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煊看她一眼,轻笑,道:“放心,他现在还顾不上给我赐什么皇子妃。”
谁说这个了?
阮觅微恼。
说来也奇怪,自上次赵允煊跟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好像已经不在意皇帝会不会给他赐什么正妃侧妃的了。
或许他们之间主要的问题也并不是那个。
阮觅若有所思间,就听到赵允煊又道,“他这次过来,应该是看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想打发我去云南的......云南督府送了折子过来,说是云南山区和边界有异。皇帝他被众臣逼着立储,大概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拖延的办法,就想借此名正言顺的把我打发去云南吧。”
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阮觅面色大变。
若是皇帝真打了这个主意,他根本没法拒绝。
逃过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
他看到她的担心,伸手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无事,我已经跟他说,我的毒虽已解,但短时间却只能静养,再不能动武了,所以,他打发不了我的,觅觅,你要相信我。”
他看着她的眼神缱绻又专注,说着,“觅觅,你要相信我”,声音低沉得像是能渗入人心里去。
好像他们之前谈的话题不是皇帝要打发他去云南,而只是他跟她说的什么情话般。
这个时候,他怎么又跟她说这种话?
他最近常常这样。
总会趁着说着严肃的事情之时突然跟她温柔的说上一两句这样的话,但偏偏却让你没法生恼......你若生恼真好像是你无理取闹般。
但你若由着他......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愈加暧昧,愈加扯不清。
这个人真是无心起来可怕。
有心起来更是可怕。
也是,现在的她可是半点不敢小瞧他。
看他和皇帝勾心斗角,斗智斗勇,就算她自幼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愚笨的,但这些却肯定也是远远不及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何要和他谋算这些呢?
她甩他的手,轻嗤了一声,道:“我相信你做什么?我信不信有什么紧要?”
第61章 逼储
赵允煊看到她微微着恼的模样, 心也如同手心般,像是被人挠了一下。
痒得很, 也喜欢得很。
还有一些无处着落的感觉。
他想, 她到底何时才肯原谅他呢?
“觅觅。”
他又柔声唤了一声。
紧握着她的手哪里肯放。
阮觅抽不动手,便斥道:“你放手。”
她觉得她今日一定得住回内院去了。
这人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阮觅觉得赵允煊越来越得寸进尺。
赵允煊却觉得自己是日日看得着, 闻得着, 却半点吃不着......也不是要吃,抱一抱也好啊。
可是半点都进不得。
但他再煎熬,却显然不敢太过造次。
怕她真的恼了, 又武装起了自己再不肯亲近他,所以虽再不舍, 也总算是放了手, 转回原先的话题温声道:“说起来这一次也是他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我未遇刺,又将计就计的受了‘重伤’, 他若真让我去云南处理这件事, 或者随便打发我去福建还是其他的地方, 我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当然他也有法子处理, 并不担心京城的局势不受控制就是了。
只是她和玄凌在京城,他总要顾忌多一些。
就像上次宫中下毒之事,若不是玄凌机灵,赵正希很可能就真的被毒死,那就算事后他也能护得住他们,那之前却总会让玄凌和她受到委屈和伤害, 事后也弥补不了。
所以他不想有任何意外。
阮觅的注意力果然又被转移了回来。
她皱了皱眉,道:“他是君父,你是臣子,若他一心想要对付你,岂不是要处处被动?”
虽然他之前跟她解释过,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他那样大张旗鼓的认了他回来,现在却处处暗算他,算是怎么回事?
这父子两人的关系真是比她以为的还要差。
这已经不是猜疑和试探,这简直就是内里已经快接近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过是表面上还蒙着一层父子亲情的面纱而已。
而她和玄凌,约莫也是恶化这两人关系重要的一把锯子。
阮觅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仍是对她笑得温柔的赵允煊,心里总算是稍微软了一软。
他说的轻松,她知道,这中间必是步步险恶的。
若是皇帝发起疯了,真的不管不顾执意要致他于死地......
“觅觅。”
她面色转换间,就听到他又唤了她一声,她转头看他,就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眸子像是要烧起来......她心头微跳,他这个样子,她自然是见过的,那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哪怕是过了几年,她也还是记得的。
她撇开了眼睛,正待起身,手却又被他抓住了。
他低声道,“觅觅,你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的。”
阮觅:......
