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决定不理她们。
可显然她越是这样做,越是令她们感到害怕。寒香原先不敢动,片刻后终是忍不住了,立马抱住了身旁的寒梅,仿佛给自己壮胆一般:“对!你别想吓到我们,现在可是白日!日头正好着呢!”
饮溪也不知她们为何重复现在是白日这件事,不免无奈:“我吓你们作甚?”
怜香胆子大些,犟犟站着,瞪她:“那你便说出个一二三来!你说的这个人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罢了,每当这种时候就在心中默念一句,她如今三百岁了,三百岁的仙不能与十几岁的人一般计较。
饮溪顿了顿,问她:“听到了?她们问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答案后她又转向寒香:“她说她□□枝,还问你们明明是同乡,为何不认她?”
话音落下,就见这四人彻底呆住了,满脸写着恐惧。
寒香呆呆的,已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身上一阵阵发冷。怜香撑着,脸霎时白了,不信邪一般,最后问她:“那你问她……我借与她的玉镯何时归还?”
饮溪抬眸看向那处空空如也的地方:“你且听到了?”
片刻后,饮溪原样将那宫女的话说出来:“她说明明是你借了她的玉镯,至今未还,她想问问你,何时还?”
听到这里,寒香再也受不了了,尖利着嗓子怪叫一声跑出了屋内,跌跌撞撞逃命一般,极为惊恐,仿佛正在听什么可怕的事。
而一开始最为胆大的怜香则一下子瘫倒在地,寒梅与惜玉一左一右将她架起,一路不断碰到桌椅腿脚,即便如此也强拖着跑出了屋内,而那怜香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
饮溪默了默,目送她四人狼狈逃窜,捡起一根桃枝比划比划,问那女子:“她们为何如此怕你?你也是管事嬷嬷吗?”
春枝一笑,笑的极甜,站在那处不动,歪着头脑看她,目光奇异:“我真喜欢你。”
这一歪,露出了掩在衣裳下的脖颈,饮溪恰好瞧见了,那脖颈处有一圈乌黑的痕迹,她好心提醒:“这里惹了灰,回去洗洗吧。”
春枝那歪了的脑袋却再也没有正回去,她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回饮溪的话,维持着方才的笑,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笑,双眼瞪圆,不会眨眼似的,就这么直愣愣盯着她。
饮溪顾自在整理方才挑拣的桃枝与柳枝,本也无意与她攀谈,可一直被人这么看着,到底有些不适。
“你有话要与我说吗?”并且她着实好奇,这般歪着脖子不累吗?饮溪也试着歪了歪,歪过后颇觉自己是个傻子,立马又乖乖竖起来。
春枝终于动了,这一次她抬起了手,指着饮溪,眼神中有一种炽热的情感:“你真美……”她喃喃着。
饮溪禁不住笑逐颜开,挥着桃枝的手一时激动了起来,啪一下不慎抽到了对面的春枝身上。
还不及她谦逊几句,那春枝的整张脸遽然扭曲起来,然后,化作一股气一般……散了?
后知后觉,饮溪对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墙壁挥了挥,无辜的眨眨眼,相当无辜,分外无辜,及其无辜。
联想到方才寒香等人的反应,饮溪终于恍然大悟,就这般误打误撞,搞得真的啦?
帝君!她见到真的鬼啦!
饮溪兴冲冲跑出去,追着寒香等人的方向走,步伐欢快的几乎要跑起来。就见正院中站了不少人,寒香几人坐在一处,周遭好些宫女围着她们转。
她拨开人群走进去,笑眯眯的叫她:“寒香!”
寒香本还在呆愣着发抖,一听这声音,见是她,尖叫着便往后退。而她身边那些不甚眼熟的宫女们也同样,霍的便退出了一个大大的空地,将饮溪留在其中,看她的目光躲躲闪闪躲躲藏藏。
饮溪颇觉耳边吵,本还想多问几句,这下也只好开门见山:“我是想问你,那个□□枝的宫女,是否已经不在人世?”
寒香捂着脑袋冲她吼,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早死了早死了!! 你果真能见到鬼!上次那老嬷嬷也是!伙房哪有什么嬷嬷?用灰色茶碗的嬷嬷只有一个,也已死了好几年了!”
嘎?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原来早就见过了啊,饮溪又恍然了,怪道她四处也寻不到那嬷嬷的踪迹,原来那就是鬼!
