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型懒散地靠在店门旁的玻璃上,柔软的黑发被玻璃压出一片印子,微微侧着脸。
高挺的鼻梁上贴着一块胶布,他目光也是懒洋洋的,原本望着灰蒙蒙即将要完全暗下来的黄昏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目光和他整个人,仿佛都浸泡在萧瑟的冷漠中。
听了店里人的喧闹,他轻“啧”了声,皱眉转过头来。
这是乔恩兮第二次见到韦星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好像和上次见面时感觉不一样了,好像更加的……沉默和冷淡。
对方的目光像是散漫又阴毒的毒蛇,在她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游荡了一圈。
一瞬间被勾起不好的回忆,她忍不住地开始全身颤抖起来,嘴里犯苦。
很怕他说出什么那天学校门口发生的事。
没想到他却无所谓地笑了。
“她是个几把顾西决的马子,你们眼瞎别带上我。”
韦星涛淡淡地说着,如看到一个陌生人般平静地转开了视线。
“赶紧干正事,我饿了。”
他站在店门外,依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
景澜花园某单元某高层书桌前,学习氛围浓郁。
姜鹤正心急火燎地飞快翻手里的课外参考书,手的旁边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填满的语文试卷原卷。
“选择题错了一题,古诗词填空少了个字,后面的文言文翻译有个常用词不确定是不是当时那个句子里的意思,万一是陷阱的话……”
姜鹤窒息了下。
啊!
翻车翻车!
光语文就这么翻车!
并不觉得是自己要求太高,姜鹤焦虑地挠头,恨不得穿越回考语文那时候抓着背个破文言文还能背漏一个字的自己来上一拳!
正当她崩溃时,手机响了。
她暴躁地拿起手机扫了眼,是顾西决,就像是凭空降下来一只大手给浑身炸毛的安哥拉兔撸顺了毛,她身上的暴躁气息一下子减弱了一半。
—西行:我训练完了。
—一行白鹤上西天:这么快?
—西行:嗯,开会,没怎么练。你在家?
—一行白鹤上西天:景澜花园。
—西行:去你那洗个澡,不回家了,免得我妈又不让我出去。
—一行白鹤上西天:哦,开锁密码0631。
—西行:谁的生日?
—一行白鹤上西天:我小舅舅,这他妈不是他的房子?
—西行:……
—西行:哦。
—西行:花?
姜鹤一拍大腿,忘记了啊!
伸头看了眼外面,都快天黑了,连忙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收了,特别将这几天的试卷藏好,绝不在一个坑摔两次。
一边站起来抓起梳子梳头发,一边玄关走,还不忘记拿着手机给顾西决发语音,“这就去了,正在要去的路上,你听,开门声,以及关门声”。
她穿好鞋拉开门跳出去,关上门,全程给顾西决直播,以表达自己正在行动。对面可能是被她的沙雕惊得没话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这么六个点以表达自己的无语。
过了一会儿顾西决发过来一个清单列表,除了预定好的花束三束之外,玫瑰 洋桔梗 芍药 小丁香等花若干……
姜鹤一看,心想这么多东西,干脆在小区外面扫了辆共享单车,跳上单车就往他之前说的那个位置出发,一路蹬到严丰街路口,路上也没花超过十分钟。
原本都以为任务完成一半了,谁知道到了地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目的地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
花店的门口围满了人,指指点点,姜鹤推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长得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小混混从店门里抱着一盆花走出来,“哗啦”一声把修剪好的花全部扔在街边地上!
