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心中纳闷,面上却还是十分平和地看着她,只侧了下头表示自己的疑惑。
蜜璃并没有细说,只是拧着眉嘱咐她:“富江小姐,请不要往那里再走了,您,您要不先去别的地方坐坐?”她甚至都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只是喃喃道:“希望是我搞错了……”就急忙往她们来时的方向跑。
此时的蜜璃脸上总算是没有了那份天真与烂漫,而是稳重又能给人安全感,就像之前蝴蝶忍给富江的感觉一样。原来……这就是柱吗?
蜜璃的身影渐渐远去,富江一咬牙,还是小步追了上去。
以她的脚力当然是追不上身为柱的蜜璃的,但即便只晚到了一会儿,也完全来得及看到现场发生的惨况了。
原本春意盎然的庭院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鲜血的红色和树木的绿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他们甚至连残躯都并不完整,四处散落着的断肢切口流出的血液将地面也染红,乍一看甚至不能分辨哪只手是谁的。
最可怖的是插在尸体上、躺倒在地面的‘凶器’……正是他们鬼杀队用来斩杀恶鬼的日轮刀。
唯一的一个活口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沿着唇角流下的血沾湿了头发,肩头破碎的布料也有一块洇湿成深色,血就像是开着的水龙头一样汩汩的流下,他的脸色也逐渐发白。
“快急救!”蜜璃焦急地喊道,她并不是蝴蝶屋的成员,也对于急救的措施和流程并不了解,索性这幅场面也已经有其他人看到了,才能听从她的话回过神做出反应。
到了现在这种状况,即便大家心里有再大的疑惑,也只能埋于心底,还是救人最重要——也只有把人救下来了,他们才能得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这样的惨状。
堪称人间炼狱。
富江早就见惯了血腥的场面,甚至绝大多数次她还是其中的主人公,一想到这些人相互背叛相互残杀的理由,就对他们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心,但还是顺从的跟着蜜璃去了急救室。
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去。
如果那个人真的恢复了,她会怎么样?她不会怎么样,也不会让对方有机会对自己做什么。
富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蜜璃来到这里。蜜璃是因为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味才会过来,她呢?她不应该早就料到了吗?
她大概只是不解吧。
富江不明白,出现了血腥味不就意味着很危险吗?正常人不应该赶紧逃离吗?就像是不久之前,她和鬼舞辻无惨在街上时碰见的情形——现在想来那个突然出现的食人鬼就是鬼舞辻无惨为了向炭治郎示威搞的鬼吧。
在那个时候,除了炭治郎以外的所有人都远远的退开了,却又为了看热闹而不愿意离得太远,没有一个人妄图对那个无辜的女性搭一把手。
为什么蜜璃也会在感知到危险后,第一反应是冲上前呢?她的理想难道不是和自己一样找个好男人嫁了,过平淡的生活吗?
富江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跟上。
等了没有多久,基础的急救措施就完成了,房间里的蝴蝶屋护理人员出来,跟她一起候在外面的蜜璃倒是忧心忡忡地站了起来,富江仍然坐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们经过简单的交谈之后,却都意外地看向了富江。
“请问是……富江小姐吗?”护理人员犹豫地问。
富江回过神,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敷衍地问道:“是治疗完了吗?”
护理人员有点苦恼道:“急救措施是结束了,但是在里面的那位队士不愿意休息,说‘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富江小姐这个好消息’,这是原话……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而且这次的事件也挺严重的,我们想问出缘由的时候,他也只一直说‘想见富江’。”
真是烦人。她想。
但眼下看来她也不得不出面了,只得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抬了下下巴示意带路——哪怕其实就在门内。
“需要我们回避吗?”护理人员问。
“不用。”富江回答,她也的确没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怎么想都是被这种烦人追求者纠缠的她比较可怜吧?
