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不相信,Zey会傻到放弃,再次一无所有。
他信得从来不是Zey,而是人的本能。
想到这里,陈彪愈发气定神闲。
他年纪大了,身体当真一日不如一日,医生也说要早日静养,可惜没有孩子,也确实需要一个接班人。父亲曾是中国难民的缘故,到底希望接下他们辛苦打下天下的这个人…不是外乡人,最好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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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彪一行人离开后,江慎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他目光下移,落在从深灰平整的衬衣衣袖往外蔓延、直至手背的刺青。图案扭曲,丑陋。
他盯了许久,眼底难掩几分嫌恶。
良久,他才转过目光,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慢慢地拿出一支,含进嘴里。他拿起火机,刚刚点上火,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他回过头,宋初亭正从楼梯上下来,女佣跟在她身侧,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察觉到男人目光,宋初亭脚步一顿,有些紧张望向他。
隔着薄薄的灰白色烟雾,她愈发看不透他的眼睛。
她声音轻颤,“他们…走了吗?”
“嗯。”
宋初亭轻轻呼出口气,刚才那种气氛她真有点无法忍受,攥紧了楼梯扶手,犹豫,“那我是不是…”
“就那么想走?”他把玩着打火机,冷声打断她的话。
宋初亭将发梢别到耳后,心里一紧。
不知怎的,面对这样的他,她总是特别特别紧张,每一根汗毛都要竖起来。
“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如果没有尹肆,宋琮,无论他怎样,是好是坏,对自己再恶劣,她都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但现在,她必须要先同尹肆说清楚啊。
“来。”
他不想多看她眼底的焦急,沉声道。
这一次,或许是知道不能拒绝,宋初亭没再多犹豫,乖乖走到了他的身兔子侧。
“会刮胡子吗?”见她这样听话,他心情稍有转好,弹了弹烟灰,问。
“啊?”
“会刮胡子吗?”他背脊松散地倚靠着沙发,夹着烟问。
宋初亭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扬眉,“没给男人刮过?”
宋初亭再次摇头。
摇完头,才想到他这问话是有深意的,他们在一起太短暂了,过去从来没有给他刮过胡子,换句话说,她也没有给尹肆刮过。
男人没再说话,将烟蒂碾熄在烟灰缸,走向卫生间。
不知为何,宋初亭看着他高大冷峻的背影,感觉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没刚才那般沉郁压抑。
宋初亭自觉地跟了进去。
他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将剪刀递给她,昂了下下颌,“我一会有事情。”
宋初亭惊了下,“用这个刮?”
“……”江慎说:“先剪短些,再用剃须刀。”
“噢。”
宋初亭明白过来。
男人俯下身体,双臂撑在洗手台上。
宋初亭也没再多话,背对向镜子,接过剪刀,踮起脚尖,一点点小心翼翼帮他修剪着胡子。
时不时地,宋初亭忍不住瞟他一眼。
其实他留络腮胡挺好看的,短短的,从下颌到颊边,显得硬朗,绅士,成熟,而且怎么说,有一种大哥的气势。就是…像另一个人。
她看得次数有些多。
他笑了,笑容有薄薄讥讽,“那么好看?”
宋初亭抿了下唇,面颊发红,握紧剪刀,不敢再多看。
她做事一直很认真。
此刻,男人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他的呼吸就撒落在她鼻尖。她目光专注盯着硬硬的胡茬,慢慢地陷了进去。
浴缸侧面是一片窗,卷帘拉了上去,大片阳光撒落下来,窗外茂密绿色植被摇曳,画面看上去十分美好,温馨。
宋初亭抬头的那一瞬间,恍惚以为梦中的画面。
男人穿着灰色衬衣,面料下是充满安全感的结实身躯,五官硬朗,正垂眸打量她。她像个温柔的小妻子,帮他认真清理着胡须。
就好像,外国电影里周末清晨那般温馨。
“三十三岁有这么多胡子吗?”
一时间,宋初亭似乎回到当初,忘却了所有现实,也没再那般紧张害怕,莫名想到李芮姬的介绍,“他们还真敢信你…”
江慎:“……”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财富,地位,名声…
总感觉下一秒,陈爷爷就要说——想当海贼王吗?去吧!去找吧!!