店里传来细碎的尖叫,有些含糊不清……
姜鹤微微蹙眉,这时候,靠在店门外边忽然有个原本一直藏匿在角落里的人影动了动,一片混乱当中,他仿佛置身事外,点燃一支烟。
星火燃起,照亮了他半边冷漠的脸。
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张将冷漠刻入眉眼的面容,鼻梁上贴着的薄薄一块纱布有些泛黄,他垂着眼,倚靠着花店外墙,耐心地吞云吐雾。
对于店内传来女人惊恐的哭声,完全无动于衷。
“……”
这是姜鹤第三次遇见韦星涛。
和印象中那个有点脑瘫其实还有点活泼的少年并不相同。
这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在他血脉里流淌的血液,或许也是冰冷的。
第37章 大小姐不跟你废话
姜鹤看出来韦星涛就是这些小混混的头儿, 顾不上店里面暂时的混乱, 姜鹤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韦星涛面前。
后者原本正魂游天外地想事,猝不及防一阵熟悉的香味穿透了烟草气味钻入他的鼻腔,最开始韦星涛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目光定了定收回来, 结果真的看见姜鹤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皱眉,一脸谴责地看着他。
街边的路灯还没开,她小巧挺翘的鼻尖隐秘在阴影当中, 唯独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映照着他手中的烟草星火,神气活现。
韦星涛笑了,过了一会儿,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他的笑意又在漆黑眸子里熄灭,里面恢复了仿若一潭死水的沉寂。
微微眯起眼,懒洋洋地说了声:“是你啊。”
“你在这干嘛?”姜鹤抬起手指了指店里面,“这里面又在干嘛?韦星涛, 你,你欺负女人啊?”
店里时不时传来女声低低的抽泣声仿佛印证了他的说法,韦星涛夹着烟的手垂下, 微微弯下腰,忽然凑近打量她的脸。
一脸正义和困惑。
她的眼睛很亮,哪怕是此时此刻站在混乱的中心,也不见丝毫的退缩和恐惧。
白皙的面颊大概是因为生气微微泛着好看的粉红, 她哪怕是皱着眉生气,脸紧绷着不自觉鼓起来,也显得很可爱。
“不食烟火”四个字没怎么费劲就钻进了韦星涛的脑子里,他突然就有些立体地体会到那一天顾西决为什么偏偏就对他一脸严肃的说那些话。
是真的不一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眼前的小姑娘被保护的多好啊,对黑暗无所畏惧地谴责,喜怒都写在了脸上。
“办正事呢,合法涨租听过吗,大小姐?”
弯腰,轻佻地冲着她粉嫩的面颊吹出一口烟,在她被呛得猛地打了个喷嚏时,他眼角沾染上稍纵即逝的笑意,只是等她抬起头瞪他时,那片刻的放松如幻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法?”姜鹤挑眉,指着地上散落一地又被踩碎的残花,“你们这也叫合法?”
“嗯,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你又不是不知道啊,主人家要涨租,她们租了别人的铺子又不肯补交又不肯搬走,成了钉子户,”他慢吞吞地笑着说,“你说可恶不可恶?”
……你才可恶吧?
“这店面是你的?”
“不是。”
“那你瞎掺和什么?”
“我就是个跑腿的,”韦星涛晃了晃手里的烟,盯着她的眼睛,用没有多少笑意的声音笑着淡道,“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吃饭的,姐姐。”
“……”
这有点触及姜鹤的知识盲区。
韦星涛看着和她差不多大,而他们还是高中生,比如姜鹤现在哪怕是搬出来了一个星期可能也不跟她妈通话一次,但是她亲爹也会孜孜不倦地给她微信以每日形式转账。
……有时候恨不得照着三餐转,附赠一个意味深长的“哎”字。
姜鹤眨了眨眼,正有点不知道从哪下嘴继续自己的谴责,又或者干脆不要谴责,单纯刷脸让他停一下让她进去把花买了,这时候旁边又有了插曲。
“这个不行!这是有客人预定的……”
一声像是小奶猫被踩着尾巴的尖叫响起!
她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一个小混混抱着两束包好的花走出来,一束淡蓝色包装纸一束淡粉色包装纸,大步流星走出来直接一把将花扯下来一半,顺手扔到了门外的地上!
盯着被扔出来散落的残花和破碎的精美包装,姜鹤愣了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对照了下顾西决发来的之前店家给他发的图片……
这好像是顾西决预定的花束。
与此同时,姜鹤总算是想起来乔恩兮在军训时那那两束花到底是来自什么地方。
瞪着脚边的一片狼藉,脑子里嗡嗡的,正有些懵逼这花没她要拿什么跟顾西决交差,这时候那小混混把第三束也拿出来了,姜鹤“啊”了声刚想出声阻止——
从花店门里扑出来一个哭唧唧的小姑娘,一头撞在那个小混混身上!
