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从容道:“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若你认为我信口开河,那我也不欲和你多分辨,反正都不会影响我要你和我比一场,生死不论!
“我若战败,霹雳堂只管径自下山去,再选下一任总堂主;你若战败,你青城派和我的恩怨到此为止,绝不牵连你青城派和余下弟子。”
到了最后,林蒙把长剑亮出来,不容拒绝道:“余沧海,来不来战?”
余沧海下意识地看向左冷禅,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左冷禅略也一思忖,冷面而对林蒙:“你说来就来,还要在我嵩山派的崇高之地,来一场生死战,若我任由你对我的客人出手,那若是传扬出去,我和嵩山派的脸面往哪儿放。”他现在可是恨死了来搅局的林蒙,他是来显摆他嵩山派的,可不是给他人做局的。
岂知林蒙一听,沉吟道:“左掌门的意思是我要和余沧海一战,还须得过了你这一关?可知刀剑无眼。”
左冷禅:“…………”左冷禅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谁知道霹雳堂到底有没有在嵩山埋下炸药。
左冷禅身后的“大嵩阳手”费彬,适时站出来道:“师兄,余掌门堂堂一派掌门,竟私下偷学他人传家剑法,本就立身不正。掌门和他有交情不假,可若是这么包庇他,大家怕不是会认为师兄只顾私情而不辨是非?”
费彬开口后,陆续有其他门派的掌门人开口:
“换位想想,若我门派的镇派功法被人偷学了去,我怕也是要那人死无葬身之地的!左掌门,我看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
“武林中有武林中的规矩,规矩不容私情!”
在这样的劝说下,左冷禅就着台阶往下下:“唉,余掌门,你怎么做下那么糊涂的事!”
余沧海越发绝望,他转向在场最德高望重的人:“方证大师!”
方证大师垂眼:“阿弥陀佛。”
他也算看出来了,这霹雳堂总堂主今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何况余沧海本身就有错,而其他门派也惧怕这位林总堂主,那余沧海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善哉善哉。
只方证大师心中有个疑惑,旁人不清楚林远图是何人,那辟邪剑法又脱胎于何处,他还不清楚吗。可正因为清楚,方证大师才怀疑这林总堂主的剑法,必定师承他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传她武功,而她武功究竟又高到何种地步。
余沧海则顿时如丧考妣,恨毒地看向林蒙。
林蒙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湖面,看得余沧海不禁瑟缩了下。
林蒙转开目光,对着方证大师拱手道:“大师深明大义,飞鸿佩服至极。”
方证大师听得不太是滋味。
林蒙又转向左冷禅:“左掌门亦是,飞鸿佩服佩服。”
左冷禅:“…………”这梁子咱们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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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憋屈,面上左冷禅还得忍气吞声地让弟子,将比武场收拾出来。
众人便移步向比武场。
霹雳堂声势着实不小,光是远远瞧着,都能让众人想到一个词:来者不善。
再看被簇拥在中央的林蒙,她信步往前,全然不担心比武时会出什么万一。
仔细想想,众人其实都下意识地认为她会赢。余沧海再厉害,也不能和任我行相比,不是吗?——这也可见流言传播之广,大家还都信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畏缩。
此次左冷禅召开武林大会,和嵩山派同枝连气的华山派,自然也过来捧场。来的是岳不群和宁中则夫妇,宁中则忽瞧见岳不群脸色不比寻常,低声问:“师哥?”