对不起今天以为写不完,没想到写完了。QAQ。
第六十四章
宋初亭刮完最后一抹, 放下剃须刀,有些呆愣;男人下颌干净清爽,棱角分明, 显得整个人年轻利落许多。
他头发略长,往后梳去。和短短板寸给人的有精神气的感觉不同, 给人以一种稍阴沉凌厉的气息。
四目相对。
宋初亭心底轻颤,慌乱地放下剃须刀, 攥紧。
“你要去哪?”为掩盖慌乱, 她随口问。
“拳场。”他摸了摸下巴,蓦地靠近,双臂撑在她两侧, 形成逼仄狭窄的空间, “要不要一起?”
宋初亭摇了摇头。
“叔叔…”
话音落下, 她又抿紧嘴唇。
“嗯?”
宋初亭深吸两口气, 最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是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
“您知道我爸爸是…死刑吧?”即使今日,宋初亭提到这件事,声音都有些发抖。
江慎突然沉默。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见他不说话,宋初亭有些紧张, 不安地绞着手指。
他不是想到她的父亲,而是突然想到了那一天——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
孤苦无依的盲人小女孩站在学校门口,穿着亲戚剩下来的破旧大衣兔子,被所有人讨嫌,在陌生的盲校, 握着盲杖哆哆嗦嗦地朝他走来,要去送别唯一的父亲。
很可怜,让人只想将她护在身后。
他怎么会不同情,怎么会不怜惜?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份怜惜会轻易变了质。
或许是想到曾经的那一夜,江慎面色稍缓和几分。
“我很快回来。”他退后一步,淡道:“在这里待着,哪都别去,吃什么跟女佣说。”
宋初亭一顿,为他突然有些熟悉的平和措手不及。
“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问完,她便知道自己问错了。
男人刚刚缓和的气息沉了下去,面上浮现冷意,他抬手,攥住她的下颌,稍稍用上几分力,道:“你回不去了。”
***
下午。
Mini Plaza这个在上世纪末为满足越战美军修养需要,而成为红灯区的大型广场,此刻大多数招摇的灯光都没有亮起来,但是那猩红招牌上两侧扒着跳舞的泳装女郎形象,让这里显得妖娆,情/色,充满挑逗意味。
路边加长的林肯车内,尹肆望了一会,“警方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李思铭神色难看,“没有。”
“李小姐凌晨就报警了,他们说——现在失踪还不到24小时,所以可能…”
尹肆面色寒凉,深掐眉心,“大使馆呢?”
“和警方一样的说法。”
“说…会不会夫人…只是暂时没有联系。”
Mini plaza作为红灯区,也有不少女客的,毕竟失踪时间太短,也有一定可能,是和其他男人约会之类,不想朋友打扰,或者直接关机。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尹肆听到这里,脸色愈发难看。
昨夜凌晨出的事,他今天上午搭乘最早航班,落地后稍一安顿便马不停蹄赶来。他不相信宋初亭会无缘无故不接电话,玩失踪,肯定是出事。
“走吧。”
这里不是国内,人生地不熟,况且Mini plaza这个地方又实在特殊,他们联系过T国的商业合作伙伴寻求帮助,对方满口应下,可在听到Mini plaza时,都迟疑。尹肆望一眼Mini plaza,“亲自去看看。”
身侧保镖帮他拉开车门,李思铭推着他下来。
从机场落地时,他行动到底不便,怕耽误时间,便率先派出几个身型灵敏的保镖去Mini Plaza打听情况。
只是游客出入太多,也没有回音。
“李小姐,你同我一起。”尹肆回头,将四个保镖再分成两路,道:“思铭你带两个,小心点,别惹出什么状况。”
“是。”
彼时有些酒吧准备开业,也有些散客,姑娘Ladyboy们开始化妆,还有些坐在吧台喝酒。尹肆这样清俊斯文、气质不凡的亚洲面孔出现后,即可吸引了众多目光。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一个窝在座椅底下的小男孩偷偷打开车门,也悄咪咪跟了下来。
就连司机也没有注意到,他看见后面车门无缘无故打开,以为刚才没关好,重新关上,回到驾驶座安静等待。
小男孩正是宋琮。
