发出尖叫。
少年身上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的每一个毛孔,她浑身的汗毛都在哭泣着嘶吼着依赖,她很庆幸自己根本是在做梦,否则这时候她可能在他凑上来的第一时间已经丢盔弃甲,很丢脸地抱住他的脖子。
真的,还好是梦。
梦里怎么羞耻都是无所谓的。
他的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柔软的,还带着点口香糖特有的草莓味道……
这属实牛逼,她的少女梦境里,顾西决的吻是草莓味的。
他的吻一开始符合他一向以来的温柔和细水长流,但是到了后面伴随着他鼻息里的真实温热,那吻逐渐带上了惩罚的味道。
舌尖撬开她的牙关,肆意入侵,带着叫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欲在她的口中无忌惮作恶……他那逐渐沉重的喘息让她也跟着变得呼吸困难。
直到她觉得呼吸不畅,他退出了她的口中,舌尖却没有离开,眷恋地舔了下她柔软湿润的唇瓣。
而后下滑,到她的下巴上,颈脖间。
少年冰凉的指尖挑开了她病号服的领口,在她整个人都凝固着僵硬时,终于停顿了下来,那灼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脖子下的敏感被他吻得很痒。
她的小腹好像都不要脸的燃烧起来。
他的手握着她的肩,以要将她揉入怀中为一体的力道,想要将她撕碎的克制漂浮在空气中,让人止不住的颤栗着……
最后,一切的一切重归于落在她眉心的一个纯洁的吻。
少年抬手,用略微粗糙的指腹擦去她唇间因为来不及吞咽而溢出湿润的唾液……在她唇角留下一抹灼热。
“宝贝,我去比赛了。”梦里,他嗓音沙哑到不可思议。
他还叫她宝贝。
山崩地裂。
第二天醒来,姜鹤为自己如此想念顾西决而不耻。
面对她的分手短信完全不管不问的一个人,她居然还要梦到他。
完全岂有此理。
护士姐姐送来早餐的时候姜鹤还是耷拉着眼皮提不起劲来,打开电视机,本地频道在直播全省青少年箭术冠军锦标赛的决赛,姜鹤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完全不知道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在逼逼什么。
她收回目光,发现护士姐姐也在大惊小怪地跟她逼逼了一大堆。
她愣了愣,捧过自己的早餐,一脸懵逼地看着怒火冲天的护士,问:“怎么啦?”
开口才发现她嗓音有点哑。
护士愣了下,想到她的症状,于是拿过手写记录班,铿锵有力地写下一行字:你怎么偷偷吃零食!院长没告诉你最近这段时间内天早上都要抽血,晚上回病房就不许偷吃零食吗!你啊!
最后两个字还挺宠溺。
但是不妨碍姜鹤一脸懵逼,她说:“我没有啊?!”
护士一脸“你还不承认”地指向垃圾桶。
姜鹤半个身子探出病床往下一看,垃圾桶里有着一块咀嚼完毕的口香糖。
口香糖。
………………………………………………………………………………………………她裂开。
第116章 决定
“昨晚, ”姜鹤把视线从垃圾桶上收回来, 僵硬地缓缓坐直身体,“有人来,我睡着以后?”
护士在手写板上写:有的啊,你男朋友吧。长得挺帅的, 姜院长还跟他聊了两句, 你们这么小家里都同意了公开交往,厉害哦!
