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愤愤的想。
不过她垂眼装死。
赵允煊也愤愤。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也稳的住, 只充耳不闻那其中的意思。
他道:“姑母, 你此行自己也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
这一次水患严重,灾民甚众, 不久之后怕就会有匪盗横行。
而赈灾银两甚巨, 一向都是无数盗匪和官员口中的肥肉, 直接让长公主主持赈灾, 本就是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嘉宁长公主神色淡然,道:“做什么事不危险?你做这储君之位难道不是危险重重?”
说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不才受了重伤吗?”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阮觅,道, “这是你的事情,你应该也考虑的差不多了,你想去吗?”
阮觅抿了抿唇,道:“可以带玄凌一起吗?”
这回赵允煊脸上不是黑,简直是乌云罩顶了。
嘉宁长公主挑眉,道:“你刚刚没有听太子殿下说,很多人都欲置你和玄凌于死地吗?而且我们此行去江南本就危险重重。”
阮觅道:“公主殿下也说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危险。不过为了不给公主增添麻烦,我和玄凌可以乔装一下身份。”
长公主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是你自己,乔装身份很容易,也很好处理。但若是你跟玄凌两人,你们同时在京中消失,而我身边还带了个孩子,有心人肯定能猜到,届时必然会有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他的。”
阮觅皱了皱眉。
她并不是一定要带玄凌一起去。
只是觉得这对玄凌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已......慧极必伤,她也想让他见得多一些,磨一磨他太过凌厉和傲慢的性子。
她行了一礼,道:“是妾身考虑不周。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还有事情商议,且容妾身先行告退。”
你们自己先吵上一轮再说吧。
长公主点头,笑道:“嗯,你先下去吧。”
*****
阮觅给两人行了一礼就把小花厅让给了两人,从始至终没去看赵允煊一眼。
看也不用看,赵允煊从始至终也肯定都是黑着一张脸。
嘉宁长公主看着两人看着毫无互动却又暗潮涌动的相处轻笑了一声,待阮觅退下连影都没有了,才道:“你是真的很紧张她啊......原本我还以为外面传的那些什么你有多么宠爱阿觅的谣言不过是你为了造势,迷惑众人,再拒绝陛下的赐婚而已。”
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我们大周皇室历来出情种,越冷情的越痴情,也没什么出奇的。”
她后面还有一句没说的是,越窝囊的越滥情。
这句太伤害她那个皇弟,就不说了。
赵允煊不搭理她这话,黑着脸半天,最后还是那句话,道:“此行太过危险。”
长公主收回原先随意的笑容,慢慢也正色起来。
她道:“允煊,对阮氏,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这里她说的是“阮氏”而不是“阿觅”。
赵允煊轻抿了唇,道:“我会立她为太子妃。”
长公主带了些淡淡嘲讽道:“你知道,你父皇他不可能册封她为太子妃的,恐怕等他从这一堆事情中缓过来,一转身就会给你赐下个正妃,几个良娣良媛下来,你怕是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没有......或许他甚至提都不跟你提,直接就下几道赐婚圣旨下来。”
赵允煊面色绷紧。
他当然知道这事他那父皇现在还真能做出来。
“就算你和陛下闹翻,强硬的拒绝了赐婚......你是这么打算的吧?”