她抽手,“啪”得一下打在了他的手上,脱口而出就讥讽道:“你这个样子,有什么忍不忍不得住的?就算你忍不住,也有心无力吧。”
他一愣,错愕地看她,然后看她脸上迅速染上的红晕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约是憋笑憋得太厉害,扯住了伤口,脸上又露出了痛苦之色,但却还继续无声地笑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对她柔声道:“嗯,你放心,我这伤很快就会好的。”
阮觅:......
她真想泼他一脸。
这回再懒得理会他,起身就离开了。
可是出了房间,她却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回头又看了里面一眼,心里突然又涌出了一股难受的情绪。
将来,等尘埃落定,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因为,她不喜欢宫廷,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这都已经不关以前那个梦境之事,不关他会不会降妻为侧的事情了。
接触到他的生活越多,她慢慢能理解他,可却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并不想见到他这个样子......现在,她情愿他还跟以前一样对她更加无心一点才好了。
*****
皇帝在探望赵允煊的时候,宫里也热闹着。
流庆宫中,四皇子打发了殿中宫人退了出去,跪在温淑妃面前,对温淑妃道:“母妃,儿臣想求娶恵表妹为皇子妃。”
温淑妃这些天都烦躁着。
因为自宫变之后,宠爱她二十多年的皇帝对她突然冷淡了下来。
别说是侍寝,或者好好说上一句话,就是见上一面都难了。
原本是稳操胜券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赵允煊没死成,皇帝虽然将岑家给抄了,岑家人都落了大狱,岑太后被废,岑贵妃自缢,但大皇子却还好好的,连根毛发都没损着,甚至还被皇帝安排进了内阁,旁听内阁大臣议事。
可自己儿子却只被安排进了户部听事。
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正烦着,不想这个时候儿子竟然跑来跟她说亲事。
说的还不是对他有助力的名门贵女,竟然是自家的侄女。
她皱了皱眉,道:“炜儿,母妃知道你喜欢阿惠,但你应当知道,你父皇有意将魏家女赐婚于你,不管这门婚事最后成不成,你都不可现在这个时候忤逆你父皇,惹他生气。”
她实在太了解皇帝的脾气。
那是最厌恶被人忤逆的。
赵允煊不就是因为坚持不肯接受皇帝的赐婚,宝贝着他那个商户女前妻,才会令皇帝厌恶的吗?
四皇子面色难堪。
但这事早晚也瞒不下去,他硬着头皮道:“母妃,恵表妹她,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
“哐当”一声,温淑妃手边的杯子滚到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她瞪着自己儿子,只觉得一阵头晕心慌。
她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阿惠勾-引的你......
可现在这个时候,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定了定神,咬牙道:“此事还有什么其他人知道?”
四皇子摇头,道:“只有,应该只有阿惠身边的贴身丫鬟知道。”
温淑妃已经慢慢定下主意来。
她看着自己儿子,厉声道:“炜儿,就算你想要娶阿惠,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事母妃会处理,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否则你知道你父皇的脾气!”
赵允炜缩了缩,想要再争取两句,到底还是蔫了回去。
*****
皇帝糟心的回到了宫中。
回去之后就又召见了给赵允煊看过病的几个太医,问了一圈,再三确认次子的确是并未骗自己之后才放过了他们。
他不知道的是太医出了门都抹了抹头上的虚汗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各自散了......他们哪里知道二皇子殿下的毒到底能不能动武,但元陵大师总不会错的,重伤之后需要静养总不会错的,所以不能动武就不能动武吧。
确认了次子所说都是属实并不能让皇帝心情好转。
德庆看着皇帝阴沉的脸叹了口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劝道:“陛下,现在天气炎热,的确不利于二殿下养伤,您若是担心二殿下的伤势,不若待他好些,就送他去圆洲的避暑山庄住上一段日子,想来休养一阵,二殿下的伤势必能好转起来的。”
您不就是嫌他在你眼前碍眼吗?
