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收好,要记得随身携带。”
长孙星阑被动收下:“这是做什么?”那段树枝沾染着她身上反而味道,隐隐传入鼻尖,捏在手心里,手心发烫。
饮溪说:“这宫中有鬼,虽不像厉鬼,却也不妨她有害人之心。此物可避邪,若遇上了,只管拿出此物便可。”
其实她做的准备不甚充分,若是能将这桃枝在道观或寺庙中供奉几日,想必效果更佳。
他今日做事委实不是平日里的风格,默默收好,言简意赅:“好。”
饮溪说完,潇洒的冲他摆手,转身便离去,步伐雀跃像只小鸟。
长孙星阑站在原地望她的背影,望的出了神。
*
议政厅。
封戎站在案前,左手边摆着一副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右手边是一张纸写了寥寥几字的纸,笔墨未干,笔锋遒劲有力,锋芒毕露又收敛其内。
他提笔临字,面上辨不出悲喜。
徐德安进来躬身道:“陛下,长孙将军求见。”
封戎不抬头,一撇一捺稳稳压着力道:“宣。”
片刻后长孙星阑入内,跪地拜见:“微臣参见皇上!”
他终是收起笔来,随意架在了一旁的砚台上,拿起一块湿巾帕擦了擦掌心,笑:“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长孙星阑起身,从衣襟处取出了一封信,恭敬答话:“今日驿站来信,燕国质子已入孟德,不出五日便能抵达京城。”
去年燕国屡屡骚扰边关百姓,长孙家世代为将,长孙星阑又初出茅庐,朝廷便派他前去边关,谁知三月内捷豹频频回京,他几场胜仗打的利落漂亮,一路攻入燕国重地,刀剑架在了皇帝脖子上,逼得燕国皇帝不得不向大胤俯首称臣。
他承了长孙家的血脉,生来便是用兵的奇才,假以时日磨炼,定时个盖世神将。
大燕为求和,送上黄金万两珍宝无数,另有一皇子一公主两位质子,以保大燕国之不亡。
长孙星阑头上还顶着职,大战胜局已定,带着二十个亲兵近卫快马加鞭回京述职,而那带着质子的大部队还在后面。今日,终于快要到了。
封戎却不甚在意,而是含笑看他:“此事稍后再议,朕另有要事与将军商议。今日下朝,长孙武老将军来见朕,说嫡孙星阑今已弱冠,婚事迟迟不定是以令他日夜不得眠,盼朕为你赐一门合适的婚事。不知长孙将军意下如何?”
长孙星阑大为窘迫:“星阑家祖竟将此事求到了陛下面前,叨扰了陛下圣听,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封戎摸了摸下巴:“看来长孙将军并无成婚的意愿。”
“回陛下,臣,臣……”他垂眸抱拳,涨红了脸:“终身大事急不得,微臣不想抱憾,更不愿将就。”
封戎便懂了,微微笑着:“那么长孙将军可有心悦之人?朕还未嘉赏大胤的大功臣,若你果真心有所属,朕定当成全。”
心有所属,心悦之人……?
他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袖口中的那一束桃枝,眼前随之浮现了她的脸。脸上红的更厉害,烧起了一团火。
长孙星阑十五岁便入仕,封戎与他君臣三年,还算了解他的品性。他不好美色,性格稍显冷清,平日里除了去武场便是上衙门,不沾酒不沾赌,洁身自好至如今。
封戎看重他沉重果断的性格,倒不曾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失态。
一时起了几分兴致:“果真有?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京中对长孙将军思慕已久的世家小姐数不胜数,谁人不知他大名?长孙将军可是不少大臣心目中的东床快婿。可他硬是不为所动,一颗心铁铸般,对少女们的芳心视而不见,不知婉拒了多少小姐鼓起勇气的直抒心意。
若能得他喜欢,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只是想到饮溪,长孙星阑便觉唐突了,一时心生愧疚。
他确实没有心仪的女子,可是又忍不住总是想起她。
当日地坤宫前一见,念念不忘至今,只有他自己知晓。
长孙星阑轻咳几声,目光移到了地上,眼帘下淡淡红晕:“陛下,微臣或许需要一些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星阑听到没?文下的仙女们御封你当男二呢!争气点!
