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看看。”邵煜抬手正欲推门,就见那个瘦瘦小小的婢女拦在门前。
“夫人说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去。”
邵煜眼眸微眯,眼下泪痣闪过阴凉冷光:“包括我?”
亦婵猛地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却是半点没有退让:“包括。”
邵煜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儿太医,极为不悦地挑了挑眉毛,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爆出几条青筋。
太医们在宫中做事,个个儿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见此情况纷纷低下头去,安静如鸡。
邵煜捏着拳头,心中焦躁不堪,却也强自忍耐着没有硬闯。
正僵持着,亦婵听见身后门“吱呀”一响,端着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
张嬷嬷刚推开门,看着院内黑压压一片惊了一下:这是所有太医都在这儿了?
世子定是在乎极了姑娘。
“诺诺如何了?”邵煜见出来的伺候萧乐宁的老嬷嬷,连忙上前去问,一颗心仿佛搁在了悬崖边,冷风凛冽、一不小心就坠了下去。
张嬷嬷心中欣喜他在乎萧乐宁,但却仍是肃着一张脸,眼角泪水若隐若现:“夫人让世子进去,各位太医们就请先回吧。”
说着便摇摇头,轻声一叹。院内立着的太医见状想是萧乐宁已经药石无医,也是唏嘘不已,纷纷行礼告退。
邵煜一怔,心里好像是被什么狠狠划了一下,骤然一疼。
他抬脚走了进去,直直奔向床边。少女散着头发,只着素色寝衣,大红色的锦被衬得她皮肤有些苍白。
邵煜眉头紧紧皱着,胸间怒气肆虐。他深吸一口气,坐在萧乐宁床边,往日阴冷的声音温温缓缓:“别怕,我定会治好你。”
萧乐宁见他双目遍布红丝,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都未整理,心中有些愧疚。她要开口解释,话还未说,站在床尾的白发老人突然张了口:“世子当真是关心则乱。”
邵煜抬眼,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正是大燕有名的神医圣手——李聪。
他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李先生,内子的毒如何能解?”
萧乐宁看着素日里连乖张暴戾的人此刻恭敬有礼,心头陡然一震。
她伸手,轻轻握了握邵煜身侧的手轻声道:“我没中毒,骗她们的。”
邵煜微怔一瞬,回头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
“夫人一早就派人把有问题的茶渣送回丞相府,萧丞相爱女心切亲自去请了老夫辨认那茶渣子。”李聪缓缓道,“为护世子夫人周全,老夫便刻意来陪夫人演上一出。”
“老夫要去给夫人开方子去了。”李聪识趣儿得很,说完便往外走。
“辛苦先生。”邵煜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些许,眼底凝了着一团漆黑暗影。
他坐在床边,细心地掖了掖被角,半晌无话。
萧乐宁瞥了一眼邵煜阴沉沉的脸色,生怕他恼了连忙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若是此次失手,下毒之人必定还会用其他法子害我,我装作中了毒才能平安一阵子。”萧乐宁主动握着他的手,声音轻轻软软的,“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邵煜凝视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觉得心中闷得慌:“你身边的丫头都知道此事?”
萧乐宁怔愣了一瞬,细细揣度着道:“若是你昨夜在家里,你定是最先知道的。”
“为何不派人去找我?”邵煜眉尾微挑,“可是不信我?”
“我不知晓你在哪,如何派人?”萧乐宁扁了扁唇,缓缓垂了眼眸,眼睫轻轻颤着,似是有些委屈。
她面上虽是可怜巴巴的,心中却是有些发慌。
不是她不知去哪寻他,实在是一开始就没想起过他……
屋内半晌无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萧乐宁心中瑟瑟,她正想再说些什么,那个熟悉的清冷声音突然响起:
“是我疏忽了,以后我去哪都会派人告诉你。”
萧乐宁颇为意外地抬眸,恍然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歉意宠溺。
她突然发觉,自己方才像极了受了委屈与夫君撒娇抱怨的女子。
“叫你的婢女收拾些你常用的衣物。”邵煜眸光凌厉,下颌角紧紧绷着。
“做什么?”
