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像是受到了什么大惊吓般。
“三妹妹?”
阮觅唤道。
“二嫂,”
顾柔回过神来,勉强对阮觅笑了笑,道,“二嫂,你身体不好,还是多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寻母亲,改日等你身体好些再来寻你说话。”
说完就起身也不等阮觅说什么就转身急匆匆走了。
阮觅:......
这反应真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大。
平素的巧嘴尽失,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样子几乎不加掩饰。
可是她连顾云暄提的那人是谁都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半点想知道的样子。
还有平安符,不是还有平安符要送给顾云暄吗?
阮觅觉得顾柔这反应可琢磨的地方可真多。
阮觅看着那已经空荡荡的房门出神。
不仅是阮觅,就连一直在旁伺候的冬青似乎也对顾柔的反应颇为惊讶。
但这种事情,她可不好插嘴,只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汤婆子,上前劝道:“少夫人,您去里面歇一会儿吧。”
阮觅点头。
试探也试探完了,答案是什么她心里早已经有数,不过是再三确认而已。
到了这一步,她知道担心忧惧自怜自艾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她阿娘生下她可不是让别人来糟践的。
若她不好好爱惜自己这条命,也枉费老天托梦给她警示了。
*****
“小姑姑。”
阮觅睡下迷糊间就听到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是凌哥儿。
他在叫谁?
阮觅皱了皱眉,睁开了眼就看到了一个华丽的房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桌前一个云鬓凤钗的年轻贵妇人。
那女子转过头来,阮觅一愣,立即便看出这是年长了数岁,已然嫁了人的顾柔。
顾柔的手搭在桌上,手下是一只青花瓷碟,里面盛着摆放得十分好看粉白云片糕。
顾柔正慢慢抚摸着那最上面的一片,笑容诡异。
门推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拖着一把长长的木剑走了进来。
虽然已经长大了好几岁,眉眼更开了些,但阮觅也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她的凌哥儿。
顾柔看到小男孩进来,温柔地唤过了她,蹲下身,笑眯眯的说了句什么,然后就亲手拿着云片酥喂了他。
阮觅意识到什么,想要阻止她,可是她像是被什么桎梏着,根本出不了声也动不了,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凌哥儿吃下那一整片的云片糕,然后兴冲冲地跟顾柔说要给她看他今天新学的剑法.....只是他只耍宝般舞了两剑,那剑便掉到了地上。
接着画面一闪,阮觅就看到大殿之中,顾柔抱着吐血的凌哥儿,大哭着跪在顾云暄的脚边,指着房中另一个女子,道:“是她,是她害死了凌哥儿,是她害死了凌哥儿。”
......
“玄凌!”
“阿觅。”
阮觅大汗淋漓的醒过来,心狂跳着,她手抓着锦被,打着颤道,“只是梦,只是梦,玄凌他还好好的。”
“阿觅。”
阮觅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好像有人正在唤着自己,而且那人已经抱住了她。
她转过头去,有些呆滞的看向那个唤她的人,竟是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几日没有回来的顾云暄。
“阿觅,你怎么了?你梦到什么了?你刚刚睡的很不安稳。”
他抱着她,一边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一边皱着眉问她道。
顾云暄生得极好,眉眼深邃,五官无一不深刻,俊美得能令人心跳。
但此刻阮觅看着他,脑中却闪过刚刚梦中他高高在上的站着,下面凌哥儿吐血的画面,接着还有他身着战甲,说着“正因为身份低才好处理”时,那副冷酷的样子,以及他和顾柔大婚时的那一身大红色喜服。
她下意识就往里面退了退,想躲开他的怀抱,可是她一动,他的手却跟着环过来。
阮觅几乎是不加犹豫就一把掰开了他的手。
顾云暄一愣,随即就又沉声问道:“阿觅,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阮觅对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别过脸去,不想对上他的目光。
可是她垂下眼来,看到他揽着自己,修长但骨节分明的右手。
看到那可见的指腹处厚厚的茧子......这是一双常年握剑,习武之人的手。
可笑她以前怎么就会真的相信他是一个无所事事,虚有其表的混世纨绔?
