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护着魏明珠,阿秀将所有的怒气都对准郭六郎发泄出去了!
不是阿秀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她忽然想起来,郭六郎是丽妃的娘家人,这个宫女端着的什么黄牡丹也是皇上赏赐给丽妃的,然后宫女与郭六郎一起冤枉魏明珠,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宫女坏也就罢了,郭六郎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居然跟着一起害人,这还得了?
阿秀不敢与丽妃叫板,只好凶巴巴地瞪着郭六郎。
郭六郎并不知道阿秀在想什么,他撒谎也不是因为受了谁的指使,如阿秀所说,郭六郎就是舍不得他的七宝弓,又不能去向魏明珠讨要,听宫女指责魏明珠撞了她,郭六郎便想帮宫女一把,定魏明珠一个损害御赐之物的罪!
现在他的心思被阿秀大声说了出来,还说的那么快那么清楚明白,郭六郎倨傲的小脸噌地红了,目光闪烁地看向左右,想看看周围的大人们有没有相信阿秀。
薛太后、潘皇后、柔妃等人都震惊地盯着阿秀,宫里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啊,第一次看到阿秀这样不顾礼数、不求薛太后潘皇后明察直接替魏明珠叫骂回去的。
只有丽妃与郭六郎的祖母郭尚书夫人、亲娘郭三太太,因为阿秀骂的是郭六郎也是她们,脸色都十分难看。
雅雀无声之际,丽妃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待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丽妃才看着阿秀,不慌不忙地道:“夫人的嗓门可真大啊,震得本宫耳朵都疼了,但咱们宫里给一个人定罪要讲究证据,可不是嗓门大就行了。对,六郎是输了一张弓给明珠,可那就是一张弓,夫人眼界小把那七宝弓当宝贝,觉得六郎会因为那把弓嫉恨明珠,可对于六郎来说,七宝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玩意,丢了都不会放在心上,又怎会因此生怨?依本宫看啊,就是明珠冒失撞了宫女,六郎实话实说而已。”
郭三太太跟着斥责阿秀道:“魏明珠撞坏御赐之物,娘娘还没有治他的罪,夫人先急了,在诸位娘娘面前大呼小叫,未免太不懂规矩。”
丽妃点点头。
阿秀急着拦住背后想要发作的魏明珠,没顾得理她。
御史范玉林的夫人孔圆圆突然开口,笑着对郭三太太道:“丽妃娘娘才说的,宫里给人定罪要讲究证据,现在真相尚未查明,三太太便咬定是明珠少爷犯了错,万一明珠少爷真的受了冤枉,三太太将要如何自处呢?”
郭三太太冷笑道:“大家都看见了,就是魏明珠撞得那宫女。”
孔圆圆摇头道:“三太太这话又错了,我就没看见。”
端王妃袁紫霞笑了下:“嗯,我刚刚专心赏花,也没瞧见。”
同时被两个人呛了,郭三太太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潘皇后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一盆花而已,丽妃妹妹就别计较了。”
丽妃连同她的娘家人都快被人当面打脸了,就算花刚毁了时她没想计较,现在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美丽的眼眸斜着潘皇后,冷声道:“摔的是皇上赏我的花,姐姐当然不心疼。”
潘皇后脸色变了变,垂眸不语了。
“一个一个都在哀家面前比嗓门是不是?好好的赏花会都被你们搅黄了!”看了半天戏的薛太后突然拍了下桌子,大发雷霆道。
潘皇后第一个跪了下去:“母后息怒!”
丽妃、柔妃立即也跪了下去。
贵人们都跪了,护国公夫人、端王妃袁紫霞等也哗啦啦跟着跪下。
阿秀连忙也拉着魏明珠跪在最后面。
借着前面众人的遮挡,阿秀低声对魏明珠道:“别怕,咱们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冤枉咱们。”
魏明珠歪头看她。
阿秀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说一样,但她不慌不乱的,好像什么都不怕。
魏明珠没被他们气哭,看到阿秀这样,他突然鼻子发酸。
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阿秀有多胆小,又胆小又笨又爱哭,现在她肯定是在硬撑着,好安他的心。
薛太后注意到了魏明珠的小动作,她哼了哼,淡淡道:“若是一盆普通的菊花,摔了也就摔了,但那是皇上赐给丽妃的,御赐之物非同小可,来人,送魏明珠与那宫女去内廷司——”
“皇上驾到!”