饮溪又兴奋起来了,从前灵鹫仙子给她讲鬼都是面目可憎的,原来也并非都是如此,起码她遇到的两个都与生前无异。
这下可好,自来都是旁人给她说道,等她这次回了天上,也能给别人说道!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饮溪更是有了力气,决定按原计划行事。
她先是回了甲字房,塞一根细细的柳枝在腰带中,又在袖口内戳了两根桃枝进去,胸口还藏了昨日问仔姜讨要来的艾蒿雄黄朱砂大米等物,还有一对狗牙。唔,她也辨不出是不是真的狗牙,不过瞧着是个牙齿的形状,堪堪一用。
饮溪惜命的紧!糖蒸酥酪与梅花糕还没吃够呢,长夜仙君与封戎也还没有娶回家,她还没有修习好仙术,成为一个顶顶了不得的大神仙。断不能在这种地方出了差错!
一切收整妥当,便顺着最近的一条小径往铅华宫走去。
她已暗地里观察过了,自从那日将此事告与封戎之后,铅华宫之上再无黑雾笼罩,瞧着平平无奇。大门依旧落锁上了封,那把大铜锁上甚至落满了灰,封条也完好无比,虽然不知道上一次国师是如何进去的,不过这正好证明那国师有问题。
许是铅华宫的传闻太过恐怖,此处常年少人经过,宫人们大多宁愿绕路走一截,也不愿经过这铅华宫,经过一次就沾染晦气一般。
饮溪答应了封戎不来管铅华宫的事,心中自有心虚,是以尽管此处少人,还是谨慎的很,小偷小摸蹑手蹑脚贴着小径走。
她今日还不打算进去,只打算从外面看一看。饮溪不傻,她晓得保护自己安危,因此即便不进去,也准备了许多避邪之物。
第一次独自一人做这种事,她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先在掌心细细搓满朱砂,又撒了些雄黄在发顶,混在一起味道当真不好闻。
仙人自带祥瑞不需避邪,避邪之物都是给凡人准备的,饮溪也是听过,此前不曾用过,可是看方才歪打正着的那一鞭桃树枝,显然这避邪之物是好用的紧啊!
正殿大门到底太过打眼,她决心去铅华宫后门看看。
后门同样落了锁,饮溪上下左右瞧了瞧,除了这道门,连个狗洞都没有。翻墙显然不妥,只好从这门上下手。
门缝不稳,许是常年失修,更是许久不曾用过,木头沉重而潮湿,九排铁钉全部生了锈。灰扑扑一股灰败腐朽之气。
第一下没推动,沾了一些朱砂在门板上,鲜红的打眼。
第二次饮溪又加重力道,只听吱呀一声响,锁咣咣晃动,那门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一道缝!
可惜也只有一道缝!
她忽的又紧张起来了。
舔了舔唇瓣,猛地直起身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息,低头缓缓凑近门板缝。
就要看到了,就要看到了……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谁来了?
这几天都会更的很早,过了周五恢复八点更新~
最近会随机掉落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ps.致亲爱的审核大大,只是写了一个纯纯的吻哦~没有脖子以下不和谐的内容!!其他都是动作要求!不带任何暗示!本人以光荣的少先队员名义起誓!
第23章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 饮溪浑身上下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小兽一样猛然跳起来, 身体绷的紧紧的,完美诠释了做贼心虚这一词的含义。
她搓着红彤彤的掌心回头, 紧张的要命, 一眼就看到几步外,一个着暗红色官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官服上镂金暗纹繁复, 褂子正中绣了一只不知是麒麟还是白泽的神兽, 祥云暗纹, 处处透着低调的显贵, 瞧着似乎品阶颇高。
而那男子身形挺拔高挑, 瞧着约莫只有弱冠的年纪,少年英气剑眉星目, 是看过一眼便忘不掉的俊朗。
他就这么直勾勾看着饮溪,瞥到她掌心的猩红,更为好奇了,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要不是封戎, 是谁都没关系。
饮溪吊着的一颗心松下来, 看他很是眼熟, 而他再开口,因嗓音独特,那份眼熟便被记了起来,她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杏眼咕噜噜的转:“你是那个……长孙将军!”
长孙星阑笑了:“你记得我?”
饮溪自来不加矫饰,大咧咧便道:“你生的这般好,怎么忘记?”
长孙星阑愣了,许是从未听过女子这般直白的夸赞,渐渐的颊边生了红,连耳朵都红了一片。
“谢谢。”
饮溪双手背后,笑眯眯的跳前几步:“我不要谢谢,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忽然靠近,长孙星阑不自觉屏住呼吸。
她在背后搓着手,脸上有些羞赧:“就是,你今日在这里见到我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啊?”
