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女配的自我修养——大象向着夕阳奔跑
时间:2020-04-03 09:58:00

  他声音听上去有些喘:“在家乖乖待着别动,我去接你。”
  姜鹤停顿了下,正想问他你知道我在哪吗就来接我,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近在咫尺脚下的楼道里,忽然爆出了女人尖锐而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老旧的铁门“吱呀”刺耳呻吟,大概是有某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打开又“哐”地一声关上,女人的骂声从未停止响彻了整个楼道,很快地,中间夹杂着一个小孩的哭声。
  姜鹤背脊僵了僵,捏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你怎么又没写作业!!!放学到现在多久了!做饭,做饭是理由吗!”
  楼梯间里好像有什么人在奔跑,紧接着是巴掌打在肉上的闷响,小孩因为疼痛的哭声变得更加清晰……
  完全忘记了此时此刻还在跟顾西决通话,也忘记了要长话短说保持手机电量,姜鹤快速向着门边挪动,中间差点被放在走到的矮板凳绊倒,整个人往前扑,重重撞到门上!
  “姜鹤?”
  电话那边,少年的声音听上去紧绷了起来。
  “怎么了,什么声音?”
  “没,我没事。”
  胳膊肘重重撞到门上,可能已经有淤青,她面色有些发白,整条胳膊都因为关节受到撞击,失去力量突突地发热发涨。
  “楼下好像有人在 在打小孩……”
  姜鹤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外面的咆哮打断。
  “——我是造了孽生你下来讨债的吗!我是来被你们父子讨债的吗!让你学习你不好好学习,以后你能有什么出息,像你爸爸一样一滩烂泥躺在床上等死?!停电了就可以不写作业了是吧,你就等着停电,那干脆不要去上学了,你就可以一辈子不写作业!”
  女人的声音由远而近,从楼下,伴随着小孩奔跑上楼的凌乱脚步声,还有成年人追上来重重踏在楼梯道里的粗重喘息……
  巴掌扇在脸上的清脆巨响,小孩被打得疼痛的尖锐哭喊,让楼道里乱成一片。
  姜鹤蜷缩成一团缩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了门,还没来得及细听,突然那喘息声忽然就到了她的耳边。
  完全近在咫尺的距离。
  家里的铁门像是被重物撞击发出“哐”地一声巨响,她整个人被冲击得跌坐在地,黑暗之中,她的尖叫被全面侵袭而来的恐惧堵在嗓子眼中。
  【姜鹤,你怎么作业还没写完!】
  【别写了,你别写了,不想读书就别读了,你看以后我还管不管你!死了也不会管你的!】
  【你有什么用,停电就不能写作业了,怎么别人就可以呢?那你为什么白天不在学校写完,姜鹤,你借口怎么这么多啊。】
  ……
  【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手肘的疼痛突如其来的入侵,一路蔓延至指尖,她手掌一抖,手机从手中跌落。
  却也更加清醒。
  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额头的冷汗还有眼泪完全模糊,黑暗之中,她借着手机屏幕的一点点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手机里有些焦急地叫她的名字,可她头也不回,咬紧了牙,伸手握住门把手。
  使用上了浑身的力量,她一把拉开了铁门,冲着外面怒吼一声“别打了”,伸手摸索着将蜷缩在她家门口的小孩拉扯了起来!
  被她拉至身边的孩子的嘴巴里混合着血腥味,还有一点点尚在残留的草莓糖果的味道。
  黑暗中,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堪负重地断掉。
  那星火燎原,烧的她五脏六腑都在拼命叫嚣。
  将那个被打得满嘴是血的孩子拼命往自己的身后推,她像是一只护犊子的母狮子,满腔怒火和恐惧吞噬了她的理智,“别打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不就是个破作业,你凭什么打他!”
