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说孩子是二爷的,那就去找二爷做主,来求我们夫人做何。”杜鹃扶住阿秀的一边胳膊,替阿秀撵蕊儿道。
蕊儿哭道:“奴婢也想找二爷,可二爷半月前去了山庄,奴婢不知道二爷何时回来啊。”
蕊儿真的很着急。
她早就怀孕了,她自己也知道,但蕊儿不敢告诉二爷,怕二爷忌惮二太太生气直接给她一碗落胎药。这个孩子留着,她才有机会当姨娘,如果二爷狠心到逼她打掉孩子,那蕊儿就再也不用指望当姨娘享福了。
因此蕊儿瞒了下来,准备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再告诉二爷,没想到这个月初二爷与二太太不知为何吵了一架,跑去哪个山庄一心读书去了,蕊儿左等又等等不到他回来,一屋子睡的丫鬟渐渐起疑,蕊儿才来求世子夫人做主。
“夫人,奴婢是您买进来的,求夫人帮帮我吧!”担心世子夫人像杜鹃一样心狠,蕊儿开始磕头了。
阿秀不想帮,可她现在不仅仅是风波堂的女主人,薛氏走后,国公爷魏松严将管家的差事交给了她。
“你说孩子是二爷的,可有证据?”阿秀看着蕊儿的肚子问,冬天衣裳厚,暂且倒看不出什么。
蕊儿有证据,从怀里掏了一支玉镯、一卷画出来:“这是二爷赏奴婢的,画上画的是奴婢,上面是二爷为奴婢题的诗句。”
玉镯谁都能送,算不上证据,阿秀示意杜鹃去接那卷画。
尺长的画卷到手,阿秀展开,只见淡黄的宣纸上画了一个蹲在溪边对着溪水面带愁绪的少女,看模样确实很像蕊儿。画卷一侧题了字,阿秀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念:“人悄悄,月依依,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阿秀觉得这词句有些熟悉,她跟着女夫子读书时好像学过,那就肯定不是魏沉自作的了。
阿秀没见过魏沉的字,无从证明。
无从证明,蕊儿腹中的骨肉暂且就不能按照魏家骨血算,一个与人私通的丫鬟,阿秀按照国公府的规矩,让人先将蕊儿押到柴房,仔细叫人看着,暂且不许用刑。
蕊儿在花园里拦住世子夫人,当时花园也有其他下人,这消息肯定瞒不住的。
阿秀带着蕊儿交上来的证据去了荣乐堂,请太夫人定夺。
她上面没有正经的婆婆,但魏澜、魏沉是太夫人的亲孙子,太夫人有资格管。
太夫人看眼那画上的字迹,就知道这画确实是次孙所画了,但就算次孙与蕊儿有奸情,也无法证明蕊儿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次孙的,国公府小厮那么多,而且蕊儿进府前也可能有奸夫,太夫人绝不会允许蕊儿生下一个血统不明的孩子。
“来人,取烛台来。”太夫人淡淡吩咐道。
她身边的嬷嬷手脚利落地端了烛台来。
太夫人将那幅画引了烛火,然后丢到了烛台的托盘上,亲眼看着那幅画烧成灰烬,太夫人才让嬷嬷下去。
阿秀隐约猜到太夫人的意思了。
嬷嬷出去了,太夫人一边转动手腕上的佛珠一边对阿秀道:“你与清雅都怀着身子,这事就交给我吧,回去好好养胎,观山在外面忙大事,晚上他回来,你就别跟他提那丫鬟的事了,免得污了观山的耳朵。”
阿秀离开席位,浅浅地朝太夫人行礼:“孙媳明白。”
太夫人看看她的肚子,没有多说,以免年纪轻轻的孙媳妇听了受到惊吓。
阿秀走后,太夫人对身边的嬷嬷道:“按规矩办吧。”
国公府的规矩,婢女若私通,一律打二十大板,打完人从哪里买回来的,再送回什么地方去。
蕊儿怀孕在身哪受得了打,几板子下去就见红了,二十板打完,只剩一口气吊着。
嬷嬷亲眼监督的板子,完事回去向太夫人复命。
太夫人叹了口气,吩咐道:“叫底下人嘴巴都紧点,不许去世子夫人、二太太面前乱说。”
嬷嬷道:“您放心,已经敲打过了。”
傍晚魏澜回府,从赵闲口中得知了此事,所以到了后院发现阿秀神态不对,魏澜也猜得到原因。
阿秀心有不安,不管怎么说,蕊儿确实是她买进府的丫鬟。她很想跟魏澜聊聊,可太夫人下了命令,阿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怪难受的。
魏澜扶着她坐到床上,问:“在想蕊儿的事?”