“但你也当知道,过刚易折,这不仅对你不好,对阿觅她也一样不利。她的出身就是硬伤,古往今来,后宫都是朝堂的缩影,你还尚未恢复身份,就已经有人盯着你后宫的位置,到现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了。”
“大臣们,他们是不会允许一个商户女后宫独宠,甚至坐上皇后的位置的。”
这就是现实。
赵允煊双唇紧抿。
这些都是他自己行事留下来的后患。
若是当初他娶她之时考虑周全,替她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问题。
是他没有替她考虑那么多。
或者说,彼时他心底也的确没有想过将来会立她为太子妃,为后。
“我会处理的。”
他道。
如果他连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连想给他们的位置都给不了,那着个帝位他坐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傀儡和奴隶而已。
犹如他的父皇。
“我其实是相信你能做到的。”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只是那并不是阿觅想要的。”
“允煊,相信我,这对你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她可能会感动,可能会愧疚,但更会窒息......人又不是东西,你抓得太紧,不是你牢牢抓住了,只会让人窒息到死。”
长公主看他紧绷得面色,摇了摇头,道,“我打算让她以我的弟子或者义女的身份跟着我去江南,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她的造化了。不过,回来之后,想来再也没有人能以她的身份不够,说她不堪太子妃或者皇后位了。”
“至于京城这边,想来你也应该能安排好的。”
说完她又笑道,“这也不只是为了你。我这一世都无子无女,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你为后,我这也算是捞到了现成的便宜。”
说完顿了顿,收了笑容,正了神色慢慢道,“而且,我观察了她三年,也只有她,有这样的心性和地位,继承我的衣钵,或者至少能把我想要做的事情继续下去......我总不能指望明月或者明珠吧?”
她在大周的地位从来都不只是靠帝王的恩宠。
或许在她幼时是,但等她暗中接手禁卫军暗部,明里成为夏皇后一手创立的京都药学山长之后,就再不是了。
虽然现在的禁卫军暗部早在明绪帝传给先皇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实力大不如前了。
赵允煊的手捏成拳,默了好半晌,才终于道:“谢姑母。”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他,为阿觅,就算他心里再不肯,再不舍,却也知道好歹。
*****
长公主走后,赵允煊去了阮觅的书房。
她正坐在矮几前翻看着江南的地方志,看到他进来就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看他的脸色,她就知道他应该是妥协了。
他走到她前面,低头看她。
她坐得笔直,纤细娇弱,此时正仰着头看他,脖颈修长,眉眼美得让人心烦意乱。
明明她纤细得他一只手都能掐住,可他却不能让她的眼神为他停留上半分......以前有停留过,可他却没能好好抓住,让她移走了。
他默了好半晌,才道:“为何想要去江南?”
长公主说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分量坐他的皇后。
可是他却知道她不是为了这个......若她真是为了这个......他酸涩的想,那他真是死了也甘愿了。
阮觅放下手上的书,仔细看了看他面上打结的表情,心里有些快感,但还是把得意给敛了,看着他认真道:“殿下,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想要做的事,就像殿下喜欢征战沙场,喜欢那些让人头疼的政事......殿下说起那些事的时候,是格外投入和有魄力的。”
“妾身不像殿下那样胸怀天下,但却也有自己的喜好,这喜好......算不得是什么大志向,但却肯定不是坐在殿下的后院,每日里担心着陛下什么时候会给殿下赐婚,担心着殿下会不会为了大局另娶她人,然后日日算计着如何维持自己和玄凌在殿下后院和心中的地位。”
赵允煊瞅了她一眼,心里又酸又涩地想,你会算计着维持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吗?
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就想离开吗?
不过不等他说什么,就又听到她道,“殿下,我一直在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也试着调整自己的喜好去配合殿下的生活,既是自己喜欢做的,能做的,又不和现在的身份和生活相冲突。江南一行,我想对我将来适应殿下的生活也会受益良多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可是明明知道她这应该是哄他的,可是他原先紧绷的情绪还是慢慢松了一些下来,心也软了下来。
理智上他知道她们说的都对。
可情感上他却怕她借江南之行想要逃离他。
她还在目光晶亮的看着自己,眸中是清亮的光芒,是他喜欢的人,喜欢的眼睛,但却又看得人心中发堵,口中发涩。
他转开眼看到桌上的茶杯,坐下,伸手就直接取了茶杯一口而尽。
阮觅:......
“殿下,那是我的杯子!”
她恼怒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究?他在军营里是不是日日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嫉妒
赵允煊听到她的话垂眼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
明明是茶香, 但隐约中却又有了她口脂中特有的馨香,还有她的馨甜......
