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果然没来吃晚餐,她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就沉着脸离开了,好像很看不惯他们兴致勃勃烤肉的样子。其他三人看在眼里却也没计较,谁都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烦心,更何况海拉跟其他人本就合不来,她不和大家打起来就很好了。
野猪肉被架在火堆上烤得滋滋冒油,发出诱人的浓香,正当三人想要开动时,从长右山深处传来了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随之各类被从梦中惊醒的野兽都受惊呼号起来,这座看起来很冷清的山顿时变得极为热闹,
“所以……现在有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索尔本来不想插手海拉的问题,以他目前手无寸铁的状态,最好是离她远远的,所以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想追问为什么海拉进了趟山回来表情变得更可怕了,也没想着去关心一下他这位长姐。但是现在她简直要拆了一座山,再不了解一点情况,他觉得下一个被拆的就是自己了。
“说来话长,不过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
“那就说一下关键词?”
敖暻和洛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的朋友已经死了,却编造活着的谎言长达五千年,得知真相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想把他坟刨出来给他一拳。”
索尔毫不犹豫。
“你们还真不愧是亲姐弟。”
“什——”索尔猛地反应过来,海蓝色的眼睛都要夺眶而出了,“她那么残暴的人居然有朋友?!”
“事实上,和海拉相处了一阵子我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恶劣,你站在她角度上想想,换谁不生气?”敖暻将烤肉在火上转了一圈,“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朋友,何况她还是有些可圈可点的地方。”
“……我简直无法想象能和她成为朋友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有这个能耐还会死?”
“没什么好意外的,有时候就是需要做出选择。”敖暻瞥了一眼索尔,“说来我们现在算站在她的血肉之上。”
索尔吓了一跳,连忙抬起一只脚。
“海拉的朋友是我的二姐,她挽救了这个世界,代价是神魂俱灭。她骗海拉自己要回东海,但实际上她最后就消散在海拉面前,而你姐姐一直被她蒙在鼓里,今天才知道真相。”
“……抱歉,我是不是触及你的伤心事了?”闻言,索尔有些窘迫。
“我的伤心劲儿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你姐姐反应更大。”
“那我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吃饱喝足,调整精神,明天别让她觉得你碍事就行了。”
敖暻觉得海拉的坏心情应该会持续好几天,她肯定看什么都不爽,所以也不打算和海拉有什么交流,大家在遇到事情时能打好配合就足够了。
索尔觉得这种处理方式未免太没人情味了,但是转念一想他好像也没什么实用的办法,只好听从敖暻的建议,靠近火堆和他们一起吃刚烤熟的野猪肉。
海拉一晚上没回来,但是她的破坏也没有继续,好像之前那个动静只是她难以抑制愤恨下的发泄,后来整座长右山就又恢复了寂静。这让敖暻也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再面对这里的山神了,她不想自己的狼狈相被更多人看见。
她简单冲刷了一下自己身上干涸的血迹,大概是今天的经历让她十分疲惫,稍一放松她就有了睡意,很快就躺在火堆旁睡着了。洛基也做了简单的洗漱,回来在火堆旁烘热了双手才准备躺下休息。
“你不打算休息?”
“额……我再等一会儿。”
“……”洛基看着索尔,“或许你和她不用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毕竟你的圣光都要笼罩整个宇宙了,说不定她能被你感化呢。”
他的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可见这个习惯不会因为兄弟两人之间关系和缓就有所改变。
“……”
索尔被自家弟弟嘲讽得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没有意义,海拉不会因为这一点温情就停战,但还是本能地担心。他坐在两人旁边不远处守夜,看到洛基躺下,和敖暻相拥而眠的样子,本来被嘲讽得有些纠结的情绪也渐渐平复,心里也变得温软。
就好像回到小时候,大家玩累了会在皇宫花园的草坪上躺着,弟弟们总是晒着太阳就进入了梦乡,与其他几个弟弟肚皮朝天的豪放睡姿相比,洛基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着,像个梦中也在保持警惕的小兽。那个时候索尔时常趁洛基睡着去戳那软绵绵的脸,再被洛基不耐烦地挥开,自己不知道戳着哪个笑点,就会一直捂着嘴偷笑好久。