不过看着他的手,她的心竟然诡异的慢慢定了下来。
她想到自己这几日的煎熬和思量,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看向他。
不需要硬挤,她的眸中也已经水光潋滟。
她看着他,凄然道:“夫君,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做噩梦,一会儿就梦到你在战场上出了事,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和凌哥儿在顾府被人害死,更荒唐的是,我有一次竟然梦到你从西疆大胜归来,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一时之间,许多的人家都想要将女儿嫁给你,我身份低微,便只能退妻为妾......夫君?”
顾云暄已然变色。
阮觅原本还想问,夫君,待你他日显赫,是否会将妾身退妻为妾?
但此时她看到他陡变的神色,都无需再问,心中已越发的印证了那些梦境的真实性。
她心中恼恨,但面上却半点不显,仍是凄婉泪水涟涟的模样。
顾云暄怔住。
心中情绪翻涌。
她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的确,从他一开始娶她之时,他就知道,将来她不可能成为她的正妻。
虽然他喜欢她,不顾一切顾虑一意孤行的娶了她......也愿意给她能给他的,但他现在却没办法承诺。
看她星眸染泪的样子,他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
他默了好一会儿,也只能道:“阿觅,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在家好好等我回来既是。”
呸!
说了等于什么也没说。
正常的不是该否认“退妻为妾”这事吗?
果然还真是有这心思,所以没法正面回答啊!
阮觅心中暗骂。
她心中已然确认,再咬了咬唇,伸手就抓住顾云暄的衣襟,道:“夫君,还有一事,我有梦到,但我因着私心,一直不愿说,可是这几日反反复复的做那梦......一直梦到夫君您在战场鲜血淋漓的模样,我......”
“阿觅!”
顾云暄打断她正待安抚她几句,就听到她接着道,“夫君,我在梦中,梦到神佛警示我说,您身份高贵,而我身份低微,原本我们就极不相衬,且不仅如此,那梦中警示还说我的命格和你本就相克,更不利你在西北行军,若是......若是我不离开你,你在西北必会受到重创,甚至可能身亡......”
“夫君,因为我的私心,我一直不敢将此事说出来,可是眼看你就要出军,若是再不说......若夫君您出了事,妾身就是万死也难辞究,必然也不能再独活了。”
阮觅只作不见顾云暄那难看至极的面色,一鼓作气,泪水涟涟似乎难受到语无伦次道,“所以夫君,请您,请您允我跟您和离吧。还有凌哥儿,夫君,您知道,凌哥儿就是妾身的命,妾身已经没有了你,若是再没有凌哥儿,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而且凌哥儿还小,也离不得我......我在梦里,就也曾梦到过妾身死后,凌哥儿被人利用甚至害死,作为在您面前争宠的工具的。所以,夫君,求您让妾身带着凌哥儿一起走吧。若是,若是等将来您回来,凌哥儿大些,您想要接回凌哥儿,妾身定会将他送回到夫君您的身边的。”
顾云暄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低头看着下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好一会儿才道,“阿觅,你说什么?”
他盯着她的目光探究而尖锐。
此时的他倒再不像平时那或纨绔或淡漠的模样,也不似在床笫之间的热烈,他此刻的神情,活脱脱就跟梦中那副样子一模一样,带着满满的威压。
但话都已说出口,阮觅倒是豁出去了。
她的手攥着他的衣裳,似乎很紧,又微微颤抖着,仿若娇弱的随时都能晕过去。
她哽咽着,但却一字一句清晰道:“夫君,我们和离吧。我梦到神佛警示,道我们命格不合,若我定要痴缠,不肯离开你,不仅我自己还有凌哥儿会被人害死,你也会战死沙场。”
顾云暄终于听清楚了。
也听明白了。
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情,也闪过很多猜疑......他当然不信什么神佛警示。
但最后他看着她,看她纤细幼长的脖颈低垂着,白嫩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娇弱可怜......那所有的猜疑最后便都变成了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何心思
顾云暄最后也没有问什么,或者说什么,他就这样低头看着她,想到过几日就要离开,心底涌上一些别样的情绪,就低头想要吻她。
阮觅一惊,她脑中闪过他和顾柔大婚的那副模样,立即别过脸去。
她一点也不想再和他亲热。
顾云暄的脸又是一沉。
阮觅攥着他衣裳的手抖了抖,“凄声”道:“夫君,我这几日因着这些梦,病情越发的重了,我,我心里实在难受,也不要过了病气给你......夫君,我们和离吧。不然怕是等你一离开京城,我就要受不住这些,病逝了......我死了并没什么,可是我不想你和玄凌有事,不然我死也不会安心的。”
顾云暄满心烦躁的离开了阮觅的院子。
他刚出了院子,就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顾柔。
看到他,顾柔两眼迸出了光芒,十三岁的小姑娘扑上了前来,到了他面前却又怯生生的站住了。
顾云暄虽住在南阳侯府,但他的院子偏远,一向和侯府之人少有接触,和内院之人更是素无往来。
也就是这两年阮觅嫁了进来,顾柔常过来他院中陪着阮觅,他才见的她多了些。
想到阮觅,想到她先前说的话,还有她的身体,他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二哥,”
顾柔上得前来,仰了头看他,然后眼中就有泪水滚了下来。
她娇怯道,“二哥,柔儿还小,还不想嫁人,二哥您不要跟父亲定下柔儿的亲事可好?”
