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潮就笑,“太后再随和不过,你越跟她没心没肺的,她越高兴。”
“……”徐幼微无语得很,“那是对你,我可是初次进宫拜见。”
孟观潮思忖片刻,“问你什么,照实回答。她不喜一句话绕八个弯儿的人,尤其不喜刻意恭维她的。言行间不卑不亢就好。”又神色认真地安抚她,“之前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最好应承。投缘的话,她少不得要你进宫说说话;不投缘更好,进宫又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说到底,她又不干政,只是在宫里主持中馈的人。”
徐幼微又是一阵语凝,继而笑了,“知道了。我家太傅不需瞧任何人的脸色,我也跟着沾光。我只是想着,太后皇上对娘和你一向很好,全然是当亲戚走动着,自是不想失礼。能往好处做的事,就该用心些。”
孟观潮一笑,“明白。”转身熄了灯。
徐幼微蹭到他怀里。
孟观潮却说:“你可别招惹我,不然我收拾你到天亮。”
“什么人啊。”徐幼微啼笑皆非,“好像我是小地痞,要调戏你似的。”
他也笑了,“以为你忘了算计着日子。”
“怎么会。”徐幼微亲了他一下,“你说过,抱着睡也特别舒坦。”
“的确是。”他把脸埋进她颈窝,深深呼吸她身上清浅好闻的香气,然后双唇摩挲着她的唇,“等到下旬,就能喂我家小猫了。饿几天而已,忍一忍。”
“闭嘴。好像我欲/求不满似的。”
“那又不是坏事,时候对了,你玩儿了命地缠着我,我也愿意伺候。……”
徐幼微咬住他的唇。
他的手到了她腋下,呵她的痒。
徐幼微立时松了口,笑着躲闪。
夫妻两个嘻嘻哈哈地闹了好一阵。末了,她又依偎到他怀里,“昨晚你就没合眼,我们早点儿睡吧。”
“嗯。”他吻了吻她额头,寻到她的手,松松握住。
转过天来,徐幼微按品大妆,与孟观潮一同进宫,之后她去了慈宁宫,他去了南书房。
太后穿着常服,端坐在偏殿的三围罗汉床上,瞧见徐幼微,打量片刻,不自觉地笑了。
徐幼微走上前去,遵循着礼仪行礼问安。
“免礼。”太后吩咐宫人,“赐座,上茶。”
徐幼微行礼谢座,继而半坐在太后近前的椅子上。
“本该早些见你的,可是夏日对星象起了兴致,不免日夜颠倒,不知不觉的成了习惯。”太后说了至今才召见的理由,便语带关切地问,“你如今怎样了?”
徐幼微起身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已经大好,只是底子差,有些虚弱,还需调理一段时日。”
“快坐下。不要讲那些虚礼。”太后笑着示意她落座,“真的不需与我见外。皇上前不久不是才去卿云斋串门?”
徐幼微微笑着称是落座,“当日府中有宴请,臣妾唯恐下人服侍不周,担心皇上败兴而归。”
“没有的事。放心。”太后安抚地一笑,“皇上回来之后,高兴得什么似的,很喜欢你和林漪。前几日一同用晚膳,问我怎么还不见他的四婶婶。我那时还日夜颠倒着呢,总不好让你大晚上的进宫。”
至此刻,徐幼微已经可以确定,不管是为了什么缘故,太后压根儿就没与自己端架子的打算,一颗心全然落地,便眼含关切地问:“那么,太后娘娘如今可调整过来了?”有些担心,对方强撑着见自己,要是那样,便要早些告退。
“调整过来了。”太后笑道,“也没别的法子好想,生生熬了一夜一日,再到晚间,倒头就睡。”
徐幼微莞尔,“听着就辛苦得很。”
“难得有点儿喜好,想想倒也值当。”太后目光诚挚地望着幼微,“你的病情,我也向太医打听过几句。见好到如今,出的是非却不少,可还应付得来?”