姜鹤盯着“男朋友”三个字窒息了下,心想:不, 是前男友。
她心想你们怎么能随便地把少女的前男友放进少女的闺房?我干,这和放狼进羊圈有什么区别?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吃了早餐,拿过手机打开淘宝,精神恍惚地看了半天她发现自己在搜的是“牧羊犬”。她沉默了三秒,囧了下,最后默默地下单了一块可擦写的小黑板。
姜鹤双眼无神。
姜院长进屋坐了一会儿她都没什么反应。
直到她爸屈指敲了敲她床上的小桌板,她吓了一跳似的转过头茫然地望着他, 他放下了几张核磁共振的结果,开始指给姜鹤看。
姜院长比所有人都聪明,他没有拿着写字板瞎写, 而是用微信语音输入,然后直接点击文字翻译给姜鹤看,告诉她,影片显示, 她确实是有一部分大脑皮质受损。
具体的病因可能是因为情绪巨大波动而导致的血管破裂,或者是神经压迫。
曾经她小时候也有过同样的症状,后来自动修复,是因为人体大脑有一种叫“优势半球”得东西,比如惯用左手的人,优势半球就在右侧,反之则相反。
而人在儿童时期,可能优势半球尚未建立时,某侧大脑半球有了受损迹象,人体机制可以会使她在另外一侧大脑半球皮质区重新建立优势,从此就会有了“好转”的迹象。
姜鹤想了想,好像以前她都是用右手的,确实八岁天塌下来地病过一回后,她就变成左手吃饭了……一大堆人说什么用左手的人聪明,她也就没有在意。
“但我,”她犹豫了下,“还是用右手写字。”
姜院长说,所以谁也不知道当时姜鹤当年受损的那边大脑半球皮质区究竟有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动恢复。
如果有,那么姜鹤这次也有可以恢复的可能,只要加入对应的医疗措施,和患者本身要拥有良好的心态。
姜鹤想了想,在手机上扣字:意思是,以后我就成了不能承受任何风浪的苦情剧女主角?
姜院长:你可以理解为从此爸爸会尽量让你的人生快乐且无病无灾。
姜鹤:我妈刚从icu里抬出来,怎么快乐?
姜鹤:我上次百度了下,躁郁症是会遗传的,我算是完了。
姜院长弯腰看了她打的字,掀眼皮子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居然有点像顾西决。
姜院长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高冷男神一枚。
“你要是什么都去信百度的还来医院做什么?”姜院长说出了80%的医生都说过的话,“那上面分析,你打个喷嚏都可能是鼻咽癌。”
姜鹤:“……什么?”
她没听懂她爸在说什么,但是从他脸上那种“身为医生我被冒犯了”的表情来看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在她懵逼的注视中,姜院长冲她笑了笑,然后打字告诉她:没事,阿决很担心你,昨晚跟我要了你的片子看。
姜鹤:??????你给他看了?
姜鹤:这难道不是病人隐私?!!!
姜院长:你跟爸爸讲这个?
姜鹤:顾西决又不是我爸爸!
她被气的面红耳赤,“哒哒”打字声里都透着愤怒的意思,偏偏还不能告诉她爸,他们已经分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姜院长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会担心的要死,也有可能觉得是她在持病作妖。
……后面那个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乱七八糟,风流倜傥的姜院长看上去也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的样子,才四十岁出头,发鬓生出几根白发。
姜鹤看到了,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也是会心疼老父亲的人。
所以她没有发脾气到把小桌板掀她爸脸上,耐着性子看他用语音输入法给她翻译。
姜院长:阿决很担心你。
姜院长:片子他也不太看得懂,只是问你这个病是不是长期的,能不能好,好了以后有没有可能以后会再复发,有没有办法彻底治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嗤。”姜鹤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嗤之以鼻,“看着,盼着我死,像是。”
话刚一说出口,脑门就被怪嗔似的轻轻地拍了下,姜鹤被她爸瞪了一眼,仿佛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没良心白眼狼。
姜院长说了一句挺长的句子,然后继续翻译给她看。
姜院长:他还问了一个比较让我在意的问题。他说,如果以后你就这样了,那他去学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更好的照顾你。
姜鹤:“……”
姜鹤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久到她怀疑自己可能另外一个大脑皮质区域也出问题了,以至于她连理解读字都有点困难。
谁?
顾西决?
学医?
投弓从笔?
啊?
