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终于呜咽出声。
她道:“赵允煊,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不欠我的......就算欠,也已经还清了......”
她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竭力控制着接近奔溃的心神,道,“赵允煊,我已经原谅你了,这件事情便了结吧......把我彻底忘了,以后,好好做一个皇帝。”
他唯一的错便是瞒了身份娶了她,其他的虽是因之而起,但却不能把那些都堆到他身上。
更何况他娶她,也有缘由在。
这一切,哪里算得清楚?
可是她这般说着,他却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极力压抑着,挤出声音道:“觅觅,你是想要离开吗?”
她告别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
他喘着气,道,“觅觅,你不要走,我欠你的,是你的命,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我怎么做,也都还不清......我也不需要你原谅我。”
如果还清了就是再也见不到她,他也永远不愿意还清。
阮觅看着他胸前的血不停地漫开来,看到他近乎疯狂却盛满了哀求的眼神,心如刀绞。
她泣道:“赵允煊,你何必,又何必这样?我们不过就是偶然有了一段缘分,在我死后,在你好好抚养玄凌之后,其实缘分就已尽了。”
她是曾经怨恨他。
但她从不是耽于怨恨之人,在明白这所有前缘和后继,在知道他并不是有心要欺骗她之时,便已放开。
他又何必如此?
她摇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女子,绝色的,善良的,纯洁的,你是大周天子,只要你愿意,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何必执拗于过去......”
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自己。
明明他并没有那么爱她。
明明她对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她又不是傻子,当年他对她到底有多少心,她会不知道吗?
怎么她死了,就变得这么重要了?
重要到他不惜十数年如一日的折磨着自己,把他自己逼成一个疯子。
她是真的不懂。
“那些人,跟我何干?”
他看着她摇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不停地滴到他的手上,润泽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皮肤,灼烧到骨子里再到心里。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了结,要怎么了结?觅觅,你跟我说,扎进心里的人,真的能取出来吗?取出来了,还能活得下去吗?”
他的声音像是魔咒一样吐出来。
他看到她听见自己的话茫然的眼神,心头像是被滚烫的沙砾一把一把磨着。
其实当年他也不知道她对自己那么重要。
不,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重要,只知道,没有了她,他身上的暴戾好像日趋渐长,每日都在身体里叫嚣着,直至再也控制不住......每日都行走在昏暗的沙砾中,空寂无人,一走十数年。
他看着她,笑道,“你想要离开了?”
阮觅紧咬着唇,不出声,也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用另一只手从身边摸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阮觅认得,是他们订下亲事后不久,他送她的,她死后,他回到京城,便将这匕首日日都带在了自己身上。
他把匕首递给她,道,“觅觅,原本我就是行走在黑暗之中,被诅咒之人,原本我就配不上你,但我太过贪婪,明知道不配,却还是要将你强行锁在了我身边。”
可是若是再重头来过,他很清晰的知道,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一直在黑暗中的人,怎么能抗拒得了那一点光亮的诱惑呢?
他把匕首塞到她手中,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茫然中,低声笑道,“觅觅,我欠你的,我还不了,下辈子,下辈子再还你,好不好......”
阮觅愣住。
本能地,她想说,若是有下辈子,她根本不想再遇见他,遇见了,也决计不肯嫁给他......这是死了的那个自己的答案。
可是偏偏她想到了在这梦外的那一世,两人应该会继续纠缠下去的那一世,那算是下辈子吗?
她茫然中,却不想他握着她的手猛地往下按过去,直刺他的心口。
阮觅大惊。
她听到那匕首刺进血肉的声音,也感觉到那温热的血喷到自己的手上,她脑子一阵“嗡嗡”,只觉得心神俱碎......疯子,这个疯子!
她全身发抖。
他却不以为意,只看着她笑道,“觅觅,我把我的命也给你,好不好?可是这不是我要还你的,我欠你的根本还不了,只是你把我的命拿去,下辈子,还握着它吧。”
阮觅只觉得头痛欲裂,已经完全喘不了气......