他的大拇指慢慢摩了摩那杯沿, 阮觅原先还恼怒着, 看到他这动作脸上却是腾一下烧了起来。
她别开眼,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色胚子”。
可是她才别开眼, 他的手却已经从杯沿移到了她耳侧, 但就在发怒之前他却已经移开,不过是轻触一下而已。
他道:“好,觅觅。我试着去相信你一次。”
阮觅的面色僵硬了一下。
原先的异样褪去, 神思又转回到了他们所谈的事情上。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再说吧。
她转过了头, 看向桌上的地方志, 轻吸了口气, 道:“不过我还从来没去过江南,没想到第一次去会是这种情形下, 希望那里的情况现在还不是那么糟糕。”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 看着她面上的神色转换, 像是一寸一寸的审视般。
阮觅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
好像被剥开了看一般......就好像他现在对他的感情, 总让她有一种无处容身的感觉。
她稳了稳心神,约莫是为了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就状似随意地笑道,“殿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外祖母是闽南山族的人,他们族对女子没有那么多要求, 虽然我生母早逝,但我小时候身边还是有很多生母留下的婆子和丫鬟,再加上商家规矩也没那么多,所以我性格还是受了很大影响的。”
“我自小就喜欢到处疯跑,稍大些也是一心一意想要无拘无束,云游天下才好......你知道那时我为何肯嫁给你吗?因为我觉得你只是一个侯府庶子,有名无实,功夫好还胸无大志,好好的京城不呆,也不知道你来福州干什么......嫁给这样的人,不是好像正符合我的要求吗?”
谁知道是跳进了一个死坑......还是跳不出来的那种啊?
赵允煊慢慢听着她说。
听得心跳又不是滋味。
因为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时的她可不就是那个样子......阳光下笑吟吟的满身都像是闪着磷光。
他的心一向都是荒芜一片,死水一潭。
这样的人,他当然想要占为己有。
可她不喜欢他。
她喜欢的那个他是个假的虚壳。
然后他又想到了梁衡。
那样的梁衡不是更符合她的要求?
她以前不就跟他祖母说过,她跟梁衡志趣相投吗?
不过听到了最后面他脸上却又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他道:“所以,你是想找个......陪你玩的,侍卫吗?”
阮觅笑了出来,道:“你这么说,好像是的。”
赵允煊:......
他又有些后悔答应自己姑母了。
她这样的性子,再跟着姑母那样的一段时间,会变成什么样?
就好像一只鲜亮活泼的鸟儿,你放了她到林子里,她还肯回到你身边吗?
“不过我要去江南这事还要好好跟玄凌解释一下,我还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
在赵允煊的沉默和纠结中,她又岔开话题道,“我知道殿下很忙,但这段时间还请殿下尽量多抽些时间陪一陪他吧。”
赵允煊“嗯”了声,道:“我会的。”
他很烦躁。
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
过了两日赵允煊就坐着软轿入宫见了皇帝。
进入乾元宫之时他没有坐轮椅,也不需要人搀扶,是走着进去的。
皇帝正躺在床上听温淑妃弹琴。
太医说了,皇帝是忧思操劳过甚,每日里早晚各听上小半个时辰的琴声有利于他放松心情,缓清病情。
温淑妃正愁皇帝这段时间冷落了她。
正好她琴艺甚佳,于是便趁机直接搬进了乾元宫,日日给皇帝弹琴,皇帝总算是又恢复了对她的宠爱。
赵允煊进来,温淑妃就停了下来,在皇帝的示意下,扶了他坐起,靠在了软垫上。
皇帝召见赵允煊原本是想质问他政事的......他当然是已经从别人那里听了一耳朵了。
心里对他将政事不当一回事的处理很是不满和恼怒......他都气晕过去了,他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呢?
可是当他看到赵允煊穿着绛红色暗纹锦衣,英姿挺拔,面色甚佳的走进来之时,重点一下子就偏了。
他盯着赵允煊,声音都带着冷气道:“你的伤倒是好得挺快!”
之前还躺在床上好像要死了,这册封了太子立马就能走了!
什么重伤,之前又说什么余毒未清,不能动武,怕都是骗他的吧?!
这个居心叵测的逆子!
他刚想到这余毒未清,那边赵允煊就已经给他行了礼,道:“是的,父皇,儿臣身上的余毒也已经清了,所以伤势已经无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