那小混混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连带着她两个人一起滚落台阶,在地上摔成一团!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叹息,姜鹤有些看不过去的扔了韦星涛转身想要把那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捡起来……
弯腰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四个字才说了一半,就顿时像是被人当下糊了一口粑粑似的堵在嗓子眼里。
姜鹤绝望地瞪着眼,望着在她手上哭得快昏过去的小白兔乔恩兮,心想:这他妈也能是你?!!!!!!
乔恩兮泪眼朦胧抬起头,看见扶她的人是姜鹤也有点懵。
姜鹤茫然地回头望了眼韦星涛。
韦星涛面无表情地回望她。
姜鹤一头的问号:什么意思?你不是喜欢她吗?喜欢她还这么欺负她?《流星花园》那套保守估计已经过时十五年了啊大哥?!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混混就没想那么多了,躺地上就来得及看见白花花的大腿和校服裙在眼前晃,他原本还想凶两句哪来的不识相的臭娘们在这碍手碍脚……
一转头看见“臭娘们”那张脸,又不想凶了。
“嘿”地笑了一声,他伸手就想碰姜鹤。
然而那还沾着花汁碎片的脏手还没捧着姜鹤的头发,突然猛地感觉到不远处角落里有凌厉的光刺在手背,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韦星涛掐掉手里的烟,站直了身体往这边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把拍掉手下小马仔的爪子,他手一转,扣住姜鹤的手腕,将她往旁边拖了两步。
“干什么?”
“别多管闲事。”
“我没多管闲事!你们把我预定的花给弄坏了……韦星涛,你 你不是喜欢乔恩兮吗?还这么欺负人家?”
姜鹤被他拖着走到街边,掐在她手腕上的手有些粗糙,力气很大。
听了她的话,原本紧绷着一张脸的少年明显停顿了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趁着他分神的瞬间挣脱他,连连往后退了三步。
韦星涛也没拦着,就看她在那皱着眉揉被他抓的发红的手腕,问:“乔恩兮是谁?”
姜鹤看了眼不远处哭着捡花的小白兔。
韦星涛一脸木然:“我不认识她。”
姜鹤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的?”他想了想,然后嗤笑,“顾西决啊?”
姜鹤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在心里把乱讲话的顾西决从头骂到尾。
“你走吧,”韦星涛没有继续嘲笑她,只是换上了不耐烦的语气,“别打扰我做正事。”
姜鹤指了指身后的鸡飞狗跳。
“这也算正事?”
“吃饱穿暖,”韦星涛说,“就是正事。”
“那我的正事呢?”
“什么?”
“我要买花。”
“换一家,”他敷衍地提议,“滚吧。”
姜鹤盯着他三秒,点点头,还真就挤开人群走开了。
按照剧本,她还应该留下来长篇大论八百个字圣母婊地继续发表不食人间烟火 劝鸡从良言论,可能这些言论会引人发笑,但是却符合她千金大小姐的形象。
可是她没有。
转头走得干净利落到韦星涛都有些发怔……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说他就真的想听她发表腻味的说教。
看着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最后那个穿着深蓝和白色相间校服的身影消失在了叠叠层层的人海里……韦星涛收回目光,转身扫了身后的狼藉,心中有些烦躁。
“快点干活。”他低低地吩咐那些马仔,“拖拖拉拉的准备磨蹭到什么时候?”
韦星涛没想到的是,事情在五分钟之后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五分钟后,人群另外一头传来一阵喧嚣,混乱之中有谁说了声“东桐街”,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抬起头的时候,顾西决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带了大概十几个人来。
这边虽然是韦星涛的地盘,但是他今天就是来强行征收租金的,根本没有带太多的人。
他就来得及骂了声“操”,也懒得问顾西决来干嘛,抬脚就往他腰上踹。
两伙人不一会儿就撕咬成一团。
韦星涛一把将顾西决摁墙上,一拳捶上去的同时对方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拳头,他结结实实砸在了墙上,差点把自己骨头砸裂!
“你妈的顾西决!你有病啊!这是你的地盘吗!”
韦星涛骂他。
被骂的人,头发都还是湿的,看着像刚洗了澡头发都没吹干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说的你没来过江市一高门口似的,”他眉眼冷漠淡道,“你把我要买的花砸了,你烦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