她推开门,躺在床上的剑士一转头就看见了心心念念的辉夜姬,兴奋地被口水呛住,用力咳了几下导致伤口又崩裂,刚换上的新衣服登时就又被血染红,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只着了迷地盯着富江,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富江,富江……”
“富江,我赢了,我是活到最后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了怪异又难看的笑容,在场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笑中看出一丝半点快乐的情绪,这个笑……反倒像是在哭一样。
“哦。”富江不咸不淡地回应。
护理人员和蜜璃倒是听出来了这个队士大概是愿意讲那场争斗发生的缘由了,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却竖起了耳朵。
“我活到了最后,所以,富江是我的了,富江是我的了……”他嘴角的笑容克制不住的扩大,俨然一副疯魔姿态。
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这段话之后都愣住了。
这么想想,那几个人在这段时间也的确时常因为讨论富江而争吵起来,还有一个甚至是专程找来蝴蝶屋只为了见富江的,只不过当时谁都没有想到普通的争吵最终会有一天发展到这样严重的地步。
“哎,你在做什么梦啊?”富江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毫不留情地说。
感性点的护理人员已经听不下去了,眼含泪光地阻止道:“富江小姐,病人现在情绪激动随时可能导致伤势复发,请您不要再说了。”
他们都知道这大概不是富江的错,富江被他们这样狂热的爱慕着,甚至还有人因为争抢她而闹出人命、自相残杀,一定也不好受……(不,并不会。)
但这也不代表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富江继续说出伤人的话,这样对彼此都太不公平了。
富江并不了解她突然哭个什么劲,一脸茫然地反问:“连自己的队友都能毫不留情地杀害,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伤势复发了死掉反而是比较温柔的结果吧?”
她又想了想,恍然大悟:“噢……你们是想留下他处以私刑吗?也是,毕竟不能便宜了这种叛徒。”
尽管她的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刻意的想要激怒谁——她对在场的人都并没有强烈的恶感,也是因为他们都从没有想过陷害她,更何况小人物也不值得她多关注,就连讨厌的心情她都懒得升起。
“为什么……”压抑着的少年音在不远处响起,几人看了过去才发现是灶门炭治郎几人站在门口。
“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呢?”炭治郎的声音中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与无力,即便整个事件都与他无关,却是在他身边发生的,他在不久之前还见过富江小姐,却没想到转眼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最责怪的还是自己,明明鼻子那么好使不是吗?善逸说听见兵戈相交的声音时他还以为是其他的鬼杀队剑士在对练,他闻到血腥味的时候也以为是有新的剑士受伤被运来了蝴蝶屋,或者哪个不注意的崩开了伤口。
直到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炭治郎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到达距离屋子没几步路的庭院时,一切都晚了。
归根结底还是怨他想着既然是在蝴蝶屋,也没有闻到鬼的味道,就不可能发生什么大事情。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觉……这样自相残杀的惨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炭治郎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带出了一串串血珠他也不在意。
在场没有一个人的心情会不复杂,毕竟他们都在蝴蝶屋,却对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蜜璃身为恋柱,责任感也更强,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压抑着自己的泪意。
“他们是为了争抢在你面前露面的机会才打起来的呀。”一位护理人员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看到同室操戈的复杂心情,痛哭出声,大声嘶吼道:“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呢?”
他们也并不是真的责怪富江,谁都不知道富江曾经说过的那番话,更何况即便富江那么说了,真正做出决定的也是那些剑士,只是……
觉得她冷酷的不像是一个人类。
富江依旧没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即便察觉到了不妙,却也无法弥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他们之间仿佛被人为划下了一道鸿沟,她茫然地问:“为什么要难过?这是他们自己无能才没能活下来不是吗?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背叛同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呀?”
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寒了心,感到难以置信,原本对她还很有好感的蜜璃和炭治郎也用极其陌生又无神的眼光看着她。
气氛降至冰点。
第19章 血鬼群栖(十九)
自从昨天的事件发生之后,富江敏锐地发现自己在蝴蝶屋中的境况似乎有所不同了。
具体就表现为之前偶尔会跑过来找她说八卦的幼女三人组现在看到她都会十分惊慌的专门绕路避开她——尽管能看出来她们是想避免见面之后的尴尬,但这种事情次数多了就有点过于明显了。
“你们为什么要躲着我走?”富江有一次在转角撞见了寺内清,尽管寺内清立刻就捡起了原本抱在怀里的东西,还嘟囔着‘糟了糟了快来不及了’这种话,富江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后领拦住了她。
很明显‘来不及了’这句话就是专门说给富江听的,以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不打招呼就离开的借口。
连小孩子们都这样,大人们就更不必说了,富江愣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和她们说话的契机,毕竟大多数时候那些人看起来的确是非常的忙碌,就是不知道这种忙碌是看到富江来了所以刻意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忙碌了。
以往富江当然是不会在乎这些同性的,她的同性缘本就不好,在以前也基本上都不会有同性喜欢她,可蝴蝶屋的大家之前都没有表现出那些负面情绪,乍一疏远她也让她有点不是滋味。
真是不爽,像以前那样追捧她才对啊?