徐幼微感激地一笑,“太夫人待人极好,处处护着臣妾,并无觉着辛苦的时候。”这是实话。至于孟观潮,若是主动提及,难免给人轻浮之感。
“那就好。”太后说,“桂花、菊花开得正好。若是不累,去看看?就在这慈宁宫里的花园走走。”
徐幼微自是说不累,先一步起身,退到一旁。
“几步的路,走过去就好。”
走在花园中,两女子倒是不愁没有话题。
徐幼微嫁妆中的书籍里,有两本关乎星象的古籍,主动提出献给太后。她对星象并无兴趣,与其留在手中闲置,不如送给太后。
太后很是高兴,因知晓宁家二老与幼微的师徒关系,就问她是否也通医术。
徐幼微汗颜,照实说只会照方子抓药煎药,“……只记得一些常用的方子。好些能入药的花草,见了根本不识得,只知道它们做成药材的样子。”
太后的笑容没了矜持,现出本有的活泼甜美,“宁夫人瞧着你不上火么?”
徐幼微笑道:“上火的,可臣妾实在没有学医的脑子,只好耍赖,说学的东西不少了。”
太后又一次忍俊不禁,“可不就是。”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这才回了正殿,又叙谈一阵,太后笑道:“日后,我少不得让你得空就来宫里坐坐,闲话家常。今日便不留你了,累着你,皇上就先不答应了。”
徐幼微称是,起身告退。
宫人一路毕恭毕敬地引路,更曾两次询问要不要歇息片刻。徐幼微心领了好意,笑说不用,到了宫门口,给了宫人一个放着银票的荷包。
回到孟府,徐幼微换上家常穿戴,去找太夫人,大致说了面见太后的情形,让婆婆放心。
太夫人听完,颔首道:“太后的确很随和,但也分人。”
徐幼微轻声道:“毕竟是太后之尊,不论如何,我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太夫人目露欣赏,“正是如此。”
下午,徐幼微找出那两本星象古籍,仔细检查之后,唤来谨言,让他安排人送到慈宁宫,“太后知情。”
谨言当即着手去办。
第二日就是中秋节,命妇进宫,向太后请安道贺。
太后全当这种事是走过场,与太夫人、徐幼微说笑一阵之后,便显得漫不经心的,没过多久,吩咐命妇告退。
当日下午,远在外地的大老爷的家书送至,是给三老爷的。
随后,宫里的赏赐送至。
当晚,孟家人齐聚在太夫人房里,一同用团圆饭。
饭后,各自回房。
四房三个人留下来陪太夫人,在院中赏月,桌上摆着美酒、月饼、水果。
林漪心细,问:“爹爹,您从吃饭到现在,都没碰过月饼诶。”
孟观潮笑说:“不爱吃。”
“那是怎么回事啊?”林漪皱着小眉头,很费解的样子。
徐幼微望向太夫人。
太夫人笑,“一直如此,怎样的口味也不肯碰。”
徐幼微就猜测:“对月饼有偏见?”
太夫人和林漪俱是笑得不轻。
孟观潮喝了一口酒,笑笑地凝了幼微一眼。
过了一阵子,三老爷去而复返,找孟观潮商量事情。
孟观潮和他一起去了外书房。
三老爷取出一个名单:“家里几个孩子都到了议婚的年纪。这是我们商量之后选的一些门第,你看看,有不合适的,我们就略去。”
孟观潮看了看,也不客气,用笔划掉几家,交还给三老爷。
三老爷说起另一件事:“大哥在信中说,文晖就要成亲了,该给他安排个差事了。”
孟观潮说:“不安排。”
“那么,大哥二哥帮他安排的话——”
“不行。”
三老爷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你这样,就不是处理事情的态度。为何?孟家长房长子,年纪不小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深得先帝器重。”
孟观潮微笑,“强词夺理。”
“大哥说这事情务必在文晖成亲之前办妥。”三老爷替长兄放低了身段,“你随意给文晖个差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总不能让外人说,你孟观潮的侄子一无是处。”
孟观潮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不安排。不行。”
三老爷看住他,“若是如此,只能让文晖更加记恨你。”
“他爹、他二叔、他三叔盼着我死,不是一年两年,我会在乎他是否记恨?”孟观潮笑笑的,“我原本以为,老大会让我给你安排个差事。你在文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考中举人。中了同进士是哪一年来着。”
三老爷的眼神微不可见地变了变,“你这话可有些听头。”
孟观潮牵了牵唇,“庙堂要用的是人才,怎可滥竽充数。你大抵是倒霉鬼投胎转世,论才华,胜过老大老二,偏偏他们就让你辞官留在家中,打理庶务。那是屈才,也是赶鸭子上架。”
三老爷语气凉凉的:“过奖了。”
“你心里是不是在说,如果我安生些,那么,留在家中的便是我?”