疯子,疯子,谁要握着你的命?
谁要握着你的命?!
“觅觅,觅觅!”
阮觅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地喘着气。
她听到唤声,满面惊恐地往唤她的那个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了赵允煊狂喜中又带着担心和焦急的神情。
阮觅怔了一怔,几乎是瞬间就伸手猛地把他一把推开了。
赵允煊一愣,但他也顾不上去想她醒来看到自己为何是这样一副满是惊恐和排斥的表情,只柔声道,“觅觅,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阮觅蹬着脚连着往后退了好一截,按着床栏喘了好几口气,听到他的声音传入耳中,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个赵允煊好像不是那个赵允煊......这里也不是充斥着杀戮之气和血腥味的营帐。
她转过头来,带着些心有余悸,谨慎和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自己身处的环境,素色的织锦帐幔,青色的锦被,还有空气中淡淡地梅花香味,依稀熟悉,才终于确认,她好像已经出来了。
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幻梦。
长到她以为永远都走不出去的一个幻梦。
眼泪一下子又滚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幻梦,还是为了那个幻梦中的赵允煊。
她手抓着锦被,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好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稳了一些下来,也慢慢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好像很虚弱,一阵阵的晕眩......此刻亦没有什么需要她强撑下去的,便像是泄了一口气般直接躺了下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拨了拨她的头发,然后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道,“觅觅,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我喂你喝点参汤吧,不然,你身体受不住的。”
三天?
阮觅转头看向说话的赵允煊。
看了他一眼,可是这一眼脑中立刻闪过那幻梦中那个赵允煊浑身是血,疯癫的样子,她呼吸一滞,猛地垂下眼来,伸手按住心口,那里刚刚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心跳又急促地跳了起来,还伴随着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想她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面对他了。
慢慢地缓着气,好一会儿她才“嗯”了一声,道:“陛下,冬青呢?让冬青过来服侍我吧。”
赵允煊放在锦被上的手就是一滞。
若说她刚醒来时推开自己的动作是因为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无需太过深究,但现在她明明已经醒了过来,却在眼神一触到自己时就又是惊惧又是逃避,甚至想要支开自己,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这几日因为她沉睡不醒,他本就满心担心焦虑,几乎未阖过眼。
现在她一醒来又是这般,他心里更是焦躁。
只是她才醒,他自不敢有稍微逼迫于她,是以虽然心如火燎,但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站起了身,看着她柔声道:“好,那你先用点药歇息一下,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神色又是焦急又是欢喜的冬青一眼,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漫天的白雪,寂静得令人耳鸣。
他未着大氅,只着了单衣,凛冽的寒风吹过,裹起一阵阵的寒意,可即使如此,也抚不平他满心的燥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今天正文完结的呢,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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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替身的他被弃了》
仙道宗所有人都知道云瑶喜欢宗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叶景羲。
叶景羲也这么认为的。
他一心向道,但在云瑶数十年如一日的追求之下终于动了冰山心。
可这个时候云瑶的师叔醒了,叶景羲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个替身。
第126章 结篇六
阮觅看到赵允煊出去的时候面色不好, 周身气压更是低沉。
她有些不忍。
可是此刻她又真的是很累,没有半点心力或者气力去面对他, 便暂时只能把满心的复杂情绪和酸楚都先按下。
冬青上前, 柔声道:“娘娘,您先用点参汤养养气力吧。”
阮觅“嗯”了一声, 由着她扶了自己靠在了软垫上, 慢慢用了几口参汤,再靠在软垫上缓了缓精神,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转头问冬青道:“刚刚陛下说我昏睡了三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冬青帮阮觅重新压了压被子, 细细禀道:“辰时末了, 娘娘。”
“三日前娘娘用了元陵大师所赠的梅香睡下之后起初并无不妥, 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只是陛下和小殿下回来之时, 娘娘还在睡着。许是元陵大师跟陛下说过什么, 那晚娘娘虽然也一直未醒, 陛下有些担心, 但见娘娘脉息都很正常,便也就没有深究。”
“但是娘娘翌日还没醒来,陛下就开始担心,这两日一直都守在娘娘身边,半点也没阖眼,另外陛下虽然很是担心, 但还要哄着小殿下......奴婢从来都没见过,陛下对小殿下原来是这般耐心的。”
说到这里他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略有些怔忪的表情,抿唇笑了一下,道,“不过,娘娘您要是再不醒来,陛下他怕是要把源山寺要烧了。”
她是看阮觅精神还不错,气色也无不妥,想着说一句笑让阮觅放松一下。
阮觅扯了扯嘴角,原是真想笑一下的,可是还没笑出来,脑中就闪过梦中的那个赵允煊......他是当真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不,比这更疯狂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想到这些,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娘娘。”
冬青见自家主子明明先前神色还不错,听了自己那句话之后面色突然就沉了下去,心中就是一突,一边暗恼自己多嘴,一边担心着,也不知自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和陛下闹起了别扭......
