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只能这样, 他们没有能力将他们掩埋。众人很自然地分了死者的东西，真慧得到了一块银元。女人们不死心，朝着四周寻找可以果脯的食物, 冰兰迈着板凳腿朝不远的水源过去, 星野跟在她身后, “你要去干什么？”
“找吃的”冰兰半路找到一根树枝, 很快到小池塘边上。水带着冰碴, 边上是茂密蒿草和稀稀拉拉的树。不是说青蛙喜欢腐败柔软的树叶下面做洞吗？冰兰用树枝在树根附近翻找，星野看了后也开始翻找。
很快，一只青蛙被两人找到，星野用树枝一下子将青蛙穿透，“有吃的了！”星野高兴喊道。冰兰一阵恶心，两人继续寻找，好像附近的青蛙都在这里过冬，一会儿，星野的树枝上就穿了一串。
冰兰的树枝上也穿了三只，两人兴冲冲跑回来给所有人看。羽田问明白，带着女人们过去接着找。那几只青蛙被真慧拿着去收拾了。
“你们很厉害，我们不用挨饿了”美奈子过来向两人道谢。
“千雪很聪明，是她发现的”星野道。
冰兰呲呲牙，“我去捡树枝，回来烤肉吃”
“我们一起去”
冰兰远远看了一下那边纪子母子的尸体，绕着去捡能燃烧的树枝。大人们回来带回一堆处理好的青蛙肉，青蛙被串到树枝上放火上烤，冰兰拿了一只，星野也拿了一只。
烟气带着烧蛋白质的味道慢慢散开。冰兰认真烘烤着自己的那只青蛙，思考以后的路。去日本吗？她不想，留在这里又觉得日子一样不好过。他们是日本侨民，谁知道有没有人秋后算账。日本人在东三省可没少干缺德事。
手突然一轻，手里的树枝被她妈妈拿过去，将她手里的青蛙给了冰兰：“慢慢吃吧，别烫到”女人对她的女儿很好，冰兰不狠心将她扔下不管，如果是自己怎么都好说，可是带着一个满口日语的女人怎么办？
冰兰手里的东西再次被人拿走，这次是星野。他的已经好了，没吃，而是将冰兰手里的拿过去，撕了一条腿给冰兰。
冰兰只好收回思绪认真吃每一口，没有盐味，只有淡淡的清香，饥饿的人们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真慧让星野去吃，她一边烘烤，一边撕下另一条腿给冰兰。
冰兰只吃了两条腿就不肯吃，而是烤青蛙给真慧。真慧吃了两只和冰兰剩下的半只，接着烤余下的。东西一定要烤出来，不是想什么时候生火就能生。食物带在身上随时可以吃。
星野吃了两只后跟着烤，直到将所有青蛙烤出来大家才熄了火。羽田将青蛙分给每个人后，众人又去找，这次范围扩大开，只要是河边水塘都不放过。一天大家都在这里过的，每家收获都很多。
这次弄到的不单单是青蛙，还有冬眠的蛇，刺猬。更幸运的是他们捡到了七只半冻僵的野兔子，五只野鸡。为什么这么幸运？谁也不明白，总之有食物和毛皮就好。
冰兰只不过是撒了一点带麻醉剂的豆子罢了！白天不敢点火，直到晚上众人回到原地继续烘烤食物。食物的香味引起了远处野兽的躁动，狼嚎声从远处传来。
所有人都紧张着，加快手里的动作。众人手里只有羽田有一把刀，他将兔皮上的脂肪刮干净交给真慧。真慧这次得到了一张兔皮，因为她家捡了两只兔子。
真慧将兔皮披在冰兰身上，这一晚冰兰觉得暖和很多。但是真慧却咳起来，受寒了，冰兰判断。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救这个日本女人，从内心讲，她不愿意，但是灵魂深处却让她救治，那是她的妈妈。
她只得将药物混合进一只酸涩的野果子里让真慧吃了压压咳嗽。早上烧水的陶盆里加了一些植物根茎，混合着药物让真慧喝下。他们继续上路，直奔新京。
路上又遇到几批日本侨民，女人孩子占据了80%，队伍不断壮大，不断减员。一夜风雪后，倒下的占去了三成。
“我们去城镇，我们寻求救助”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全部丧身。方正县的大街上出现了一群一千多人的逃难者。
“打他们！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我们不能就这样便宜他们！血债血偿！”
“我们家的田地房屋就是被他们夺走的，不然我的老妈和孩子也不会饿死，冻死！”
“我儿子就是被日本人抓走的，到现在生死不明！”
......
