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叫她原太太。
原温初叫她二太太,就是提醒她,她是如何上的位!
何家说她们原家家风不正,根源便是出自这位二太太白秀岚。
这位二太太本事大得很,将她父亲哄得团团转,她母亲之前重病的时候,这位二姨太便已经掌了权。
而她母亲临终前,这位二姨太撺掇她父亲送她去英伦之地留学,原家的家中大业便由这位二姨太一手操持。
原温初的母亲病逝之后,她便成了原实牧的夫人。
如今旁人都尊称她一声原太太,只有原温初敢当着她的面,叫她二太太。
她的女儿,比原温初小两岁。
叫做原温宁。
白秀岚舍不得送女儿去国外读书,便让原温宁读了港城最好的女子学院圣德女学院。
却让原温初远赴海外念书。
原温初知道她的小算盘,却也不戳破。
而白秀岚看着眼前的原温初,她是当真有些想不明白——原温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看见她特意放在桌上的报纸,气得接连几日躲在房中闭门不出么?
刚刚被退婚,她这般高傲的性子,如何会突然出现,参加这人多得很的晚宴?
她不怕丢人现眼?被人议论?
这全然不符合这少女的高傲性情。
疑惑归疑惑,但是眼前活生生的少女站在她面前,白秀岚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然后开口说道。
“阿初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接你一块儿去接你妹妹,咱们分两拨儿来,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咱们原家出了什么事……”
原温初的唇角的笑意渺淡的很。
“哦?我去温宁的学校,不会让她被旁人耻笑么”
“她的同学,想必都知道,她有个因为家风不正被退婚的姐姐了吧?这家风不正,连累的不止我一人。我若是去了,对温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对面的白秀岚脸色有些难看了。
原温初看向她,转过脸。
“要开宴了。”
她自顾自往前走去,少女的脚步不急不缓,却又有几分笃定。
而白秀岚则是盯着原温初的背影看,却觉得今日的原温初让她有些陌生!
……
原温初往前走去。
她被退婚的事情,她前世觉得,同白秀岚的关系应当不大,她被退婚,对原温宁不是好事。
港城是极讲究风水气运的地方。
她被退婚,原温宁想要找到好婆家便难。她前世却没有想到过,原温宁早就同她的那位何家的未婚夫暗通款曲了。
什么家风不正——原温宁嫁进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丝毫。
说到底,恶名都是她担下,她是旁人的垫脚石,有些流言,只有要脸面的人才在意,偏生这世上有些恶人,是根本不要脸的。
不过那位未婚夫,原温初原本就瞧不上眼。
原温宁既然想要,赠与她便是。
前头灯火更辉煌,觥筹交错,原温初只穿了一身黑色小洋装,整个人却透出一种别致的,宛若黑夜玫瑰一般灼眼的艳丽。
管家给每个人送酒,送到她的时候,低下头,恭敬言道。
“原小姐今日衣着时髦,很好看。”
原温初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引她进来的年轻管家。
这男子低着头,剪了精神的短发,面容俊朗,站在她对面身姿挺拔。
原温初微微一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了这位管家的身份。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位管家——应当是殷家私生子,殷惜。
原温初记得他,因为眼下他虽然只是殷家的管家,但是就在不到两年后,殷家如今的长子车祸而亡,他的私生子身份被戳穿继而引回本家,短短数年这个青年扶摇直上,成为殷家的继承人。
更在若干年之后,一手遮天,成为港城大鳄之一!