想要打发他还不容易,不能出去干活那就调养呗。
皇帝一听先是一怔,随即那从听到次子说宜静养不能动武之后就一直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原先是躺在软椅上的,听完就坐起了身,点头道:“的确如此,德庆,你说的对,现在京中如此炎热,对老二的伤势复原很是不利,待他好些,就送他去避暑山庄......等天气冷了下来,就让他去福州,正好福州督府说想要朝廷拨钱,改进战船,扩增水师,老二最擅这些,就让他过去顺便看看,此事可行不可行好了。”
说完那身子就坐的越发直了,道,“德庆,你让人传旨召杨鸿继,郑骞还有吴启同立即入宫见朕,说朕有要事和他们相商。”
内阁首辅杨鸿基。
内阁之一郑骞。
兵部尚书吴启同。
德庆心里滴了一把汗,陛下他,还真是片刻都容不得二殿下了啊。
杨首辅等三人本就在外殿议事,听到皇帝传召不过两盏茶时间不到就到了乾元宫。
皇帝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道:“诸位爱卿,前几日你们劝说过朕,道是为江山安稳计宜当立储,这几日朕仔细斟酌,亦觉得爱卿们言之有理。只是这储君之位,亦急切不得,原本二皇子乃元后嫡子,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只是二皇子自幼离宫,回归本位不过数月,虽文才武艺皆很出众,但百姓可能仍有疑虑,朕亦觉得二皇子他还需要更多磨砺。”
杨首辅皱了皱眉。
但他性情稳的堪比乌龟,此刻也不急于出声。
倒是兵部尚书吴启同率先道:“陛下,依老臣之见,陛下实不需有此等顾虑。二皇子殿下虽恢复身份才数月,但他自幼受翼亲王教导,文才武艺世人皆不及。之后以顾氏身份为禁军卫,曾执行无数军中任务,再之后入西北军,领兵作战更是神勇,可谓百战百胜,在军中威信甚高。我大周边境多敌扰,若是未来储君骁勇善战,对我大周百姓和将士来说都必会是一枚定海神针,万万不会有陛下所说之疑虑。”
吴尚书说一句,皇帝的脸就黑一层。
及至他说完,皇帝那脸简直沉得已经不能看......好在他素来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众人便只作不见了。
皇帝气得内伤。
什么叫“未来储君骁勇善战,对我大周百姓和将士来说就是一枚定海神针”?
是不是就是在讽刺他从未上过战场,对战事也一向无主见,无建树?
这才令得民心不稳,军心不稳?
他忍着那口气,憋着道:“吴爱卿所言也有理。但朕今日才探过二皇子,他此次被刺受伤严重,又受了剧毒,竟是跟朕说,因为毒素未清,竟是从此之后再不能动武......”
“朕一想到此事就心痛如绞,所以回来之后就特意召见了几位太医,听他们所言,道是京中天气炎热,不便养伤,所以朕便打算送二皇子去圆洲避暑山庄住上一段日子,先调养好身体再说。”
“依朕之见,这议储之事,就待二皇子的伤彻底好了再说吧......他现在的身体,只宜静养,又哪里受得了储君的册封礼和繁重的政事呢?”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不是听说二皇子只是受了皮肉伤,只要养养就能无碍吗?
上战场打仗的将军,谁没受过些皮肉伤啊?
杨首辅跪下,道:“陛下,立储乃为定朝臣,定天下人心。若不立储,昔日岑氏之祸,必会再演,二殿下的伤势可慢慢调养,但立储之事,却实在不宜再拖。”
第62章 立储
贞和帝手撑着御案, 气得胸膛起伏。
德庆看着形势不对,他还真怕皇帝给气个好歹来......上回听说二皇子被刺晕倒那是装的, 但这回可就是真的了......
可他只是太监总管, 管不着朝廷重臣,也不好随意插言, 只能轻唤了一声陛下, 然后就对下面的杨首辅使眼色。
但杨首辅要么不说,既说出话来那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连皇帝都怼, 哪里会看个太监的眼色?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空气凝滞,好像只剩下了贞和帝的喘息声。
若贞和帝真是个昏君, 他可能就甩袖离开了。
或者他也能不管不顾的下道圣旨, 想立谁为储君就立谁为储君。
可偏偏他一向自诩自己虽不及尧舜, 但却也是殚精竭虑,勤政爱民的一代明君。
将来留在史书上的记载也该是大周朝的中兴守成之君。
这样要名留青史的明君如何能做出枉顾祖宗礼法, 不顾众臣劝诫, 仅凭自己喜好的一意孤行之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