“对不起”冰兰跟着真慧等人向百姓跪下，表示歉意。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换回我儿子的命吗？”
“滚你的对不起！我们要我们的房屋，要我们的土地！”
愤怒的人朝着他们仍石头，仍垃圾。
他们任由百姓对他们的凌辱，对他们的打骂，对他们的亵渎。
“带我走，我给你做老婆，我用我赎罪！”有人用蹩脚的中文向经过的男人请求。
“请告诉他们，只要将我和孩子带走，我就嫁给他”有人向那些看着有学问的青年男子道，日本统治东三省开办学校。虽然大部分是日本学生，但是里面也有中国人。
他们首先要学的就是日语，还有那些中国商人，想在这里做生意是一定要会日语的。所以这里会讲日语的人再有人在。
听明白了的人向周围的男人说了这些女人拉扯他们什么意思。原来想留下来做老婆。
“这么说我可以抱着日本娘们睡觉了？”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四十岁可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这不是天上掉下老婆了？
男人拉上一个他看着顺眼的日本女人走了。抢老婆了！这一下子热闹了，打人的变成抢人。真慧搂着两个孩子犹豫着，是跟这些人一样去给别人当老婆，还是找机会回国？
一队穿灰色军装的军人来了，冰兰知道是八路军。秩序很快维护住，“按规定，我们要将你们送到长春或大连，从那里可以回到你们祖国”
余下的人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惊喜，来抢老婆的人一哄而散。抢到的庆幸，没抢到的暗自后悔。
真慧随着战士到了一处收容所。里面已经有两千多人了，还有人陆续被送过来。
收容所的条件很差，就是一个大院子加上一排房舍。屋里很冷，食物少得可怜。每天都有人被抬到院子的一角，那里已经堆了很高的尸体。
真慧有些后悔没像桃子和香织她们一样跟男人走。
“听说回国的人每人每天只能分到0.16升的粮食，大家都回去了，没有工作可做，没有食物，倒不如不回去”新来的人带来外面的消息。
“怎么可以不回去？他们不是说一定要送我们回去吗？”
“我不会回去，我已经在这里生活八年了。我会开车，我给八路军开车去”那人真的那么做了，后来大家没看到他。寒冷在夺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时间慢慢移动。真慧护着两个孩子窝在一个角落。
不能这样下去，这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已经到了严冬，再不走只有死路一条。所有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出路，每天都有人离开。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孩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们该怎么办？”真慧没有主意，两个孩子又小，她怕他们坚持不到回家死在路上。“星野要回家吗？”
“我跟着婶婶”
冰兰是不想回日本，真慧根本没问冰兰的意见，思考后终于鼓足勇气，趁着领取食物的时候，将自己的一根发簪塞到看守手：“拜托了，只要我和孩子有口饭吃”
那人打量了一下真慧，再看看带着的两个孩子，“试试吧，如果没孩子更好办”
真慧将两个孩子拉了拉，“我不会放弃他们”
“等消息”
星野紧紧拉着真慧，就怕真慧甩掉他这个包袱，三人回到房间一个角落，真慧蹲下对星野道：“我会带着千雪离开这里，去一个中国人家里生活。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留下等回国”
“婶婶，我跟你们走，永远不离开你们。我不要等死，不要回国，回去也是我一个人”星野朝着真慧跪下，眼睛偷偷瞟冰兰。
“以后就叫我娘吧，中国人都这样称呼”真慧拉起星野。
“娘，等我长大一定保护你和妹妹”
“好孩子，先让自己长大”真慧很善良，在冰兰记忆里她对来做工的中国人很善待，别的做不到，饭肯定是够吃的。尽管就是这样也不会赢得中国人的感谢，因为她们侵占了他们的土地和房屋。
