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岳风翎说道。
“陈实跟我后头做一年事情,一栋洋楼便到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问问,港城里头谁不愿意做这样一笔便宜生意?”
她话音刚落,原温初就飞快接话。
“他不愿意。”
岳风翎仍然似笑非笑。
“哦?当真?”
原温初点了点头,她的语气笃定。
“何况一栋洋楼很了不得么?”
岳风翎笑眯眯地捂住自己的唇瓣。
“好大的口气,一栋洋楼很了不得么?可是他过往可是住在码头贫民窟的——他一辈子都赚不到一块地盖楼,何况那么漂亮的小洋楼……”
她伸出手指,十指丹蔻,她随意又慵懒地伸出来点了点陈实的胸口。
“你自己说要不要?”
“楼同人,都是那么漂亮,那么风情。”
陈实坚决摇头,他往后退缩两步,他说道。
“多谢岳小姐抬爱,我受之有愧。”
原温初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半步,岳风翎的眸光全都被她接了下来,她看着眼前风情万种岳小姐,一开口,却成功吸引了岳风翎的注意力。
“我最近在同隐居港城的那位北面名角段禾丰谈事,岳小姐有兴趣投资么?”
岳风翎的眸光凝在她脸上。
“段禾丰?二爷?你怎么说得动他?”
岳风翎这位岳家小姐,虽然是个混血小姐,但是却爱好听戏。港城没有唱得好的,她就北上去听。段禾丰来港城之后,数她最不甘心他封山不唱,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但是段禾丰说不登台就是不登台,令人无法可想。
岳风翎也只能作罢,但是眼下对面的原温初提起段禾丰,却极大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男孩虽好,却没有唱戏的名角儿勾引她,若不是在段禾丰那里屡屡受挫,她由何必在这些年轻的男子身上找寻慰藉。她听见原温初提到段禾丰,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投资什么,他只唱戏,从不做生意。你懂什么,谈金钱,怕是亵渎了他,是污了他那清高。”
岳风翎笃定对方说谎。
她如此笃定,是因为她也尝试拿钱财诱惑段禾丰出山。
但是段禾丰却也不应,出再高价钱都毫无用处,他就是如此狠心,从此再不登台。
原温初盯着岳小姐看,她想得亏这位岳小姐,是那个唱戏的段禾丰的死忠粉——这个词儿,她还是从弹幕里头学到的。因为大家都说是她的死忠粉脑残粉,她才隐约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得亏她是段禾丰的戏迷,她才能够找到途径,不费吹灰之力解决陈实的事情。
她的唇角噙着自信的笑意,她说道。
“那也未必。”
“岳小姐若是愿意投资,作为投资人,倒是可以见一见段禾丰谈一谈他的戏。”
弹幕停顿了一下,然后众人诡异地沉默,飞快刷新弹幕。
“这是公开让岳风翎搞潜规则么?这不是娱乐圈那一套么,放在这里也毫无违和感怎么回事。”
“谁给原大小姐出的主意,六六六……”
“也许是初崽自己摸索出来的呢,感觉初崽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也对,多拉个人来投资段禾丰的新电影,这样顾氏那边也没有太大的资金压力,又能够分担风险,还能让这位岳小姐有机会接近她爱豆……”
“等等,唱戏的明星,既然登台的话,也能算爱豆吧?”
“那位段先生估计是戏曲界顶流。有一批仰慕者。”
“顶流这个词儿,用在这里,这么用得对么?”
弹幕自顾自聊开了,原温初飞速接受又一批新鲜词汇的洗礼,一边同岳风翎商讨给段禾丰的戏曲电影注资的事情,岳风翎哪里还顾得上和她争陈实,大手一挥一口答应,反正她多得是钱财,还念念不忘地看向原温初。
“那下一次,你务必要带我去见段先生。”
看原温初点头,她才满意而去,等到上了那辆顶招摇好看的白色小洋车,她探出身来。
“去哪里,我送你。”
原温初给她提供一个同段先生亲密接触的机会,她眼下恨不得把原温初当做自家姐妹看待。
观众目瞪口呆。
“谁帮我追星,我们就是姐妹……?”
“这样……这样也可以的么?”
“放别人身上不成立,放初崽身上居然很合理。欸我们初崽人美心善——能帮人搞到同戏曲界顶流见面的机会,你们换算一下,就等于给你机会见最红的爱豆,你还不把她供起来?”