他跟着父亲下了飞机,回到酒店。他迫切地想要去找妈妈,想要见到妈妈,可是父亲怎么都不肯带他去,宋琮好委屈,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妈妈,哪有父亲自己去见,让他留下的道理。
小宋琮很快便想好周密的计划,他让阿姨带着他去酒店的儿童乐园玩,趁阿姨没注意,偷偷溜下去,又在司机先生擦车的功夫,溜了上去,躲在座椅底下。
宋琮望向这个广场入口,小短腿溜达一圈。
不少打扮时髦的阿姨对着这个漂亮宝宝笑。
他还什么都不懂,但本能感觉不好,他抿了抿唇,挠挠头,决定还是不进去了,准备找司机先生给爸爸打电话。
就在他快要跑到车边时,突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只大手捂住,拖了下去。
*
江慎来到Mini Plaza的时候,达信已经等他很久了。
“有一位坐轮椅的亚洲人来过,不过您放心,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达信道:
“就算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莎琳姐头上。”
那天江慎从莎琳姐手上救出她,也只有红帮几个人知道内情。外人不知情,再说Mini Plaza是真的乱,监控也不齐全,这里失踪的游客不少,还有些是被其他游客掳走、出事的。他们不可能一一负责。
这是他们自己地盘,无论谁来查,都不会有结果,时间一长,也只能做失踪处理。
况且说句实话,T国,这个已被欧美评为全世界最危险国家之一,在涉及犯罪、谋杀等个人安全序列评分里,首都评分甚至远低于全球首都的平均分*。每年失踪的游客数量都很惊人。
江慎对此并不担心,这里不是国内,情况不同。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慈善晚宴,无暇分神太多。
“Zey哥,还有一事。”
“嗯?”江慎一边抽烟,一边翻着mini plaza的流水。
“今天一位小朋友迷了路,是和那位先生一起来的。我们想来想去,万一是和宋小姐…”达信有些为难。
“小朋友?”
江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光还在各店流水上。几秒后,听见“宋小姐”,他蓦地意识到什么,捻了捻手指,眼眸微微眯起,下颌收紧,“你是说?”
“…是。”
他放下手里的账本,摘下嘴里的烟,背脊轻倚在沙发上。
面孔刚好位于灯光阴暗的方向。
烟雾弥散,神色难辨。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们有孩子。他来到T国没多久,偶然间就在新闻上得知他们有了孩子——结婚好几年,怎么可能没有孩子。不过一直没有正式曝光孩子罢了。
他知道后,也不想过多了解,也不让自己去多关注。
只是知道,仅此而已。
听见这个,江慎并不惊讶,却实在意外——孩子居然会过来?会在这里?
来找妈妈吗?
江慎不由冷笑。
达信一顿,才意识到自己是否摸到了老虎须。他想着如果真是宋小姐的孩子,这么放走好像也不行,万一有什么用……
“到底是小孩子,要不然,我们派人将他送回去?”
“或者…您要不要见见?只是一个孩…”
“用不着。”男人面色已恢复平淡,继续看账本,声音有些细微的冷意,“回去时,将那孩子一并带回去吧。”
**
这是她失踪的第二天了。
也不知道尹肆他们那边怎么样。
还有宋琮…
宋初亭很想和他们去一个电话,但那个陈爷离开后,手机便被女佣收走,她躺了一会,辗转反侧,最终从那张宽阔大床上下来,走到露台上。
这里的晚上也很热,风里都带着湿润的燥,她抱紧手臂,胡思乱想着。江叔叔该不会真想这么困她一辈子吧?
宋初亭实在是摸不透他,也摸不透那位陈爷,理智上她觉得江叔叔不可能这样,但是…万一呢,谁又说不得清。
别的都还好,可以暂时让自己不去想…
可是。
宋琮。
她还记得电话里宋琮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奶里奶气的“妈妈”还有——“想你”“快点回来嘛!!”。
她双臂搭在露台墙面,长叹口气,其实这几年,她欠宋琮的也太多了。
她生宋琮时还不到二十岁,她要读书、要学习、还要拍戏,而且其实打心眼里——她根本没有做好一位妈妈的准备。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