长长的睫毛困惑地煽动着,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后者冲她笑了笑:“就连爸爸听了,都很动容。”
“……”
简单的几个字姜鹤算是听懂了,大概就是顾西决在他被甩了之后曲线救国跑去老丈人那刷好感度,还直接把声望从“友善”刷到了“敬重”呗。
她用力眨了眨眼,心想,行了行了,上一秒说好的让我人生快乐呢?
现在我他妈被你简简单单几句话惹得只想哭,你可真是我亲爹。
亲爹早上还要去巡视工作。
三言两语把姜闺女说得红了眼眶,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云淡风轻地表示要走人了。
送走了姜院长,姜鹤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
打开的电视机一直作为背景板在默默播放,此时此刻电视机的画面正播到运动员入场……镜头一晃,给了走在最前面,穿着江市市队体育服的少年一个特写。
他目光漠视淡然直视前方,背着弓箭袋,那张英俊的脸在宽屏电视机里依然丝毫不受影响的帅。
连宽松的体育服都挡不住他宽肩窄腰的美好身材。
下面跳出来一行参赛运动员基本信息表,顾西决(17),上次淘汰赛排名:3。
姜鹤拿起遥控器,面无表情地把聒噪的主持人背景介绍按掉,反正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也听不进……她只是茫然地盯着电视机里这个镜头至少给了十几秒特写的熟悉面容想:这张脸大概会在今天之后引起轩然大波。
人们会困惑这是谁为什么这么帅为什么这么帅还要去搞体育为什么搞体育还搞得那么好他单身吗他想要女朋友吗他家境如何……
然后她们大概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有钱,帅,学习不咋地但绝对不影响下一代智商的聪明,刚刚单身。
“……”
姜鹤酸得牙疼,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是她主动甩了他,他还不怎么甘心的,昨晚做贼似的溜进病房偷亲她。
这个贼。
还想学医!
当江市医科大是菜市场吗说进就进,好好考你的体育大学去呀乱搞什么!
因为过于烦躁,姜鹤抓过遥控器把本地卫视直接切走了,停在中央八套,中央八套正在播放一部家庭剧,电视剧名叫《婆婆来了》,听说是一部婆婆占了她的房辱了她的人杀了她的宠物鹅最后还能he的神奇电视剧……此时此刻,电视机里的女人在哭哭啼啼,姜鹤淡定地放下遥控器,拿起手机。
开始她爸最讨厌的百度,箭术比赛决赛的是怎么回事。
百度上说,决赛和淘汰赛一样,每组射三箭,一共十二组三十六支箭,算总环数依次排列名字……然后国家一级运动员要求总环数330环,国家二级运动员要求总环数300环。
等姜鹤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手机上敲要拿到330顾西决平均得射多少环才行,又开始掰着手指数如果有一箭失误射了个七环那可能就需要三个十环才能来弥补这一箭失误。
她忙活了一阵,又反应过来她折腾这个干嘛。
“呸”了自己一下,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还在哭。
姜鹤被她哭得暴躁,心想难道就你想哭吗?
她重新抓起遥控器,手像是中邪似的又调回了本地卫视,运动员入场结束了,这会儿运动员已经进入了各自的休息区。
导播可能有毒,镜头晃着晃着又晃到了排名第三的顾同学脸上,这会儿少年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教练站在他旁边跟他说话。
他微微偏着头,过了很久才一个敷衍的颔首表示自己有在听,然后抓过放在一旁的护指套戴上。
姜鹤:“……”
人在想哭的时候,哪怕是打开动物世界看见一只狒狒在爬树都能找到泪点,这一点绝对是没有错的。
抬起手压了压眼尾,她深呼吸一口气警告自己,她已经脑壳出问题了,千万不要再当一个神经病……她只不过想起上一次她趴在栏杆边戴着眼镜看顾西决套上这副护指套,远远地隔着人群他看过来,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才过去多久啊,为什么就成了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