  她眼睁睁地见那个女人扑上来,尖叫着:“你谁啊!我管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身上还是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闷馊,叫人胸口发闷气喘不上来。
  孩子惊天动地的大哭声中,姜鹤整个人往后缩,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遮挡那女人的攻击……
  过了很久,却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落在她的身上。
  她愣了愣抬起头,努力睁大了眼,泪眼朦胧间,她看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和那个疯狂的母亲中间……少年一只手扣住那个女人高高举起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将她推倒在楼梯间地上。
  那女人痛得哀嚎一声,他却再也不屑看她一眼,转过身。
  黑暗楼道里,那双黑沉的眼眸却犹如星辰明亮。
  弯腰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她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倒在他的怀里,湿漉漉的脸埋在他的颈脖间……
  “顾 顾西决,”她嗓音沙哑到像是没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你怎么……”
  她的声音消失于不受控制的颤栗中。
  落在她脑后的大手微微一顿,青筋暴起,隐忍而克制让他沉浸在肃杀低压中。
  而少年眉间紧皱,嗓音低哑,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姜鹤,别哭。”
  ……
  李子巷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被静谧之神抽走,远去。
  【顾西决,李子巷是哪,为什么我要去那里?】
  【没怎么,随口一提。】
  【那你怎么突然提到让我永远不要去?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去了呢,不小心走丢在那里了呢?】
  【我会去接你。】
  ……
  黑暗中,他是唯一的光,如约而至。
 
 
第65章 气死人
  没有人天生惧怕黑暗。
  姜鹤小的时候曾经勇敢无畏, 小学一年级别人都在看《樱桃小丸子》, 她已经可以在周末晚上一个人抱着枕头,在家里看《午夜凶铃-鬼娃娃花子》。
  那个时候她对于“黑暗=噩梦”这件事毫无概念,直到八岁那年,姜枭出生。
  那一年, 可能还处于产后抑郁症的白女士马不停蹄地捡起了自己堆积的工作, 哪怕是有月嫂帮忙,这生活作息不稳定到任性的新生儿和不断找麻烦的客户中间,并不是超人的白女士感觉到了焦头烂额。
  而不幸的是, 工作和只会吃喝拉撒的儿子她都不能放下,所以在她看来,身边一切有自主存活能力的生物都要稍稍靠后……比如她公司的那些下属以及她八岁的女儿。
  姜鹤的学习下滑并未引起她足够的注意,两人之间的爆发除了来源于《小摄影师》,还有一个戏剧性的高潮,是因为一次停电。
  那天从公司回到家的白女士满身疲惫,家里停电也并未引起她太多的注意,照顾完姜枭入睡后, 她例行检查姜鹤的家庭作业,得到的答案却是:一个字都没写。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女人爆发了。
  她歇斯底里地怒吼, 精致的妆容在黑暗的夜色中与电影里的女鬼重叠,【废物】【你有什么用】【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类似这样的言语层出不穷。
  在万分的惊恐中,还没来得及吃晚餐的姜鹤被拎着后领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对于整个过程其实记忆并不太清,只记得白女士那日千鸟格外套袖口一个精致的chanel袖扣,冰冷坚硬地划过她的面颊……
  还有她所熟悉的房间,在那晚的黑夜之下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在成为了一个长着深渊巨口的怪物,门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被关在房间里八岁的小姑娘对于“黑暗”有了一个立体而深刻的理解。
  黑暗,就是可以吞噬一切的东西。
  “所以你们只是邻居。”
  警车驶出李子巷,姜鹤这才知道其实外面灯火通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并非附近的街区都停电,停电的只有电路老旧的李子巷。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后者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谎言的意思。
  前面的警察大哥圆头圆脑,长得有点像欧阳震华喜气又和蔼可亲,他不停地看着后视镜,试图跟坐在后座看上去惊慌失措到双眼发直的小姑娘对话,降低她的紧张。
  “我也是暂住在那里。”身上穿着江市一高校服的小姑娘嗓音沙哑,“我不认识他们。”
  “哦,见义勇为啊,现在的年轻人基本素质是比我们这些人高。”警察大哥笑着,又看了眼板着脸的顾西决,“父母不在家?”
  这就涉及某未成年少女离家出走的问题。
  姜鹤不说话了。
  警察大哥想了想,心中冒出一个比较危险的念头,于是问顾西决:“你也住在那?”
  顾西决收回放在姜鹤身上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目光平静地看着警察,三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这是警察后,他才薄唇轻启,算是礼貌地回答:“不是。”
  “嗨,别害羞啊,警察又不管早恋!”