薛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了大太监冯祥的声音。
薛太后抬起头。
今日的阳光十分灿烂,年轻的惠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嵌着宝石的冠帽,龙行虎步地朝清心阁过来了。在惠文帝身后,端王、魏澜一左一右地跟着,惠文帝不知在说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薛太后抿抿唇,先吩咐面前这批人道:“除了魏明珠与那宫女,其他人都先起来吧。”
众人听命,各回各的位置。
阿秀没起,继续陪魏明珠跪着。
刚刚一群人跪着,惠文帝等人还猜不到出了什么事,现在只剩三个人,那肯定是这三人犯事了。
清心阁里一共五个小男孩,太子、二皇子、郭六郎、薛四郎惠文帝都见过,那背对他跪在那里的,自然是魏明珠了。
惠文帝皱了皱眉,瞥向身后的魏澜。
他靠推断猜出了阿秀母子的身份,魏澜一看背影就知道了。
魏澜收了笑,但也没有露出其他情绪。
惠文帝一人跨进了清心阁,魏澜与端王都在外面的台阶下停住。
端王同情地看了眼魏澜。
魏澜还是那副不惊不怒的样子。
清心阁内,潘皇后将她的座位让给了惠文帝,除了薛太后,其他人从起身后就没坐下过。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惠文帝看眼阿秀母子,问道。
潘皇后将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
惠文帝笑道:“朕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就是一盆菊花,都起来吧。”
丽妃反对道:“皇上,那可是您赐给我的,岂能轻轻放过?”
薛太后等丽妃说完了,这才道:“正是,而且就算是普通的菊花,这事也该严查,如果是宫女胆大污蔑魏明珠,那宫里这些奴才们可能要重新学学规矩了,居然敢在哀家面前血口喷人。如果是魏明珠犯了错却不肯承认,那哀家也要替魏澜管管他,让在场的太子、二皇子等小辈引以为戒,勿以恶小而为之。”
论从鸡蛋里挑骨头再扯番大道理,满京城都没有人比得过薛太后。
惠文帝捏了捏额头,忽然问阿秀:“你是魏澜的夫人?你犯了何错?”
阿秀一直低着头,并没有胆量去窥视龙颜,皇上问话,她看着魏明珠的膝盖道:“臣妇是明珠的母亲,如果那花是明珠撞的,明珠有错,臣妇教养失责也有错,如果明珠受了冤屈,臣妇理该替明珠向太后娘娘与皇上求个公道。”
魏明珠眼里转动的泪珠再也承受不住后涌上来的泪珠重量,啪嗒掉在了地上。
魏明珠飞快抹了把眼睛,突然将阿秀往旁边一推,仰着下巴冷着眼道:“我不用你求!你根本不是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做没做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假惺惺当好人!不就是去内廷司,去就去!”
说完,魏明珠转向薛太后,凤眸里射出雏鹰似的犀利:“太后娘娘不是说要送我去内廷司吗,人呢!”
小男孩红着眼睛,却再也不肯落下新的泪。
薛太后非常欣赏他的勇气,朝两个宫人使了个眼色。
“等等。”
惠文帝突然阻拦道。
两个宫人才上前两步,马上又退了回去。
薛太后看向惠文帝。
惠文帝淡笑道:“朕许久没有亲自审案了,今日既然撞上了,那就不必惊动内廷司了,朕就在这里把此案审了了事。”
薛太后笑笑,看他要怎么审。
惠文帝先对阿秀道:“此事与夫人无关,夫人先起来吧。”
阿秀知道惠文帝更偏心魏澜,他肯定不会冤枉魏明珠。
阿秀低头站到了孔圆圆身边,站好了继续看着魏明珠,还没发现魏澜也跟着惠文帝一道过来了,就在外面看着。
惠文帝叫魏明珠、宫女继续跪下,然后又朝被郭三太太挡住的郭六郎道:“人证郭六郎呢?”
郭六郎可没有魏明珠的勇气,一听皇上要审他,郭六郎浑身都在哆嗦,躲在母亲后面哭了起来:“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郭尚书夫人、郭三太太同时跪下替他求情。
惠文帝不为所动,只让郭六郎跪到魏明珠身边去。
郭六郎哭着鼻子跪了过去。
惠文帝面无表情地审他。
郭六郎一害怕,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这个人证作废了,惠文帝扫眼丽妃,继续审那宫女:“你说是魏明珠撞了你,那你告诉朕,他撞了你的胳膊还是花盆?”
宫女低着头,假装回忆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道:“撞得花盆,当时奴婢抱着花盆往里走,魏少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气冲冲走过来,直接撞到了花盆上。”
魏明珠骂她:“你胡说!我看见你了,一早避开,没撞到你也没撞到花盆!”