三老爷一笑,“我这么想,也没错吧?”
“没错。”孟观潮笑笑的,“就该这么想,因为只要老大老二还在,只要我还在,你就要闷在家里,到死。”
三老爷唇角的笑意犹在,目光却变得森冷。
孟观潮也仍是笑笑的,泰然自若地迎上他视线,周身却有了肃杀之气。
人前的谈笑风生,是给小辈人看的。
这才是他们真实的相处情形。
从不会,也不需要掩饰盘旋在心头多年的杀意。
只是,今日孟观潮的一番言辞,出乎三老爷预料:居然用离间计,有意往他心窝捅刀子。而这背后的用意,又是什么?
“试探而已。”孟观潮说,“看看你的软肋有没有变,看看你们的手足情分是否依旧,再看看你的杀意是否消减。”
引得三老爷一惊,气势顿减,移开视线,站起身来,“文晖的事,没得商量。”
孟观潮嗯了一声,“跟他说,我在一日,他就在家中闷一日,永无踏入官场的可能。不妨跟着你打理庶务。孟府家业,还是该由长房把持。”
三言两语,却用到了激将法、离间计。三老爷气笑了,“果然是不世出的名将,什么事都能用到兵法。”
“万事相通。”
“受教了。”三老爷起身离开,出门之后,不再压抑情绪,脸色铁青。
孟观潮又安排了一些事情才回内宅。太夫人和林漪已经歇下,徐幼微则舍不得睡,站在正屋院中,赏看空中明月。
孟观潮遣了服侍在廊间的下人,走到她身边。
徐幼微随口问道:“三老爷为何事找你?”
孟观潮也不瞒她。
徐幼微听了,比照着孟文晖前世今生的际遇,压下千头万绪之后,转头看住他,目光温柔似水。
第36章
孟观潮察觉到, 笑问:“怎么了?”
“好看。”徐幼微轻声说, “特别好看。”
他睨着她。
徐幼微权当没看到,“到小花厅那边坐坐?”
孟观潮颔首。转过月洞门,到了后面一进院落, 见院中放了桌椅, 桌上摆着水果、酒壶、酒盅和四色干果。
这次, 徐幼微摆手遣了下人, 对他说:“你不吃月饼, 就没准备。”
“在等我?”孟观潮问道。
“嗯。”徐幼微笑道, “这是我清清醒醒的,和你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孟观潮的心弦似被猫爪爪轻柔的碰了一下,痒痒的, 之后就是暖暖的。那感受, 舒服极了。
走到桌前,徐幼微斟酒,“我想和你喝一点酒,可以么?”
孟观潮看一眼那两个八钱的小酒盅,说可以。随后,将椅子拎到她座椅一旁。
徐幼微只是笑一笑。
酒是陈年梨花白,甘醇馥郁。
“酒量如何?”孟观潮问。
徐幼微落座, “很一般。以前长辈过寿的时候,和手足一起敬酒,凑热闹喝过几次。”
两人同时端起酒盅,碰了碰, 一饮而尽。
这一次,是孟观潮斟酒,酒杯满了,不急着喝,握了幼微的手。
徐幼微与他闲聊,“到底为什么不爱吃月饼?”
“就是不合口,什么馅儿的,都觉得味道奇怪。”他身形向她那边倾斜,换了个闲散的坐姿,“大概是皮儿不对,或者是我这个人不对。”
徐幼微转头看着他笑,“这算不算挑食?”
“又不打紧。”孟观潮转头打量着她。
月光下,浅紫色衣衫映衬着她灵动的明眸、如花的笑靥,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比起以往,多了三分温柔。
“小五。”他唤她。
“嗯?”
“没什么。”真没什么,只是心怀缱绻,不自觉地唤她。
徐幼微微笑着,与他十指相扣。
孟观潮这才顾上说起她见太后的事:“娘说去宫里请安的时候,看得出,太后娘娘是真的与你投缘。”
“或许是不愁话题的缘故吧。”徐幼微说,“太后娘娘知晓师父师母不少轶事,给我讲了许多,也很好奇我拜师之后的情形。”
“我也好奇。”他说。
徐幼微嫣然一笑,“若是对你,就得说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