阿秀惊道:“您都知道了?”
提及蕊儿,魏澜神色淡漠:“嗯,祖母与我说了,虽然二弟可能与蕊儿有苟且,但也无法保证孩子一定是二弟的。祖母的意思是她先将人送到庄子上,等孩子生出来了看模样像不像二弟,像了就领回来,不像打发走。”
魏澜知道阿秀心善,他撒这个谎,是不想阿秀担心,若是告诉阿秀蕊儿的孩子已经没了,同样怀孕的阿秀被吓到怎么办?
魏澜不允许他的孩子有任何闪失。
阿秀信他,主要蕊儿怀的是魏家的骨肉,太夫人怎么舍得不要她的亲曾孙或曾孙女?
既然这事已经解决了,阿秀就不再惦记了。
魏澜嘱咐她道:“此事先瞒着弟妹吧,她有孕在身,可能接受不了。”
阿秀懂,如果现在有丫鬟突然跑出来说她怀了世子爷的骨肉,阿秀肯定会特心塞特憋屈!
听涛居,宋清雅短短半天从她收买的眼线那里得到两个消息,一个是魏沉在花园勾搭了个丫鬟还搞大了那丫鬟的肚子,一个是太夫人已经悄悄处置了那丫鬟,包括丫鬟肚子里的孩子。
孙嬷嬷念了句阿弥陀佛:“幸好太夫人还没有老糊涂。”
宋清雅笑得比哭还难看,太夫人没老糊涂有什么用,她嫁的又不是太夫人,魏沉那个言而无信、贪婪好色、虚情假意、积财吝赏、徒有其表、自命不凡的混账,他居然在她刚怀孕不久就做出了那种事!
“这日子没法过了!嬷嬷,我好后悔,早知他是这种德行,我宁可不嫁人也不嫁他!”
扑到桌子上,宋清雅悔恨交加地大哭起来。
孙嬷嬷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的姑娘了,摊上二爷那么个玩意,没有世子爷对比也就罢了,偏偏世子爷夫人就在不远处的风波堂住着,哥哥那边恩恩爱爱宠妻如命,弟弟这边有眼无珠沾花惹草,换谁谁都受不了。
“姑娘别哭,二爷他不是喜欢蕊儿吗,又送镯子又送画的,现在蕊儿孩子没了人也半死不活,等二爷回来,他哭的时候就是姑娘看好戏的时候!”孙嬷嬷扶起人道。
宋清雅眼睛通红:“他为一个贱人哭,我看戏都恶心!”
孙嬷嬷低声道:“傻姑娘,您听我说——”
第89章
魏沉搬去庄子上读书,是因为宋清雅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大哥如何对阿秀好,明着暗着叫他向大哥学学习,也给宋清雅喂饭,也给宋清雅送各种金银珠宝。魏沉不胜其烦,这才赌气带上一个通房,一走就是半个多月。
公允地讲,只考虑身世容貌,魏沉觉得宋清雅比阿秀强,但出身那么低的阿秀都能让大哥宠成那样,更加证明了阿秀有其他的长处。阿秀看起来很安分听话,不给大哥找麻烦,可丫鬟们也都很听话,大哥怎么不去宠丫鬟?