长孙星阑(腼腆一笑):小生需要一些时间。
ps.官服的绣制是我瞎鸡儿编的,一律用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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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一查之下一无所获, 饮溪便另打起了主意。
铅华宫的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若是只有嬷嬷说的那些话, 她尚且能把铅华宫当做一处简单的妖魔作祟案来看待,可那日分明看到了国师入内, 分明看到他二人掩人耳目别有所图。
长夜道人心复杂, 凡人总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面上是笑着的人并非真正心情好, 面上不笑的人也并非真的心情差。他们或许口中说着恭维话, 心中所想却全然相反。
自然并非所有凡人都如此, 只是到底与他们神仙不同罢了。
饮溪来凡间数日, 虽未见过长夜所说之人, 但并非就觉得这样的凡人没有。
在她没有弄清楚这国师究竟意欲何为之前, 饮溪不想轻举妄动。
自然了,若现在能敲个土地出来问问, 劳烦他给京城的城隍爷报个信,那饮溪自然不必操心。
还好凡人虽没有法力护体,对付邪魔外道却有自己的智慧。
从前听长夜说过,凡间修道者会借助别的力量来降妖除魔, 除炼制出的法器外, 最常用的便是符箓。
符纸用途良多, 驱魔除秽,杀妖避邪,镇宅保平安,许多富贵人家每逢年关便去道观求一纸符文, 若是家中闹鬼或有凶邪之事,也会请道长来做一场法事,法事过后贴上符纸净化邪气,方可奏效。
现今她没有旁的法子,加之封戎不许她插手,又怕那宫中邪祟作恶再出来害人,只能想些别的法子,譬如上符,将那宫中之物且先镇在里面。
然而饮溪是个正经的神仙,自来只修炼自身道行习得仙法,却不会画劳什子驱邪符。
她遣仔姜去寻几本画符的书来,决心自己试一试。
自然此事是在封戎眼皮子底下做的,瞒的甚紧,夜里他回寝宫休息,饮溪便从被窝里翻出书来鼓捣一番,聚精会神学画符箓。
这符箓的画法自然复杂,画符之人须得提前沐浴焚香,净身过后还要上香案请神祷祝,一切准备妥当,方可晕开朱砂一笔了事,画完也不算结束,还要将那符纸贡于供于神像前再做一番祷祝,这才算开过光,才算一套完整的礼节。
旁的不说,光着一笔了事便令饮溪头大。
符文过于复杂,她光是看都看了好几日,不同的符不同的画法,可没有那个是简单的。
饮溪作为一个初学者,画的万分头疼。掐着封戎不在的时间,一刀纸一刀纸画过去,日夜不眠勤恳画符,三日后才勉强有了些样子。
因被此事分了心,倒果真老实了几日,在太清殿中闭门不出。
画符的事有了着落,饮溪又发愁起另外的事来。这请神该当如何请?九重天上那么多神仙,又该请哪一个?
若她真的能将神请来,早就回天庭了!难不成会画符的凡人都有这般了不得的本领不成??
独自郁郁一夜,小风一吹,饮溪忽的醍醐灌顶。
请神请神,又没说请神仙来做什么!她自己不就是个神仙吗?再小的仙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仙!入了仙籍奉命掌鹿呢!
想到这一点,饮溪被自己的机智过人所震惊到了。
天地间还有比她更为聪明的仙吗??
是以画好了符,最后一个步骤便是在神像前供奉。
阖宫里没有道观,她又无法出宫,是以神像也没有了,可饮溪转念一想,道观的神像哪里有神仙本人有用?供一供自己岂不更有威力?
书中并未言明须得供奉多久,饮溪自行理解为越久越好,是以定了个三天三夜的时间。
又是折腾了一整夜,隔日一早,待到仔姜伺候她熟悉完毕,饮溪就万分郑重的将画好的一摞符纸交由到仔姜手上。
“今日我就坐在那里”她手一指床榻:“你再搬个香案来,将这东西放在香案上。”
符纸由巾帕包裹,仔姜不知其中为何物,一头雾水:“姑娘是要做什么?”