而如今。
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管家。
至于他现在有没有在私下为自己筹谋,殷家那位少爷的车祸同他有没有干系,原温初也不好过多揣测。
这少女抿了抿唇,知悉眼前之人的身份,她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妙变化。
她从他手中接过酒,然后看着他的脸庞,自然而然地说道。
“你也穿得很精神。我看更好的衣服,你穿起来也定是般配的。”
这年轻的管家脸颊上神情不变。
“原小姐谬赞。”
他往人群深处走。
原温初看着他的背影,握着他递上来的红酒,抿了一口。
这一位年轻的管家,隐藏得很深。
……
原温初说七点要去一趟警备司,并非是托词。她同一桩命案有关,乃是这桩命案的见证人。
前世,她因为被登报退婚,所以气得大病一场,更无暇顾及作证一事——结果,让旁人在这桩案子上头偷龙转凤,无罪释放了一位日后给她带来了大灾难的奸诈之人。
如今。
她绝不错过这桩案子。
这少女披上自己的大衣,将下摆整理妥当,然后她轻飘飘地从花园往外走去。
雨打碎了一地的百合花,散发出盈盈的香气,香气越过回廊,雨下仍有一捧百合香。
时钟指向七点,夕阳早已经落下,铜制路灯下,映照出少女羸弱的影子。
她今年二十岁。
她从英伦国最好的学院拿了学位留学归来,还未来得及进入父亲的产业,就如同一株盛开的百合花,正是最好的时光。
有人给她溅了一身泥点,但是只要等待一场雨水,便会光洁如初,不必气恼。
外头已经有车在等,年轻的管家微微低头,语气之中无不惋惜。
“原小姐可惜了。若是再待一会儿更好,听闻晚上还有孔家的当家太太要来。”
原温初登上洋车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她抬起头,少女露出清晰的下颚线来,她的声音提高了些。
“西关的孔家么?”
西关是出名的富人区,孔家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孔家太太更不是什么普通太太。
孔家同何家关系素来不睦,正因如此,她虽然被何家退婚,却可以凭借此事,在孔太面前讨好,得一份青睐。
眼前的殷惜,不愧是在日后成为巨头的可怕人物。
随意一句话,点到为止,却足够用心。这份心思,这等通透,做个管家,确实屈才。
原温初微微点头,然后这少女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日后再去孔家拜访孔太。”
“我今日确实有事,要先走一步。”
殷惜看着原温初上了那辆洋车,车窗里头,这位港城眼下最为声名狼藉的名媛却有着同她妖冶声名全然不符的清丽侧脸。
她的鼻梁细润高挺,眼瞳极黑,眼尾收得微妙,微微上扬,有无穷无尽韵味绵延开来,单这一眼,已胜过那些宴会上或怯懦或虚张声势强装大人的小姐们无数。
都说她轻佻浮华。
她混不在乎,偏要轻佻浮华给你们看,如此坦荡。
这才难得。
黑色洋车远去,他握着黑色雨伞,眼底却浮现出了一丝玩味来。
原温初……原家的局面,她这个大小姐,当得应当只会越来越艰难。
前几日被公开退婚,今日来赴宴,却又没有那种强撑的窘迫,这个原家大小姐,让他刮目相看。
……
洋车往前走,警备司还隔着三道路口,原温初闭眸小憩,却突然感觉到车猛然一顿,这少女微微蹙眉,睁开眼,却瞧见前头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正朝着她笑。
“你去哪里?”
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从头到脚都透出青春气息,看向她的时候,眼眸微微动了动,心上却好似有人扣动板机开了一枪。
旁边有结伴去影院的女学生,盯着这骑车的少年看得目不转睛,而他的眸光只盯着原温初,他说道。
“我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如何?”
眼前的少年,是顾家的那个小少爷顾铮行。
他所说的事,自然便是要……要同原温初缔结婚约。
原温初急着去作证,根本不想要同他多纠缠,她看了一眼司机,只冷声说道。
“开车。”
那司机不敢动。
这少年挡在车前,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原温初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她摇下车窗,开口说道。
“我没有什么要考虑的。我还有事要做,你也该回家了。”
这少年跳下那辆车,他腿长得很,三步两步跨到原温初面前来,凑在原温初面前,瞳眸极深地盯着她看,眸光灼热,有少年人才有的满腔热情。
“那我明日能去原家找你么?”