魏沉左思右想,还是认定阿秀其实是个尤物,在床上彻底征服了他的大哥。
魏沉是世家子弟,世家女只是与他门当户对,并不能成为让他另眼相看的理由,如果让他重新选,魏沉更想娶阿秀这个尤物,绝不要宋清雅那烦人精。
蕊儿出事第二天,宋清雅派人给魏沉送了一封信,只说蕊儿被卖了,没有解释缘由。
魏沉看信大怒,带过来的通房都没来得及安排,一个人骑马气势汹汹地赶回了国公府。下了马,魏沉直奔听涛居,看到宋清雅便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妒妇,蕊儿是我的人,你把她卖到哪里去了!”
宋清雅差点被他气死!
孙嬷嬷已经拦到了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对魏沉道:“二爷息怒,二太太冤枉啊,昨日蕊儿先在花园里跪求世子夫人替她做主,消息传过来,二太太才知道蕊儿与您的关系,只是二太太还没来得及将蕊儿接过来,世子夫人就把蕊儿送到了太夫人手中。太夫人得知蕊儿有了身孕,她老人家怀疑那孩子未必是您的,为免多生事端,直接让人打了蕊儿二十大板把孩子生生地打没了!”
魏沉心肝大颤,声音都抖了:“蕊儿,蕊儿怀孕了?”
孙嬷嬷叹道:“可不是,据说都三个来月了,那丫鬟真是糊涂,她早点来求您与二太太做主,您会不给她名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直瞒着,这会儿又趁您不在去求世子夫人,最后弄得这般下场。”
魏沉算了下时间,他要蕊儿的时候蕊儿是清白之身,两人厮混也有三四个月了,孩子应该就是他的。
三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魏沉神色灰白地坐到了椅子上。
孙嬷嬷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宋清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出帕子擦眼泪:“太夫人与大嫂瞒住了消息,不许府里给你传信,可那是表哥的骨肉,她们可以瞒着你,我若瞒了,你肯定要恨我,可怜我好心好意叫你回来,你竟以为蕊儿是被我赶走的,表哥,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变成了那么恶毒的人?”
她哭得面带泪痕,如梨花带雨,魏沉不禁为自己刚刚的怀疑感到愧疚。
他心烦意乱地道:“你在信里说的不清不楚,我误会了,对不起。”
得了道歉,宋清雅收起眼泪,悄悄地转移魏沉的怒火:“这都是小事,我难过的是蕊儿腹中的孩子,大嫂也真是的,出了这事她该直接来找我,最不济也该先跟表哥商量,怎么直接就捅到太夫人那里去了?事情闹得这么大,父亲肯定也知道了,她是不是还在记恨咱们,故意要在父亲、太夫人面前坏你的名声?”
她才说完,荣乐堂派人过来了,说太夫人请二爷过去一趟。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太夫人肯定会教训不好好读书跑去花园与丫鬟厮混的不成器孙子。
这更加证明了宋清雅的猜测:阿秀故意要利用此事陷害前未婚夫魏沉!
魏沉沉着脸去见太夫人。
宋清雅坐在椅子上,想到魏沉那难看的脸色,宋清雅忽然觉得神清气爽。阿秀丰满,之前魏沉最宠爱的带去山庄的那个通房就是个大屁股,现在魏沉恨上阿秀了,肯定也不会再待见那大屁股通房,孙嬷嬷这办法真是好,一箭双雕!
毫无意外,魏沉在太夫人那里挨了一顿训斥。
后来国公爷魏松严回府后,听说次子回来了,也把魏沉叫过去骂了一顿。
魏沉被太夫人骂他还觉得羞愧,换成老子,魏沉一百个不服!他是要了蕊儿,可父亲一把年纪不也收了个芽儿?父亲唯一比他体面的是没有弄大芽儿的肚子,但那不是因为父亲不想,而是父亲老了没那个本事!