顾云暄一愣。
他去跟南阳侯定下她的亲事?
什么亲事?
顾云暄沉着脸没有出声,顾柔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心中着急,就又急急道,“二哥,父亲一向最看......最重视二哥,若是二哥跟父亲说要定下柔儿的亲事,父亲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听二哥的话的......二哥,求求你,柔儿不想现在就定下亲事,柔儿想等自己再大些,再大些,再议婚事,可好?”
顾云暄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亲事。
但此时他看见她仰着脸,眼中的哀求,信任,甚至......仰慕,心中蓦然明白了些什么。
阿觅最开始说的是,梦到她和玄凌在顾府被人害死。
若是她继续住在侯府,她会“病逝”,玄凌也会被人当作在他面前争宠的工具,被人害死。
剥掉旁枝末节,这些恐怕才是她想要说的核心。
什么顾柔的亲事,也怕是阿觅看出些什么的试探之辞。
所以他听了顾柔的话也没有否认,而是道:“此事你如何知晓?”
顾柔哽咽道:“是二嫂,二嫂告诉柔儿的。二哥,你不要怪二嫂,是二嫂疼爱柔儿,才跟柔儿说的。”
果然。
他的心越发的沉了下去。
但原先的烦躁之意却是尽去,心中主意却是定了下来。
南阳侯府对他的确忠心。
但那只是对他而已......很可能有人已经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以前他是从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这样一想,心头就凛了起来。
那就暂时先和离吧,若南阳侯府有人起了那样的心思......这几年他不在京城,自然不能再把她放在南阳侯府。
等他回来,再接她回来好了。
她是他的女人,而且也爱他至深,他倒是没想过两人和离的真正意义。
不过就是个掩人耳目,也让她远离众人耳目的幌子而已。
*****
顾云暄是个果断利落之人。
既然决定了下来,他就直接寻了南阳侯。
他道:“我去见了元陵大师,他说阮氏命格有异,明日我会给她和离书,送她和玄凌出府。以后她和侯府再无瓜葛,还请侯爷约束内院人等,不要再去打扰她。”
南阳侯听了顾云暄的话就是一愣。
和离?
他和阮氏和离?
他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道:“命格有异?可是阮氏命格不利于你?若是如此......”
他心中闪过的念头是,若是如此,理当让阮氏直接“病逝”才较为妥当。
但他好歹记得对方的身份,急急收住了这句话。
南阳侯一直不喜阮氏。
他觉得阮氏身份低微,哪怕现在顾云暄身世未大白,她也是不配为他之妻的。
但顾云暄自己在福州对阮氏一见钟情,私自娶了,他心中再觉得不妥,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敬着。
而且顾云暄性子冷酷,并非会为私情左右行事之人,想来将来等他恢复了身份,阮氏充其量也就是个侧室的身份,虽然在民间可能名声有点妨碍,可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商户女出身,想要挑些她的错处并非难事。
只是现在为何又要和离?
这和离了,若是那阮氏再嫁,或者在外面跟人闹出什么首尾来,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他委婉道,“云暄,不管怎么样,阮氏到底诞下了凌哥儿,和她和离是否不妥?若是她在你不在期间,另嫁他人,如何是好?依我看,若是她命格不妥,就把她从族谱上划去,送她去庙里清修好了。”
顾云暄的脸一黑。
他淡道:“不必,这些我会安排妥当。你只需约束好府中之人,让她们不要再去寻她即可,免得再生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