“搬出去。”
作者:烧鱼:委屈巴巴QAQ
我!钮钴禄梨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搬出去?现在?”萧乐宁瞠目结舌,立时坐了起来, “这么突然……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不会。”邵煜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子, 轻轻抚了抚散落在被子外面乌黑柔顺的发丝,漆黑眼眸温润如墨玉。
邵煜并未说太多, 可这短短的两个字却让她格外安心。
萧乐宁垂眸,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手心的茧。虽是触感微凉,她仍是觉到了几分暖意。
“谢谢。”
邵煜看着自己掌心的那只白净小手心中微动, 她的动作亲昵自然, 就连微末之中都透着习惯依赖。他微一用力, 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好像是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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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带回来的那些太医都走了, 摇头叹气的,恐是没救了。”周嬷嬷立在小周氏身边, 躬着身子低声说道。
小周氏恨的折断了小指的指甲, 咬牙切齿道:“那个贱种果真是在做戏给我看!”她眉目聚着一抹阴气, 兀地冷笑了一声:“神医李聪都说药石无救, 他便是把太医院搬来也无用。”
“不过也好,萧乐宁那小蹄子死了, 我心里也舒服些。”小周氏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指甲断裂处见了血迹她也丝毫不觉得疼,“只可惜不是死在我手上……”
“有人替夫人解忧,您应当高兴才对。”周嬷嬷替她斟了一杯滚烫的茶,声音悠悠缓缓。
“启禀夫人, 丞相府来人了。”
“来的是哪位?”周嬷嬷谨慎询问道。
“萧老夫人与萧丞相亲自来了。”
小周氏抬手揉了揉眉心,敛去眼中笑意,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缓缓起身:“嬷嬷快随我去迎迎。”
“是。”
“给老夫人请安。”小周氏候在门口,见了萧老夫人忙行礼问安,眼角噙着泪,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萧老夫人冷眼看着,心中怒火熊熊但面上仍是客套:“亲家母不必多礼。”
“都是我照顾不周才出了这等事。”小周氏拿着帕子抹泪,哭得甚是凄楚,“乐宁是个苦命孩子……”
“我孙女是在元一大师膝下长大,得佛祖庇佑,亲家母慎言。”萧老夫人冷哼一声,拄着龙头拐杖,颇有威严,“闻山,快随我去看看诺诺。”
说罢,便扶着萧闻山的手往内院走去,身后奴仆浩浩荡荡。
小周氏看着仿若是进了自己家门的萧老夫人,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了上去。
兰园中的下人们进进出出,瞧着忙乱却是恭谨有序的。
一名正张罗指挥的媳妇子见了萧老夫人连忙迎了上来:“奴婢给老夫人、老爷请安。”
萧老夫人见是萧乐宁的陪房孙家的,出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回老夫人,奴婢奉了姑爷的命,拾掇些夫人常用的东西带去康园。”孙家的恭敬地行了礼,利落回道。
“什么?国公爷尚在人世,做儿子的岂有另府别居的?”小周氏绞着手中帕子,心中暗恨:竟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皇上口谕,姑爷不敢违抗圣命。”
“你!”小周氏气的脸色青白,开口讥讽,“竟不知萧家的仆妇这般守礼!”
“亲家谬赞。”萧闻山声音淡淡,却甚有威严。
小周氏脸色一黑,但碍于萧家权势,她也只得忍着。
“崔嬷嬷。”萧老夫人唤了一声。
“老奴在。”一个穿着酱色衣衫的老嬷嬷应声,躬身行礼。
“你带上咱们的人帮着把东西收拾好了。”萧老夫人顿了顿,哀声道,“孙家的,带我去瞧瞧你家夫人。”
“是。”
“我的诺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砸了这国公府!”萧老夫人抹着泪,风风火火往院里走去。
小周氏脸色铁青,手中帕子尽是褶皱。
“祖母!您怎么来了!”萧乐宁忙掀了被子要下床,却被老太太一把按住。
“阿煜见过祖母、父亲。”邵煜起身,乖巧地行礼。
萧乐宁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
“哎!好孩子!”萧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邵煜的头,“你为诺诺做的事祖母都知晓了,多谢你疼她护她。”