一天之内吃了三顿气,这晚魏沉气得睡不着,管阿秀是不是尤物,阿秀害了他的骨肉害他在父亲、太夫人面前吃教训,不出了这口恶气,阿秀还以为他是软骨头!
但阿秀怀着大哥的孩子,魏沉不敢直接对付阿秀。
——
阿秀的父亲刘孝山开了一家饭馆,因为地段好,生意兴隆。
到了腊月将近年关,京城的百姓们宴请渐渐多了起来,这时也是各大小酒楼饭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这天一早,刘孝山带着儿子刘福早早去饭馆做准备工作,拐到街上便瞧见刘家饭馆前围了一堆人,那些人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指着饭馆议论纷纷。刘家父子心知饭馆出了事,跑过去一看,只见饭馆门窗上被人泼了猪粪,臭气熏天。
左右店铺的生意人都跺着脚叫刘家父子快点收拾干净,别自己倒霉得罪仇家还连累他们。
父子俩都是西北汉子,刘孝山经历的多还算沉得住气,刘福当场就气红了脸与脖子,大声骂那藏在暗处的仇家是王八蛋龟儿子没种的玩意,什么有本事出来打一架别当缩头乌龟之类的。
可谁会那么傻偷偷地做坏事再主动跑出来挨骂?
骂人也没有用,刘孝山摁住儿子,叫上伙计开始闷声打扫。
猪粪打扫干净了,猪粪味儿没个几天消失不了,今年年前刘家饭馆都不用指望开门过生意。
收拾了大半天,能做的都做了,刘孝山叫伙计们各回各家,他锁上门,朝左右店家道歉赔罪,然后领着儿子走了。
“爹,咱们去报官吧!”刘福眼睛都气出了血丝,坏了生意人的营生就像杀了他的父母,不揪出幕后之人刘福咽不下这口气!
刘孝山摇摇头,背着手寻思道:“咱们家在京城没有大仇家,商户们就算眼红咱们家的生意,有世子爷在那,他们也不敢得罪咱们。咱们没仇家,世子爷替皇上办案得罪了不少官家,我看,这次八成是世子爷的仇家动的手,先拿咱们开刀。”
刘福:“管他是谁,先报官再说!”
刘孝山叫他闭嘴,他亲自去了一趟国公府,并没有去见女儿,只跟风波堂的管事赵闲提了此事,让赵闲转告女婿,剩下的女婿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赵闲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亲家老爷。
世子爷对夫人一天比一天好,这事肯定会管,赵闲先安排世子爷的暗卫去调查此事,再派人去皇城外候着,世子爷一出来便禀报给世子爷。
黄昏时分,魏澜从锦衣卫出来,收到心腹的密报,魏澜凤眸阴沉,先骑马去了一趟京城大街。他没有下马,骑着马距离刘家饭馆还有五六步的距离,都能闻到令人皱眉的猪粪味儿。
魏澜攥着缰绳,视线扫过周围的店家与路人。
他穿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服,认出他的百姓都不敢直视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不过也有狗腿的,主动跑过来向世子爷道明刘家饭馆的悲惨遭遇,请世子爷一定要查出那阴险小人是谁,替刘家报仇,也让同街的商家都能安心做生意。
魏澜淡淡地点头,观察过了,他去了百顺胡同。
刘孝山神色凝重地接待了女婿。
魏澜话不多,只让岳父放心,三日内他一定给岳父一个交代。
刘家出了事都是一家人一起商量的,翁婿俩说话时李氏也站在丈夫身旁,见女婿要走了,李氏不安地嘱咐道:“世子爷,这事您悄悄地查,别告诉阿秀,她大着肚子,若是知道了容易坏事。”
魏澜明白。
他回到国公府时,天都黑了。
赵闲陪着世子爷往房里走,低声又快速地禀明情况:“我已经提醒柳姑姑、钱嬷嬷了,夫人绝不会在风波堂听到风声,暗卫也派出去了,明早他们带消息回来,我再向您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