原温初也没假客气,她的确有地方要去。
她上了车,看着那些弹幕消遣发呆。
陈实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在他每日坚持读报,大概知道原温初口中的那个段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是他没有料到。
他头疼了这么久,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岳小姐,居然因为原温初轻飘飘几句话就放过了他。他恍恍惚觉得做梦,却又觉得她厉害。
她说他头疼的问题,放在她那里根本不是问题,这句话原来是真的。她真的什么都搞得掂啊。
……
车停了下来,岳小姐倒是好奇地看了两眼,有些好奇。
“这种破地方你要来做什么?”
原温初带着陈实下了车,道了一声谢,然后她认认真真地说道。
“找人。”
岳风翎对这地方没什么兴趣,很快开车离开。原温初其实没有欺骗岳风翎,她是真的来这里找人来了,这里头瞧着黑黢黢的,这条巷子所在的区域,同繁华的西关大街不一样,这里一瞧就是贫苦人家聚拢之处,外头有平常做苦力的那些男子光着膀子打牌,不时打量原温初,眼神露骨。
陈实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生怕有什么意外。
这种地方,原温初的脸太显眼。原温初向前走了半步,然后她在前头人群里头,找到了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青年在人群里头,穿了一件单薄皮夹克,嘴巴里头还叼了一根烟,然后狠狠地把手里头的牌打出去,嘴上念叨。
“通杀!哈哈,这场牌又是我赢了,还不快把你们的筹码交出来,我就说这一场一定要让你们输掉底裤……”
他还在笑着,抬起头一眼瞧见原温初,笑意瞬间有点凝固在脸上,但是这个青年很快又恢复成混不吝的表情,大概跟人打了打招呼,然后翻过栏杆,落在原温初面前。他身高腿长,动作灵活,像是一只鹞子。
皮夹克口袋里头,揣了一只打火机。他闷声说道。
“我没得罪过你吧?大小姐?值得你这么屈尊来这种地方找我?”
“不过来了就是朋友喽,你要不要喝茶?还是来跟我打一场牌热闹一下?我事先说好,我牌技高超,大小通吃,你输了不要怪我。”
原温初看了他一眼,然后她说道。
“我来找你,是跟你谈个事。”
原温初完全不接他的招儿,他的那些逗趣话完全都没有用武之地。他摸了摸鼻子,站在那里,还想着浑水摸鱼地糊弄过去,却听见对面的女孩说道。
“你帮我一个忙。我把陈实交给你,你带着他跑几次腿。每晚两个小时,你做什么,让他跟在后头看。方便给他看的,让他看。不方便让他看的,随便打发他去个地方呆着。”
“我给你开报酬。答不答应?”
她这么一说,对面的青年一张脸有点苦起来。
“原大小姐,你这是在为难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让我带个徒弟?我可不能收徒弟,而且我们这条路,有今日没有明天的,你让这么个嫩生的鸡仔小子跟在我后头学东西,我怕把他吓出个好歹。”
他笑眯眯地咧开嘴,指了指自己鼻子,青年的神态,是一种带了看透世事的不羁荒唐,他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圈。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跟头儿商量。我是替头儿办事,他叮嘱我办的事情,我也不好让旁人瞧的。头儿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原温初本也没有指望他一口答应。她盯着他,却突然听见对面的郑尧兴含糊问道。
“你想要让你的这个小跟班,学这方面的本事,为何不去找顾铮行。顾家下头办事的人,多得是。带着他见世面,不成问题。白道不走,非得走黑道,不怕有个好歹?”
原温初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她说道。
“因为总有白道解决不了的事。”
她在进来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其实这不是她的主意,是陈实自己的要求,他本来说着想挑家舞厅歌厅,夜晚去做兼职。
原温初诧异他生出这样的念头,但陈实这个少年,低声说道。
“我想学些手段。被人瞧上能脱身不必麻烦你的手段。能让人敬畏我惧怕我的手段。”
这是那少年的原话,原温初与其放他去那些帮会掌控的地方见黑暗,还不如给他找个靠谱的领路人。她知道郑尧兴就是这样的人。
殷惜别的本事虽然出挑,但是他看人才是一绝。他能挑中郑尧兴,郑尧兴就有过人之处。
原温初想,至少前世……殷惜没害过她,陈实想要锻炼,就丢到殷惜那边去,她原温初不算什么体面人,也没什么大面子,但是至少殷惜能忌惮些,保全陈实性命。那个人阴狠归阴狠,她却想学他手段。
过往她绝不肯让陈实踏入此处。但是陈实主动对她说。
“港城鱼龙混杂,黑白二道都得走。”
少年已有觉悟。
原温初放手给他天地一搏。
郑尧兴还是想要推脱,但是陈实站在那里,少年眉清目秀,抬起头,眼神却倔,他气息极稳,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我想见见世面。”
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见世面,彼此都心知肚明,踏出一步,未来注定诡谲莫测,鲜血相伴。这少年这般小身板,郑尧兴盯着他的脸颊打量,眼神深如港湾深海,隔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道。
“会抽烟么?”