再看现在,小小的男孩们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理所当然地需要承担起保护国家的责任,而被众人以为软弱的洛基有了需要保护的人,身上就能竖起淬了毒液的刺。他睡觉时也不再蜷缩起来,而是把女孩严实地包裹在自己身体里,就算火星跳出来,也不会灼伤她。
就算她根本不会为其所伤,洛基也会把保护做到极致。
对外再怎么尖锐敏感,也总会将最柔软细腻的位置留给他的女孩。
看到洛基的变化,索尔不禁再次露出了笑容。篝火的温度舔砥着皮肤,热气扑向眼睛,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这几天的被迫奔跑让他十分疲惫,伴着木柴烧裂的噼啪声,他的听觉和视觉似乎都放空了。这一夜格外寂静,创造了绝佳的野外睡眠环境,于是索尔也没能坚持到海拉回来,支撑不住地听从了梦的召唤,歪在一边睡得香甜。
待海拉清晨从山里回来,就看见这三个没心没肺的弟妹们睡得天昏地暗,火堆因为没了木柴而已经熄灭很久,这就显得睡觉的人格外凄凉。
半只烤猪还架在灰烬上,这是昨晚他们留给海拉的晚饭,但是海拉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她走到三人旁边,看着敖暻和洛基相拥而眠,嫌弃地摇了摇头,再转头看向形单影只的索尔,忍不住啧了一声。
“Poor thing。”
她本想把鼾声如雷的金毛大王子踹醒,但是脚都抬了一半,看到那半只烤猪的时候又突然改了主意,只是不轻不重地在索尔背后踢了一下,把他踢到了敖暻和洛基旁边,然后把丢在一旁的土蝼皮扔在了他们身上。
“这么大一张皮看不见,活该冻一晚上。”
她曲膝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手掌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似乎是想从中汲取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比起昨天看起来没那么有杀气。
虽然昨晚她真的很想刨了敖旸的坟抓她出来鞭尸,但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坟墓,她的全部都倾洒在了这个国家——树是她,草是她,花也是她,以此为生的人和动物也都是她,海拉再疯,也不至于把敖旸不惜舍命也要重建起来的世界再破坏一次。
所以气急攻心下意识就踹翻一座小山头之后,她突然就回过神来,再也没动过手,甚至也不想在这片土地上和人打架。她想看看敖旸献身的世界,但受限于能力和地域,只能在没什么可看的长右山徘徊一晚上,虽然在山里碰见了几个会蛊惑人心的精怪,不过都不足为惧,基本上海拉一瞪眼它们就全都被吓跑了。
海拉侧过头,看向敖暻的睡颜,单看露出来的半张脸,她和敖旸的相似度又提升了不少,让海拉不禁想起盘在山上晒假太阳的那条蠢龙,她也是毫无防备地在野外打盹,一点也不怕有谁下黑手。
“要不是你神魂俱灭,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她喃喃自语。
第170章
太阳跃上半山腰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击鼓声把睡梦中的三人都惊醒了。
“看来是时候开始了。”
敖暻一个挺身便跳了起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盖了一层兽皮。
“这个?”她提着土蝼皮的一角,挑眉看向海拉,后者目不斜视,语气冰冷无情:“挡路的东西,随手一扔而已。”
“哦~”敖暻作了解状,嘴角微微翘起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
“收拾一下往山外走,到水边再想办法。”
他们现在就在山坳里,走出长右山没用多长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如海的大湖,隐约能看到对岸的中山,那是一片更加辽阔的陆地,谁也不知道这个游戏在上面布置了怎样的难关。
“我带你们飞过去吧。”
原本敖暻可以化龙飞到中山,结果当她准备化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封印在了人形状态,不管她尝试几次,她都是人类模样。
气氛突然尴尬,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小龙女顿时有点懊恼。在不能飞的情况下,谁也没法到达对岸,早知道就还是让大家在中山集合了。
海拉出奇地没有嘲讽敖暻的失策,她站在水边,正入神地想着新的解决方式。
就在这时,碧蓝的湖水中呈现了一抹金色,但那并非是阳光投射下来的反光,而是深在湖底的什么东西。
那抹金色一开始只有掌心大,随后它似乎越来越接近水面,嵌在湖蓝色中的灿金色也越来越无法忽略,海拉冷静地站在水边,没打算退缩半步。
“嘭”的一声巨响,平静的湖面突然炸开,滔天的水浪中飞出一道金色的庞大身影,一时间遮蔽住了四人的视线。
那是一条通体金色的龙,浸水的鳞片在天地间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浅金色的毛发丝丝分明,龙角有些圆钝,但张开的五爪却锋利无比,仿佛可以轻易撕破苍穹。
“呼……”
金龙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即便它已经如此克制,一股气流还是卷起了海拉的长发。
“渊儿?!”