饮溪一脸严肃:“做大事。”
仔姜又一头黑线。
香案终是给她搬来了,饮溪便一盘腿,学着那道观中神像的模样,打坐而立,借一把宫里伺候的小公公的拂尘,一手捏决,似模似样做了个悲悯世人无悲无喜的表情。
定住了。
仔姜看的呆呆的:“姑娘,您这是……”
饮溪不欲开口破坏了氛围,是以唇瓣微张,捏着嗓子道:“仔姜,且去门外候着,若是封戎来了,一定要及时进来告诉我。”
仔姜忙不迭点头出去了。
饮溪忽的生出一种做晨课的错觉,挺直脊背肃穆而立,断不能换个表情甚至换个姿势,坐一会儿便犯困,只想不管不顾躺倒一掩被子睡过去。
这当真不是仙做的事!
她又生出一股悲怆之情,有种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自我的寂寥感。
若不是为了保护这宫中的凡人,她何至于此?
啧啧,她当真是个极为善良的仙。
下了早朝,封戎是惯例要过来的,仔姜进门通禀时,饮溪已端坐了半个时辰。
听到封戎已进了殿门,兔子一般倏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夺过符箓塞到被子里,又一己之力拖着那香案便往床后搬,足是忙的满头大汗。
一切掩藏妥当,封戎恰好踏入内殿。
饮溪擦着额头还在喘气,封戎抬眸,一边走来一边问:“方才在做什么?”
她面不改色脱口而出:“打坐!”
“嗯?”封戎挑眉,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说辞:“仙子当真是勤勉之人典范,法力全无还不忘打坐,朕自愧弗如。”
饮溪到底不是个厚脸皮,听的面上一红,呐呐道:“一般一般,过誉了。”
他从旁落座,宫人们立时便上了新茶与点心。
封戎没有接她的话茬,笑了笑:“知你在宫里难免无趣,不若一会儿陪朕去勤政殿?”
那可不行!她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饮溪一蹙眉,发觉事情不简单:“还是不必了吧,打扰到你处理国事就不好了。”
封戎面上淡淡,端起茶盏:“不打扰。”
“打扰的打扰的!”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带她走,饮溪慌忙拒绝,连桌上的梅花糕都没了吸引力。
他顿了顿,长指摩挲着杯沿,不动声色看她:“你可还有别的事?”
饮溪大力点了点头,又回到方才的话上:“打坐!”
封戎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忽然笑了:“罢了,你若喜欢便留在宫里。”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朕身边。”
皇帝很忙,席不暇暖。
早朝后回一趟太清宫陪她,要不了多久又要回勤政殿。
平日里饮溪盼着他快快下早朝,最好能多些时间陪她玩,今日却只盼他走。
偏生今日封戎不急不缓,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喝完茶就回去,而是捏住了她的手掌慢慢揉捏,颇有兴致。
“朕还不知你在天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住在何处,可有父母宗亲?”
饮溪望着天眨了眨眼:“我住在太清蚨泠境的潜寒宫,之前便与你说过了。”
他噙着笑点头,道:“是,朕还听说你跟在帝君座下,不知这帝君是何人?”
这是他头一次提到帝君。说起帝君,饮溪便有说不完的话,面上表情一下子兴奋了,似是想到他便欣喜:“你应是没有听过他的仙号,帝君尊号西方灵元清霄大帝,不受凡人香火,如今已有几万岁,掌六道祸兮旦福,是个顶顶了不得的大神仙,连天帝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帝君呢。”
她语气里颇为骄傲,引以为豪。
封戎没有错过,眸光不变,又温声问:“不知你与这位清霄大帝是何等仙缘?”
仙缘?
饮溪有些懵,她自生来便由玄女娘娘抚育,后跟给了清霄帝君,如今二百多年过去,整日里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究竟算什么仙缘?
譬如那灵鹫仙子,她的亲父乃太清蚨泠境的弘琩仙君,吟霜仙子之母乃太清蚨泠境的扶音仙子,而长夜仙君与流萤仙子本就是太清蚨泠境的神仙,在帝君麾下做事。只有她一个,是被帝君从九天玄女处接来的。
她倒从未想过这个。
饮溪摸了摸发髻,杏眼滴溜溜转,只说:“我住在帝君的潜寒宫。”
封戎捏了捏手中的杯子,依旧轻声细语:“那潜寒宫中可还住了旁的仙?”
“只有我和帝君呀”饮溪有些感到莫名:“凡仙都有自己的洞府,为何要住在一处?你不也是一人独住着太清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