岳不群叹道:“林总堂主若当真与余观主又宿世仇怨,大可私下解决,没想她却将其摆在左师兄召开的武林大会上,未免让人觉得她有搅局的嫌疑。本就有流言说她颇有野心,如今这般更叫人不得不深思了。”
宁中则觉得倒还好:“怕是她想让诸位武林前辈做个见证,以免招来不知内情之人攻讦。唉,说到底还是余观主有错在先。”
岳不群暗自摇了摇头。余沧海是有错在先,可他本是名门正派中的一员,但今日在嵩山派和少林的地界,却让人给迫到生死不论的比武场上,始作俑者最后还全身而退。
那么传出去,正教威风必减,就连左冷禅和方证大师,都会少了几分威信。反观霹雳堂总堂主,却会威风大涨,对着三教九流能够一呼百应。
正应了那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但岳不群也只是想想,他并不好贸然出头做什么。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比武场,决战一触即发。
第23章 沧海一声笑(15)
老实说,林蒙和余沧海的比试结束得很快。
他们俩人站在比武场上,余沧海看着林蒙,心中百感交集——因为林蒙的年龄,他不可避免地产生点轻视,可又因为霹雳堂总堂主丰功伟绩在,他又不得不提高了重视。再加上林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和青城派踩到了脚底下,这无异于深仇大恨。
余沧海冷哼一声,摆好了架势。
林蒙这会儿也拔出了长剑,不再多说废话,挑剑便朝余沧海刺去。
众人只觉得寒光一闪,再听得哐当一声响,余沧海手中长剑落地,跟着身子晃了几下。再定睛一看,只见余沧海张大了嘴巴,伸出手试图要捂住脖子,可他没来得及,身子就向前倒了下去,就这么一动不动了。
虽然很是短暂,但像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这样的高手,都看得十分清楚,余沧海是被割穿了咽喉,等到他被杀死,他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连一招都没能出。
再者,大家也没得及看清楚林总堂主,她是怎么如鬼魅般行动的,又是如何迅疾地如闪电般出剑的。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众人大骇之下,都不由得退了几步。
左冷禅内心止不住的庆幸,先前没有为了余沧海和她硬刚,否则无端殒命的,就要再多一个他了。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对视一眼,他们俩都不十分确定方才林蒙所使的功法,是否是辟邪剑法,但他们也知辟邪剑法讲究一个快字,出手如鬼如魅,迅疾无伦。想来就这一点来说,林总堂主已得林远图真传。
可这才是问题所在。
先不提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不得其解,就说场上,林蒙将长剑收起。她的神情倒也没带上大仇得报的快意,更多是尘埃落定的充实感。
青城派弟子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来到倒地的余沧海身旁,尔后就嚎哭起来:“师父!师父!”
“师父死了!师父死了!”
青城派弟子顿时群龙无首,心里也很畏惧一旁的林蒙,不过也有余沧海的弟子红眼之余,压下对林蒙的惧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杀向林蒙:“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也有几个同门弟子被他这股气魄带动,跟着自杀式地攻向林蒙。
在旁围观的群豪,一时竟也没一个人出声阻止。
左冷禅冷眼旁观,心里想道:‘若是她杀了青城派弟子,那她可就是背信弃义,到时候我定然让她吃一吃苦头!’
方证大师双掌合十,同样没有出手做什么。
再说林蒙,她都已经长剑入鞘了,面对蜂拥而来的几名青城派弟子,她眉目不动,一拢披风,甩手而去,衣摆成弧,去势似乎不急,但带去的风却将几名青城派弟子震了出去。
他们一去几米远,才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林蒙再甩下披风,使披风安静地垂下来:“我只诛首恶。”
青城派众弟子见状,抬起了余沧海的尸身,又搀扶起那几个摔倒的师兄弟,忙不迭地往山下逃去。
霹雳堂众人也没有为难他们,只目送他们而去,显然极为遵从他们总堂主的嘱咐。
围观的群豪见状,在惊讶她内功也如此之高之余,不由生出几分敬佩之意。哪想林蒙转过来恣意飞扬道:“我和余观主渊源已了,接下来轮到我来见识下诸门各派的功法,不知哪位想先来?”
众人顿时噤声,生怕点自己的名。
林蒙直盯向方证大师:“方证大师?”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道:“老衲自是愿意和林总堂主切磋切磋的,只老衲终归是客人,还要先问问主人的意愿。”
左冷禅心里都要骂娘了:“……林总堂主才刚消耗过精力,左某可不愿意占你这个便宜。再者,今日我等聚集在一起,可不是要比武的,林总堂主若实在有心和方证大师相互切磋,大可过后去这附近的少室山。”
“我确该沐浴焚香,严肃以待的。”林蒙颔首道,“方证大师,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方证大师道:“老衲恭候林总堂主大驾。”
林蒙环视一圈:“告辞。”
还真没人出声留她。
这般的,霹雳堂风风火火地上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却投下了相当大的涟漪。这武林大会开得也没滋没味的,左冷禅心中大为光火,诅咒霹雳堂昙花一现。