宫女不与他对峙,只是哭。
惠文帝示意魏明珠稍安勿躁,他命小太监再去抱一盆黄牡丹来,等小太监进来的时候,惠文帝吩咐与魏明珠身高相仿的郭六郎:“你去故意撞他的花盆,不用怕,你协助朕审案,朕便原谅你刚刚做伪证的错。”
这时候惠文帝笑一笑,郭六郎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擦擦鼻子,朝小太监怀中的花盆撞了上去。
花盆落地,也碎了。
惠文帝将魏明珠、郭六郎同时叫到面前,再喊来四岁的太子、安乐公主以及薛四郎:“你们替朕看看,他们两个胸口的衣服上有何不同。”
三个孩子走到两个小男孩面前,睁大眼睛观察一番。
太子指着郭六郎的胸口道:“他这边有些湿,还有黄色的花粉。”
安乐公主刚刚什么都没发现,听了太子哥哥的话,她仔细看看,果然也发现了。
惠文帝抬起头,对众人道:“刚从花房端过来的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如果魏明珠真的撞到了那盆黄牡丹,他身上肯定会与郭六郎一样留下痕迹,现在他身上没有,说明魏明珠说了实话,是宫女自己笨手笨脚犯了错。”
真相大白,薛太后等女眷还没有说什么,端王先沸腾了,拍手称快:“皇兄明察秋毫,厉害!”
薛太后闻言,狠狠地剜了外面的小儿子一眼。
第51章
由惠文帝亲自断案,证明了魏明珠的无罪。
魏明珠无罪,有罪的便是那个端花盆的宫女了。
其实惠文帝猜得到,这个宫女可能是受了谁的指使才要针对魏明珠的,无论背后的人是丽妃还是薛太后,解决起来都是个麻烦。
既然他来的及时,魏明珠也没有受伤,惠文帝觉得,这事到这里就算过去了。
惠文帝日理万机,不想再为了一点小事劳心操神。
他给宫女定了罪,命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正常情况下二十板子不足以要人的命,但惠文帝给了大太监冯祥一个眼色,冯祥明白了,又朝带宫女下去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就这么几个眼神飘来飘去,可怜的小宫女还没有意识到,她就要死了。
小宫女被拉了下去,魏明珠无罪释放,薛太后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气都被两个儿子气死了,哪还有心情赏花?只说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薛太后一走,丽妃也没脸再待下去,嘟着嘴向惠文帝请辞。
惠文帝不能批评太后老娘,对丽妃就不客气了,当着众人的面责备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作为一宫之主却看不出来,一把年纪的针对一个孩子,让朕如何放心把二皇子放你宫里?你回去好好思过,明日便送二皇子去皇子所。”
按照规矩,皇子们满四岁后才会搬去皇子所抚养,现在太子已经搬过去了,二皇子还要再等半年才轮到他。
丽妃进宫多年只得了二皇子一个儿子,养在自己身边还各种不放心呢,怕乳母、嬷嬷们照顾不周伤了病了二皇子。如今惠文帝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直接要带走她的儿子,丽妃花容失色,哭着跪到了惠文帝面前:“皇上,臣妾知错了,请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二皇子他还小,他是无辜的啊!”
惠文帝一听,眼里更冷了:“无辜的?难道在你心里,朕专门给皇子们安排的皇子所是什么牢狱不成?朕安排皇子们住进去是要惩罚他们?”
丽妃懊恼自己说错了话,还想解释,惠文帝肃着脸朝她摆摆手:“退下,别坏了朕赏花的兴致。”
丽妃咬唇,一边擦泪一边带着二皇子退下,回宫诉说离别之情。
惠文帝虽然说要赏花,但清心阁里除了潘皇后、柔妃还有阿秀、孔圆圆等臣妇女眷,他留下来不合适,交代潘皇后、柔妃继续招待客人,惠文帝站了起来,走到魏明珠面前。
魏明珠眼睛还红着,倔强地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惠文帝心中忽地一疼。
曾几何时,也有个姑娘这么倔强地瞪过他,后来她再也不肯见他,再后来——
魏明珠既是魏澜的儿子,也是她的亲侄子,也难怪眼神会有所相似。
惠文帝伸手,想要摸摸魏明珠的脑袋。
魏明珠立即后退,不肯让他摸。
惠文帝失笑,逗弄道:“朕刚刚替你洗刷了冤屈,你不谢谢朕吗?”
魏明珠哼道:“是你家里的宫女诬陷我,你的母亲妃子责备我,我为何要谢你?”
一直在外面站着的魏澜终于开了口,厉声斥责道:“孽子不得无礼,还不跪下!”
听到他的声音,阿秀才终于发现魏澜来了,一个人强撑了这么久,现在看到魏澜,看着他一身官袍威风凛凛地站在不远处,阿秀眼圈一红,那盈满心头的委屈与后怕泉水似的一股股往上涌,桃花眼中很快就蓄满了泪,遥遥地望着他。
周围都是人,魏澜飞快看她一眼,便朝惠文帝跪下了,低头请罪:“臣教子无方,纵得他目无尊卑,还请皇上责罚。”
阿秀见了,赶紧也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