就连之前对她总是谜之热情的甘露寺蜜璃,在那次以后也没打招呼就离开了。
为什么啊?
富江至今仍然没有想出答案。那些人的确是死了,但是能够随随便便背叛同胞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不足以得到怜惜吧?更何况如果让他们活着,死的就会是她了呀?
真是自私,难不成想要她牺牲自己换取那些人的存活?可做梦吧。
她下意识地加重了力气,听到寺内清小姑娘倒吸了一口气发出“嘶”的一声,富江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揪到了她的后颈肉,松开了手。
寺内清在摆脱了她的束缚之后‘噌噌’地倒退了两步,双眼含泪地看着她,抿着嘴嗫嚅了半晌,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就抱着东西跑了。
富江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原本想问的话也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了,站在原地看着她‘哒哒哒’跑远。
她依旧不明白到底发生转变的原因是什么,却似乎明白了寺内清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以前被其他女人憎恶嫉妒的时候,对方也是说她的坏话说的很起劲,一看到她来了就哑口无言,一副自己被欺负了的表情。寺内清大概也是这样吧。如此想通以后,富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只是一切又回到正轨罢了。
寺内清本性善良,即便觉得富江做的有所不妥,也听闻了关于富江的可怕传言,让她在感到害怕的同时还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她也做不到当着富江的面说出伤害她的话,只能选择逃离。
富江却不知道 ,她只觉得这很正常,看来蝴蝶屋的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之前的,大概是她不切实际的错觉吧?
富江不需要,也不稀罕朋友。
今天蝴蝶屋内似乎格外的忙碌,富江也难免有些好奇地凑上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被她喊住的人原本低着头刻意不看往她所在的方向,却没想到还是被喊住了,吓了一跳后,原本想勾起牵强又虚假的营业式笑容,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只面无表情语气却十分客气道:“一些清扫收尾的杂务。”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对着富江的方向,却是死死地盯着富江身后,富江并不觉得自己身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所以……她是在避免看到富江?
这人准备继续回到忙碌的队列前,还是没忍住扫了富江一眼,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浓浓憎意和轻蔑,阴阳怪气道:“毕竟是那些人自己没能活下来,还需要我们清扫场地的错。”
富江听懂了她隐含的指责,僵在了原地,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在富江的周身就像是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现在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原来是这些过于感性的人对她说的话感到不满啊。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当然不可能。富江笃定地想。这些人如果能将自己那过剩的同情心好好的用在能帮助真正可怜的人上面,而不是这样滥用的话,世界都不知道要美好多少倍,至少不会还有那么多丑陋的人污她的眼睛。
这没什么,她才不在乎。
要说什么错了,也只是之前这些人对待她的态度出了错而已,现在也只不过是纠正过来了,没什么不对的。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她早就习惯了。
我一点也不寂寞,与其相信别人,被背叛欺骗,倒不如忍受孤独之苦。*
人类是慕强的生物,只要她的地位变高,他们这些卑躬屈膝的家伙就会立马转变态度,这样的家伙的喜爱又有什么意义?无趣至极。
她和这些随波逐流的人不一样,她对于自己的人生是有明确规划的……对,她要成为柱,然后再引诱那些柱去杀掉鬼舞辻无惨——虽然他们嘴上说着自己无比仇恨鬼舞辻无惨,但富江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
迷恋上富江而不可自拔的人会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即便……即便最后要杀了她也可以。
……想了想还是有点难受,希望那个人能够和鬼舞辻无惨同归于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富江疏解好自己的心情,也克制住了因为愤怒而分裂的冲动后,就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行动了——她想要成为柱,打算采取的行动当然不是努力练剑,而是之前就设想好的等有人斩杀了十二鬼月之后,把功劳让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