敖暻意外又惊喜,意外的是没想到弟弟敖渊竟然也在长右山,惊喜的也是竟能在这里碰见他,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化身龙形的小皇子敖渊看见八姐也十分高兴,自上次一别已经过去许久,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他肯定早就一头扎进敖暻怀里了。随着年纪渐长,本来很能放得开的敖渊变得愈发注意自己在外的形象,为了维持自己金龙的威仪,是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撒娇的,甚至连话也不会说,免得被人听出他与自己体型不符的小奶音。
所以他面对敖暻的惊呼,只是矜持地点头示意。
“噢……原来真是一家子。”
海拉抬头仰视着敖渊,后者乌溜溜的大眼睛也在看着她,虽然外形威武,表情却格外无辜。
“这是舍弟敖渊,龙族最小的皇子,目前还是幼龙。”
幼龙……?
就算是见过敖渊的洛基都对敖暻的介绍感到难以置信。这条金龙少说也有几十米,甚至比敖暻以前化形看着还大些,一甩尾都能把长右山给拍碎,哪里符合“幼龙”这个词了?
“他怎么不说话?”索尔疑惑。
“他化龙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敖暻很理解弟弟,她自己化龙也不喜欢说话,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她走上前向敖渊伸出手,金色的龙鳞衬得她皮肤有些苍白,敖渊嗅到了姐姐身上淡淡的血气,低下头用吻部拱了拱她的掌心,神情担忧。
“别怕,我没有受伤。”
敖暻摸了摸金龙的大脑袋,语气温和地解释:“只是褪鳞了,有一点虚弱,很快就会好的。”
“呜……”
敖渊低叫一声,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么简单的解释,看向其他人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我没骗你,真的是褪鳞。”敖暻有点无奈,“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伤我至此。”
“哼。”
敖渊摆了摆尾,似乎不是很愿意接受这个解释,但敖暻坚持,他就勉强相信了。
“渊儿,你能不能带我们到对岸的中山去?”
敖渊出现在这里只是偶然,敖暻不觉得这个游戏能越过长姐把身在龙宫的小皇子安排在这儿,所以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带姐姐去对岸当然没问题,但是敖渊对其他三人心怀戒备,由于敖暻受了伤,就算是如果龙宫的洛基现在也在小金龙心里没了好印象,让他背起这三个外族人是让他掉面子的事。
敖暻看着自家弟弟纠结的表情,很有耐心地没有催促他,但是心里也难免有些着急,因为战鼓又擂了起来。
须臾,敖渊向姐姐低下头,敖暻便顺着登上他的脖颈,另外三人也跟着爬上敖渊的脖子,被他带去了对岸的中山山脉。
有了敖渊的帮忙,一行人抵达对岸时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到。敖渊并不知道他们来中山做什么,但正如他没追问敖暻为什么自己不能飞一样,这些细节他也不打算追究,他想做的只是跟着敖暻,看能不能帮忙,但是他几番尝试也不能落在岸上,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再想跟随也只能止步于此。
“不必担心,我拿到了东西就会立刻回龙宫。”敖暻在敖渊金色的鬃毛上揉了揉,后者摇头晃脑地蹭了两下她的手心,才有些不情不愿地退开,随即趁所有人不注意,“噗”地吐出一口水来,把三名阿斯加德皇室成员浇了个透心凉,然后“噗通”就钻进了水里。
“他该庆幸自己是敖旸的弟弟,否则我一定会把他的龙皮带着鳞片一起扒下来。”
海拉抹了一把从头顶低落的水珠,语气颇为阴森。
“他为什么突然看我不顺眼?”索尔非常无辜。
“他大概只是想挽回一下自己刚才被当做坐骑的尊严,没看他一视同仁地喷了所有人吗?”
“我以为他多少能照顾一下我。”洛基叹了口气。
“鉴于他年纪还小,这种时候应该也不会考虑那么多。”
敖暻一个弹指,就把略显狼狈的三人烘干了。
“纵容小孩恶作剧可不是什么好的教育方式,换了我一天揍他八百遍。”海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湖面。
“别这么凶残,阿斯加德的教育方式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着嘴,但谁也没把说的话当回事儿,海拉一味地骂,敖暻则不咸不淡地损回去,看着竟有几分和谐。
正是她俩斗得开始有点没趣儿的时候,那鼓声又响起来了,咚咚咚地颇为急促,让这两日受尽了折腾的四人都下意识紧张起来,也顾不得有什么嫌隙地肩并肩围成一个圈,等着看这游戏又作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