  “阿sir,我们才十六。”顾西决淡淡地说,“看到她身上的校服了吗,十六,高一。”
  车内难以避免地陷入一阵短暂的尴尬。
  直到坐在少年旁边一直处于幽魂状态的漂亮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嗯”了声收回一直放在窗外的目光,打了个呵欠,软软地说:“嗯,阿sir你别误会,这是我哥。”
  她话语起得轻,落得也是轻飘飘如棉花糖,不像是在撒谎。
  前方警察释然。
  然后轮到顾西决不释然了。
  他转过头看着姜鹤,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虽然没有惊涛骇浪但是也算寒冰三尺,分明写着:我为你狂奔三条街水都没喝一口,一口气冲上七层楼气都没喘匀,就换来一句,这是我哥?
  此时此刻,半夜英雄救美的江市一高扛把子大佬显然已经忘记了曾几何时,他也是理直气壮地跟全世界宣布:我把姜鹤当妹妹,你要应聘我妹夫不?
  都是报应。
  而这会姜鹤显然也没觉得自己随口一答哪里就不对了,总不可能对人家警察说“这是我隔壁邻居”,那显得过于冷漠;更不可能是“这是我未婚夫”,警察可能一脚油门要飙到120码以表尊敬……
  更何况他不是。
  姜鹤抬手撩了撩头发,想了想问:“那对母子会怎么样啊?”
  “小孩嘴巴都流血了,可能是打掉了一颗牙,要先送医院,”前方的警察说,“看最后医院的鉴定结果,如果十分严重,我们就会起诉她;但如果不是那么严重,或者那个小孩本人坚持不追究不起诉,最多就批评教育……毕竟现在这种家庭摩擦,很常见的。”
  姜鹤不说话了。
  到了警察局,那个女人不出意外的哭天喊地,一会儿是“我老公还在家里没人照顾”一会儿是“阿sir我已知错,只是今天打工的时候被刁难心中窝火,没能控制好情绪”,最后开始找她的儿子,疯疯癫癫要去医院看她儿子的伤势。
  姜鹤他们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做笔录,出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如同疯了一样冲过来,那张充满了沟壑的脸灰败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顾西决挡在姜鹤的前面,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而且他已经做出了抬脚要踹的动作,好在警察动作也很快,三四个人冲上来把她拖走,而那个女人还在叫嚣如夜叉。
  “你为什么要报警!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那是我的儿子,我生他打他都是我的权利!”
  “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们要是抓了我,我儿子一样会被饿死!”
  “你们才是杀人犯!”
  那歇斯底里的怒吼,最后仿佛真的像是动物园里嘶吼的动物,姜鹤麻木地看着被警察拖走的女人,在被威胁真的会被拘留后,当场跪下。
  她流着泪,搓着双手,请求他们放过自己,以后再也不打小孩。
  她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而可笑的是,她的儿子却根本不在这里,也不晓得她的对不起到底说给谁听。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但是在姜鹤看来,如果这经实在念不好,其实也没有硬要念下去的必要。
  姜鹤坐在笔录室里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她的父母。
  这是那天她掀翻了桌子后第一次和父母见面,姜父冲进档案室拉起女儿一脸惶恐问她有没有怎么样,同时目光不停地检索着,看她是不是真的没有缺胳膊少腿……
  在确定她没受伤后,才问她最近住在哪里,为什么会和外面的那种女人成为邻居。
  显然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跟警方了解了一些情况。
  白女士站在后面,礼貌地感谢了及时赶到帮助了姜鹤的顾西决。
  姜鹤听见了她温和而礼貌的感谢,微微蹙眉,胃里开始反胃。
  很快的,白女士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姜鹤,如果你坚持不回家,我们也不逼你,但是我们不可能再让你回到李子巷。”白女士高高在上 居高临下地说,“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大半夜的在警察局,明天还有月考呢吧?”
  姜鹤不说话,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真的没想到你堕落到跑到李子巷去,那里是什么地方?社会最底层 最没用的人才会住在那里,肮脏,卑贱,粗鄙,就像是阴沟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姜鹤看着白女士的嘴巴一张一合。
  她想反驳她,并不是这样,大晴天有太阳的时候,李子巷的弄堂里也洒满了阳光;
  走道里有老鼠,但是老鼠也就长那样;
  阿香婆的豆腐花很新鲜很好吃,用的也是干净的 超市里有卖的油。
  但是那尖锐的责备声充数她的耳朵时,她低下头,她觉得羞愧。
  她的脸上明明没有被人打,现在却比她撞得红肿的手肘还要疼……因为一旦想到顾西决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目睹这一切,她就觉得眼前的一切明明她早就习惯麻木的言辞,变得前所未有的难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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