瞧着对面少年点头,他丢给他一只烟。他最喜欢的玉堂春。
他掏出原温初赠给他的那只打火机,然后点燃了那根烟,香烟依依袅袅,在漂浮而出的烟圈里头,他的那双眼睛宛若深夜野狼,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那抽烟少年,他一开始吸的慢,到后来呛到了,眼睛泛红。这叫做陈实的小子,的确生了一张俊秀好脸,难怪能够勾动见多识广的岳小姐。
那些豪门怨妇,可不就偏爱这一口?
郑尧兴想这小子入这行的门,当真羊入虎口想要保全自身都难,若是有金钱开道还能容易一些,他等他抽完烟,然后才说道。
“我去问问爷儿。他若点头,我就答应。不过说好,我只负责你活命,但是这行朝不保夕,自身难保的时候也比比皆是,你自己机灵些,遇事保住你自己一条命最重要,千万别把什么狗屁兄弟意气放在心上。毕竟你就是来瞧瞧世面,没必要喊打喊杀。”
陈实点头,他说道。
“我知道。”
原温初心里头其实紧张,只是陈实的眼神反而坚定,她看着也就信了他。
她知道郑尧兴是做什么的,混帮派的人,走的是见不得人的夜路——所以他钟情提神的东西,烟不离手。港城地下三教九流,她做大小姐的时候自然碰不得身,但是后来落魄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门,她才知道,她的家世帮她避免了多少麻烦。
可惜后来原家也败落,她跌落尘埃,才体味到这座港城的血腥残酷,每一寸大海,都泛出血腥腥味来。
她点了点头,便要往外走,郑尧兴叹了一口气,他说道。
“这里头乱糟糟,我送你出去。”
原温初没拒绝,她知道郑尧兴说得对,等到他叫车送走原温初同陈实,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牌也不打。
其他人方才看原温初看得几乎呆滞过去,他们何曾在现实里头见过这样货真价实的大美人,比电影还美,美得没有哪怕一丝半毫穷酸,一瞧就是天差地别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凑上来打探都小心翼翼,而郑尧兴一句话就堵死了他们。
“爷儿要护着的人。你们碰不着的人物。”
以她家境,容貌,做派。怎可能同他们这些泥地里头打滚的亡命之徒一般?
……
原温初回去之后,隔日郑尧兴便带了消息,说爷答应了。
陈实每晚能去两个小时,见些无关紧要的世面。
但再无关紧要,怕也是两个人世间。
原温初这样想,晚上她又习惯性地调出那个vlog系统,挑着私信看了看,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原温初觉得……
还蛮有趣。
“陈实小可爱是不是未来要做大佬啊!好好培养,他可以的!每一个小可爱都有一颗做大佬的心呀。”
“下一次求原大小姐穿旗袍!方便我们做混剪视频安利美貌啊,bgm我都想好了,标题就用风华绝代,这四个字最衬初崽你!”
原温初没觉得旗袍有何稀罕,但是她往下一翻,求旗袍的倒是不少。她生在港城,这里旗袍师父虽然比不得沪上那么多,但是也不少,她自然能挑选到最合适的,下一次选美做评委便穿上,原温初觉得她还是尽量满足这些观众的心愿。
好似,这样就叫做宠粉。还有回复评论,就叫翻牌子。
原温初只觉得有趣,她又翻了几张牌子,挑着回复,谭青青的私信果然也如约而至,大概是因为原温初回复得多了,她的私信经常在上头,原温初看见她对自己说。
“涨粉态势良好!如果有人要求见面,或者网站那边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初崽你要先拒绝哦,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我们会给你安利的~”
“谁是坏人我们也一定会找到的,初崽你放心,安心做你喜欢的事。”
坏人?
原温初凝望这两个字看了数秒。她倒是也想要知道谁是坏人。可惜她重来一次,也不是事事都清清楚楚,毕竟她所知道的事情终归有限,她低下头,脑海之中浮现的,是陈实第一次夜归之后,少年虽然惊慌却仍然很坚定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