冬青正懊恼中,房门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若是赵允煊,想来是不会叩门的。
阮觅看到冬青询示的目光,便冲她点了点头。
冬青走了过去掀了帘子,便见到一身量细长的青衣小和尚正站在了门口。
小和尚怀中抱了一束黄梅,阮觅远远看过去,便认出那应是后山的素心梅。
阮觅道:“进来吧。”
小和尚进来,一边抱着黄梅,一边双手合十,神色认真地给阮觅行了一礼,道:“娘娘,大师说,算着时辰,娘娘也该醒来了,大师特命小僧前来送这支梅花给娘娘,说是有助娘娘清心宁神。”
清心宁神......
阮觅看着他怀中抱着的那支素心梅,连空气中都隐隐弥漫了一阵清新的梅花香味,原先那满是阴霾的心还真是明朗了些。
她笑道:“多谢大师了,还请小师傅转达,待我精神好些,午后便去拜访大师。”
说完就命冬青去接了梅花插瓶。
小和尚应下退去,先前跟着他进来的赵允煊却是还站在门口。
阮觅命冬青折了一小支梅花给自己,嗅了嗅,示意冬青退了下去,就抬头对着赵允煊唤道:“陛下。”
听到她的唤声,她看到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明显就亮了起来。
阮觅心头一酸,待他走到床前坐下,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慢慢摩挲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是看着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陛下,这几日,我梦到了一些事情......很多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情绪有些不稳定,还请陛下见谅,不要怪我。”
赵允煊垂眼看她。
见她低垂着脑袋,小小的手一手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上还捏着那支素心梅,皆是不安的绞动着。
他当然不会怪她。
他只是怕她又因着那些旧事,或许梦见了什么排斥他而已......当初她不就是因为做了什么梦要跟他和离的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越发地紧了紧。
他道:“梦见我了吗?”
阮觅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颤,他却察觉到了。
他反手就握住她的手,道,“觅觅,跟我说,你梦到什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也称得上温柔镇定,但阮觅却听出其中的忐忑和僵硬。
这不是梦里的那个赵允煊。
就是梦里的那个赵允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要一想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攥着匕首插向他心口的画面,她的脑子和心脏都会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尖锐的疼痛......她不是怪他,她只是害怕。
她强忍着想要抽手的动作,摇了摇头,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再慢慢跟陛下说,现在太累了,脑子也很疼,什么也不想说。”
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绷得厉害,手背上青筋隐现,但握着自己的力道却小心翼翼,她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也不抬头看他,却是就着他手上的力往他的怀里靠了过去,握着梅花的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前。
一阵熟悉的淡淡沉香味裹着一股清寒便入了鼻息,隔着衣料还有他身体的热量。
并不是浓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阮觅忍着泪,低声道,“陛下,我听冬青说陛下这几天都未睡......陛下歇息一会儿吧,我一会儿用点东西去见见元陵大师,听冬青说这几日玄凌每日都在玄凌大师那儿,我去带了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