还是方证大师更沉得住气,想得也更多。像早在霹雳堂上山后,他就暗派少林弟子去巡查嵩山,看是否埋有炸药,等到弟子回禀没有,他这才暗中松了口气,尔后又有点忧心忡忡。
那厢林蒙带人下了山,跟在她身后的四护法不停歇地吹彩虹屁,让林蒙不禁想起了已打入闽商核心层面的心树。心想还得多亏心树给她打下的免疫力,否则,被这样奉承着,她恐怕也跟着飘飘然了。
再听判官笔越说越夸张,林蒙实在是受不了了,不禁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余沧海和他师父长青子心胸狭隘,只看到别人剑法好,就千方百计地想着抢过来为自己所用,这样自己就能变得一样厉害了,反而荒废了自家门派的传世功法。打败这样的人,我也没多少高兴的。再者当今江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就是在这些人当中争个天下第一,也不过是矮个里拔将军。”
林蒙说得十分认真,可就是这样,四护法才觉得哭笑不得。判官笔以下犯上地嘟囔道:“还说我会说呢,要是总堂主这话儿传出去,那些泰斗群豪们听了非得气吐血不可。”
林蒙轻哼一声:“我实话实说。”
判官笔哀嚎:“您可别再强调了。”
林蒙摊开手,示意她的无辜。再者调笑归调笑,经过今天这一遭,林蒙在霹雳堂乃至江湖上的威信,都必然有所提升,谁让她“拳头”大呢。可这是当今江湖的潜规则,但霹雳堂成立之初,林蒙预设的立身之本,却不是武功高低,而是火器。
从上帝视角来看,火器是大势所趋,必将逐步取代冷兵器,成为主宰格局的中坚力量,只是到了现在,江湖中人仍旧认为火器不过是旁门左道,为他们所不屑。便是霹雳堂,也被他们认为立根不正,乃不务正业的门派,根本绵延不了多少年,就会自行散去。
林蒙她绝不想霹雳堂沦落至此,她会证明霹雳堂必然会在历史进程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想法,其实并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只是随着她诛杀了余沧海,林蒙的心境多少还是发生了改变——尽管之前把余沧海称为跗骨之蛆,并不看得上他,但不可否认的是,林蒙这辈子打一开始,积蓄能量,所为之坚定的目标,就是让福威镖局避开灭门之祸。现在余沧海这个祸根被除,林蒙难免会有安定后的失落感。
她现在需要更大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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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嵩山后,林蒙一行人欲转道去鄂北,处理“鄂北金刀”何金雁背叛带来的余波。
因路上下起了细雨,林蒙就换乘了马车,马车行得很稳,林蒙听着窗外细雨声,忽然来了灵感,就掏出纸笔,画起了设计图。
正当她完全沉浸其中时,忽听得马蹄声音乱了,稍后手下来禀。
林蒙听完后愣了愣,“请他过来。”
这会儿雨势开始大了起来,林蒙想了想他们所处的位置,便吩咐手下往距离这儿最近的信局走。恰这时,一道声音插入进来:“五里外有我一处庄园,飞鸿不若在那儿歇一歇脚?”
林蒙本来还有点犹豫,不过看他神色有异,就改为朝手下点头:“嗯。”
手下领命而去后,林蒙瞧着上来车辕的东方不败:“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一见你。”东方穿了件深红色衣衫。
也不知是不是林蒙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深红色是白色染上了血色,不过想想日月神教“新旧交替”,必定血流得不少。只林蒙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他那么直白的话,给惊了下。
东方很快就补充道:“关于流言之事,我想我得当面和你说清楚。”
五里路很快就走完了,东方不败所说的庄园占地不小,霹雳堂一行人安顿下来也绰绰有余,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毕竟刺杀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东方则领林蒙穿廊过院,到了水阁内,水阁内已安置了一桌酒席。从水阁往外看,可欣赏到花园中的怡人景色。
“让你费心了。”林蒙说着就要解开披风,没想东方忽然上前一步,伸手过来,林蒙下意识就伸手去挡,东方手指碰到了她皓白的手腕,他像是触电般收回手:“是我唐突了。”
林蒙若有所觉,她摇了摇头:“没事。”
稍后,两人落座。
有侍奉的丫环陆续送上酒菜来,酒是好酒,菜都是好菜。虽说没有乐师弹琴伴奏,可水阁外绵绵大雨落下,也自是天然乐曲。总得来说,气氛十分好。
东方为两人斟了酒,他先喝干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没有铺垫地就开了口:“我对教内称任教主身患重病,退休隐居,命我接管教务。只是任教主此前一直视你霹雳堂为心腹大患,后来各色流言传到了黑木崖上,教内便有猜测说任教主是因和你一战,不敌战败,再转过来质疑我教主之位来路不正,教内有不少人迫我去对付你霹雳堂,来证明我对任教主的忠心耿耿。”
东方说完,冷笑两声。
林蒙想起来这件事来,也讽刺意味十足道:“他们只是想让霹雳堂和日月神教两虎相斗,顺带趁机内耗贵教实力罢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意味不明道:“殊不知猎人之所以是猎人,只是因为有猎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