“咳……”邵煜颇为不习惯地轻咳了一声,面上闪过一抹局促,“护诺诺周全是阿煜分内之事。”
“小周夫人已经走了。”亦婵进来禀告一声,然后便退到一旁。
“我可怜的诺诺,快让祖母瞧瞧。”萧老夫人拉着萧乐宁上上下下瞧了许久,心疼不已,“诺诺瘦了,脸色也这么差……”
萧老夫人习惯性地抬手想摸摸她的脸颊,却不料小孙女往后一躲。
“方才世子说我面色不像重病,刻意给我扑了许多粉,祖母要是给孙女擦掉了,世子还要辛苦一回。”萧乐宁眉眼弯弯,眼中全是笑意。
她悄悄瞥了一眼立在床尾的邵煜,面上多了一分女儿家的羞态。
萧老夫人与萧闻山静静看着,不住地点头,面上尽是欣慰笑意。
光是收拾东西便用了一下午,等萧乐宁坐着软轿被抬出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白青栀不放心,刻意守在暗处远远瞧上一眼。只见她往常娇美容颜此刻如白纸一般,一看便是病重的模样。
她勾了勾唇,眼中光芒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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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我方才看见白家小姐鬼鬼祟祟地躲在甬道旁的古木后面。”一月牵着马,对着邵煜低声道,“十月也传了信来,白家小姐的贴身婢女刻意去找她说话。”
“那便是她做的了。”邵煜冷笑,眼底凝着一抹煞气。
“主子猜的没错。碰过百草枯的人身上会有一缕类似甘草的味道,经久不散且不易察觉,十月在那婢女的身上闻到了。”
“念在她还算是我母亲的亲戚的份儿上我便饶她一命罢。”邵煜声音轻轻,似裹了寒风。
一月闻言,颇为意外地抬头:就这么完了?
邵煜勾了勾唇,面容阴戾:“你今夜将她捆了,丢进最下等的窑子里,明日再去通知白府让他们去接人。”
“看着些,莫让她丢了命。”他迎着一缕刺骨冷风,笑得阴恻恻的,“死了就不好玩儿了。”
作者:今天是心狠手辣鱼!
今天梨子看了那个我不能恋爱的女朋友,呜呜呜!我今天是颗甜梨!煮冰糖雪梨都不用放冰糖的那种(不是)
第四十七章
“园子还没修葺好,只能委屈你几日了。”邵煜扶着萧乐宁的手, 小心避开了地上的碎石积雪, 脚步沉稳缓慢。
“这还叫没修葺好?”萧乐宁惊诧地看着清幽雅致又不失富贵气派的山石园林,仿佛自己好似身处温柔美人儿似的江南水乡中。
“自然要金屋才配得起我的诺诺。”邵煜噙着笑, 凛冽面容透着温柔,就连凌厉的下颌线都变得柔和起来。
萧乐宁听着身后跟着的婢女都笑出了声音, 脸上不禁一红:“我又不是陈阿娇。”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竟缓缓漫出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况且你也不是薄情的刘彻。”
“你倒是第一个说我不薄情的。”邵煜淡淡一笑, 心中暖意渐浓。
世人尽道他阴狠无情, 却不知他曾经也渴望过真情温暖。
如果不是他幼时养的黑犬误食他的汤羹中毒而死, 他也不会变得如此寡情。
他侧头,轻轻吻了吻她柔软的发顶。
彻骨寒冬的温暖, 是他唯一的光。
萧乐宁脸“腾”的一红,小声嗔道:“这么多人呢!”
“那等人少了……”邵煜低头覆在她耳边, 声音轻轻缓缓。
“登徒子!”萧乐宁只觉得脸上烫得紧, 局促慌张地甩开他的手, “噔噔”两步迈上台阶进了屋, 回身便把门紧紧关上。
邵煜凝视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刻意扬了扬声音:“把我的东西先送到书房罢。”
萧乐宁在屋里听着, 咬了咬唇,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儿:“世子,我方才听匠人们说书房的地龙还没建好……不然你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邵煜缓缓勾了勾唇角,眼下泪痣好似闪着一抹惑人心魄的光:“那明晚呢?”
“整个园子都是你的,想睡哪儿都随你……”萧乐宁声音糯糯的, 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室。
邵煜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二月。”
“属下在。”
邵煜背过身子,对着他低声道:“你去吩咐修地龙的工匠,叫他们不必尽快交工,每拖延一日,每人便多十两银子。”
二月一愣,扫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属下这就去办。”
萧乐宁由亦双几个服侍卸了脸上厚重的妆粉,换上了件料子柔软的衣衫,身上瞬间便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