她可是谨慎的很呢,若是消息传到了封戎耳朵里,那说不准八月份出宫的事就要没了影,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将军掩唇轻咳一声,短促看她一眼,又垂眸:“你可是做了坏事?是以才怕别人知道?”他闻到她身上奇怪的味道,又有草叶香,又有雄黄味,手掌还像染了血一般的红,一身行头稀奇古怪,刚才又鬼鬼祟祟,若不是认出了她的背影和侧脸,此时已经将她拿去管事公公那里了。
一听坏事二字,饮溪急忙摇头摆手:“我怎会做坏事?做坏事要挨天雷的!”隔壁山头的昌蓝仙君违反天条,下界历练时因一时心生恻**自放走了一只作恶多端的妖,天雷从天而至,劈了整整九道!
雷电炸裂开来,震耳欲聋。
饮溪躲在潜寒宫中看,吓得瑟瑟发抖。
第二日便听说昌蓝仙君已是个废人了,少说陨了几百年道行,这一休养,恐怕要两百年后才能从床上下来。
挨天雷这说法听在长孙星阑耳中新鲜的紧,又见她一副后怕的模样,猜想她的意思许是害怕做坏事遭报应。
“那你究竟在此处做什么?我一来就见你藏头露尾畏手畏脚,若不是做坏事,何以害怕旁人知道?况且若是我没记错,这座宫殿早已废了。”
饮溪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情愿:“不是我不愿说真话,只是你们凡人都太过奇怪,每一次我说真话都没有人相信。”只有封戎信她。
“我们凡人?”他难得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更觉她说话的方式怪异。
见她缓缓点头,长孙星阑捏了捏掌心,鬼使神差开口:“那你愿意与我说说吗?我信你。”
饮溪狐疑:“当真?”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自然。”
饮溪咬了咬唇,左右一看,又上前几步。她神色颇为认真,双眸透亮明净:“其实我是仙,我从九重天上来,我的家在太清蚨泠境,不是你们京城人氏。”
凭长孙星阑想破头,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立时便怔在远处。
饮溪看他的反应,又怕他不信,略有着急的补上:“是真的,我虽然现在无法与你证明,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曾有假!这座铅华宫有古怪,我只是想避开人来探探情况。”
可这话如何能令人轻易相信?
世人皆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可见过的毕竟是少数,大多都流传于传说中。有些人一生供奉,也不得半分神迹。
要他怎么相信,眼前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仙。
神话中住在九重天,脚踏祥云御风而行,步步生莲掐手成玦,可使人心想事成,可帮人点石成金的那种仙?
长孙将军年少成名,十五岁便随祖父出征,战场上杀敌无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这样的场面当真没见过,因此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知自己此刻若有些理智,便不该轻信她的话,可一来他适才答应了要相信她,二来她开口,长孙星阑莫名便有几分相信。
他没见过这样美的女子,静若处女动如脱兔,灵动与娴静结合于一体,远远看着就失了魂,她美的太过惊心动魄,一动一静仿佛都是从画作中走出来的仙子,不自觉便不敢上前靠近,只怕一伸手,便玷污了她的洁。
第一次见,他脑海中反复冒出一个词——仙姿玉貌。
第二次见,虽已勉强有了些许定力,可那震人心魄的感觉还是迟迟不曾褪去。
而饮溪还在巴巴望着他,执着的问:“你信了吗?”
长孙星阑红着脸点头:“我信你便是。”
她双眸瞬间就亮起来,一时看他突然更顺眼了,高兴的一指他胸前神兽:“你喜欢这个?若他日有机会,我定带你见见!”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低头看胸前官服上的神兽,一个字都说不出,仿佛失了交谈的能力,只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饮溪更是欣喜,也不再理会他,转身又朝那宫门走去,方才推开的一点门缝尚未阖上,顺着罅隙望了望,若是换着方位站,倒是可以一窥宫内全景。
只不过里面的样子令她有些失望。
宫中一片灰败之色,落叶满地无人清扫,不知堆积了多少年,仅剩的几颗大树也干枯着枝垭,皱巴巴的树皮宛如年逾古稀的老人,那树枝交叉着,从被圈的四四方方的院内伸展出去,好像被囚禁的人在无望的呼救。
而不远处的正殿大门在空中吊着一半,榫卯处许是腐坏了,殿中黝黑一片,空洞洞什么也瞧不见。
树上还是绿的,墙内也有被雨水冲刷而泛白的红墙,地板石青。可饮溪一眼望过去,所有事物都笼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这整座铅华宫,都是灰色的。
她没有找到那口井,更没有见到一个鬼影。
初初看这宫内好像与普通冷宫无异,只是没了人气罢了。
再回过头,长孙星阑竟然还在原地,竟然有几分为她望风的意思。
饮溪咦一声,又朝他走去,想了想,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段丑丑的桃枝,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