原温初瞥了他一眼。
“随你。”
这少年点了点头,似是心满意足,他手指抓着原温初的衣袖,原温初蹙眉。
“放手。”
对面的少年一动不动。原温初直接脱下外套,那大衣被少年扯在手中,她对司机说道。
“开车。”
见她态度决然,少年耸了耸肩膀,吹了声口哨,这才跨上那辆自行车消失在巷道中。
车继续往前开去,路过两道路口,前头拥堵,原温初听见司机说道。
“今天似乎是法华学院的学生们□□示威,在警备司前头聚众抗议司法不公……前头只怕是开不过去了。”
原温初打开车门,往外走去。
第3章 从作证开始的翻盘
她要去作证的那桩案子,说起来不算复杂。
十几日前,她刚刚回到港城不久,去赴一个不太熟悉的旧同学的宴会,地点在港城知名的龙凤茶楼。
她刚回港城,对更换了布置的龙凤茶楼有些陌生,走错了路,从后头转到左边宴会厅之时,却意外看见了一个男子,拖拽着一个少女往楼上走去。
第二日报纸登了一桩凶杀案,案发的时间同地点,恰好是她昨日赴宴的龙凤茶楼,而那少女刊登在报章上的容貌,同她所见也几乎一致。
也便是说。
她见到的那个男子,极有可能便是凶手。
警备司在东区,门口有人聚集,原温初下了车,往前走去,走不到半步,便瞧见举着旗子的学生推搡着往前走去,个个脸庞上义愤填膺,旗子上无非写些“无能者下台”,“还港城太平”之类的学生意气的标语。
原温初若是依着前世大小姐的脾性,只会觉得可笑烦闷,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盯着这群学生,从他们披着的袍子下头,窥见了一片衣角同横杆校服。港城里头,有这样样式校服的校服,只有一家。
他们应是法华学院的学生。
原温初的神情不变。
法华学院眼下不过是一间规模中等,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学校,但是也是这间学校,日后走出了数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这一次重生回来,想好要走的一条路,便是在法华学院,谋个教职。
她是女子,虽然从西洋留学回来,但是依然被人所看轻。
不过原温初自然有她的法子,让这间学校接纳她。
此时此刻,隔着人群,她同这群学生擦肩而过,看着那些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热血澎湃的模样,唇角却缓缓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这样的年少时光……着实冲动热血,当真是……再好不过。
而警备司已经近在咫尺。
台阶上沾染了雨水。
原温初的神情不变,她缓缓地踏上了台阶,神情却庄重严肃了许多。
她是目击证人,这同赴宴不同——或许,要称之为,战役才妥当。
这是,她向前世的那些仇人,所打响的第一场战役!
……
港城的警备司,设立不满十年,但是在这一代港城市长的强势支持下,警备司的司长倒是获得了极大的权势,更是在近两年一口气连查数件大案,引得港城动摇。
警备司做事十分公允,司长铁面无情,不论你背后有何人撑腰,他都按照法律直接处置。
这原本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前世的原温初却错过了。
她走到最后一阶台阶上的时候,台阶上站了两个警卫,冷冰冰地打量她。
“你是什么人?来警备司做什么?”
语气极其不友善。
原温初笑了笑。她生得清美却又冷峭,笑起来也不温和,却另有一股别致韵味,然后她说道。
“我是今日的证人。”
她从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张卡片,递上去。
对面的警卫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通过吧。你进去之后,自然有人接应。不要东张西望,一切听从指引。”
原温初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往里头走去。
其实——前世的原温初,虽然错过了这一次的开庭,但是她后来,还是辗转进入了这间警备司,但是不同的是,那一次,她不是作证的证人,而是已经声名狼藉,无人再为她出头,卷入了一场惊天经济案后穷途末路的罪犯!
……
原温初的脚尖踏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之上。
她看见对面有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走过转弯的路口。
原温初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那两个男子的角度不可能看到她,他们拐弯进入警备司,原温初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推开门,门里头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一个年轻的警官,穿着一身制服,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抬起头问道。
“是编号1024案件的证人,原温初小姐么?”
“我带您去等候室。”
“对了,今天的案子,可能会推迟开庭,还请你稍作等待。你的供词,我们之前已经记录过一次,但是还需要您亲自开口作证,才可能被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