食物只是每人一碗玉面粥，里面有些菜叶。中午会增加一个窝头，他们没意见，一个战败的国家能有什么意见？何况看守他们的也吃这些。
东北的粮食大多被日本人运到前线做补给，还有一部分运回国内，所以东北没什么粮食。这是看守告诉他们的，他们造的孽他们就要跟着一起承受。
“我们那是爱国！是为国家尽力尽责”星野握住小拳头低声道。
冰兰给了星野一拳：“爱国就用你自己国家的粮食爱去！你们侵占了中国的领土，霸占了中国的资源拿去打中国人，算什么爱国？你以后再这么说，说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第300章 留在东北 3
星野被打懵了, 就是真慧也一样吃惊地看冰兰，冰兰道：“妈妈，我们国家以前做的不对，侵略就是可耻的行为。错误既然已经犯下, 以后我们要为我们国家犯的错误尽量赎罪。”
“我们没犯错，我们是高等人，就要统治低等人！他们天生是支那，是猪！就要受我们奴役统治！”
星野又被冰兰的小拳头攻击到, 这次他一屁股坐地下。这就是日本人对孩子们灌输的思想。冰兰道：“你觉得你怎么高等了？谁天生就该是被奴役的？日本那么伟大为什么从古代就推崇中国文化, 向.天.朝.学习文化思想礼教？
你写的字还不是从中文中演变的？你穿的衣服还不是从中国古代服装演化的？就是咱们房子和茶叶不也是跟着中国人学的吗？追究起来这里是我们的师长，你有什么理由看不起你的师长？你的思想再不改变我就打到你改变。”
真慧觉得女儿好暴力, 不过说的有些道理。忙从中劝解, 星野看冰兰真的怒了，坐下来不敢再说什么。头脑里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是学校说的对, 还是千雪说得对。以后倒是没再提起这件事，星野也没敢再说侮辱中国的语言。不是真心悔过，而是怕惹怒冰兰。
距离县城六里地, 有一个叫安乐村的村子，这是日本人给起的名字。以前这里叫茶水井子屯，玛河从村边经过, 村子南面就是长白山山脉。
现在那里生活着众多的百姓, 很多不是当地人。日本人将看中土地上的村民去赶出去, 但是又需要他们作为奴役为他们服务。
于是日本人将人驱赶到一处, 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成了日本人的农奴。
高寿昌一家就是里面的一户, 他们来这里已经六年了，除了大儿子二儿子被抓走给鬼子做了劳工外，其余的子女都跟他一样，没黑没白的在地里干活。
日本人投降后，离开家多年的大儿子突然回来，说是被八路军解救出来的，给了路费回家。老二刚去的第二年就没了。
两儿子走的时候已经结婚，老大家一年后留下两个孩子撒手人寰，老二家没孩子，丈夫被抓后被娘家人带走了，听说去了关内。
大儿子回来了，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也多了一条光棍。高寿昌一共七个孩子，五男两女。大儿子高春喜，老二高春生，老三高春雨，老四高春江、老五高春晓，加上春杏、春花两个姑娘。
人丁兴旺了，说媳妇成了难事。以前老大老二还能说上，现在经过战乱再找婆娘难上加难。剩下的四个儿子只有三儿子春雨有媳妇，春江马上二十三了，到现在还没媳妇。现在加上老大春喜，高寿昌苦恼起来。
前几天听村里有人去镇上遇到抢日本婆娘的，还真有抢回来的。大伙都去看过，日本女人温顺乖巧，据说很听话，让干啥干啥。
夫妻俩商量过，却是怎么也接受不了让一个日本女人做媳妇。日本人是我们的仇人，怎么可以娶他们的女人？不娶两个儿子就等着有合适的人家说亲。
“高大叔，在家吗？”赵大勇从县城回来就来到高家。
“大勇啊，快进来”大冷天谁没事都不出去。
赵大勇进屋，跟屋里人一一打过招呼，“大叔，大娘，是这样，我今天去县城送东西遇到一个远房亲戚。他现在是八路里面的人，看管着很多日本人。咱们村胡老三不是领了一个日本娘们吗？
我那亲戚说里面有个日本娘们不想回去了，想留下，让我亲戚给她找户人家。要求不高，能吃饱穿暖就行”
赵大勇一说完，屋里人马上将目光放到刚回来的大哥和已经到了结婚年龄却没结婚对象的春江身上。
赵大勇补充道：“那个女人身边带了两个孩子，一男孩，一女孩，男孩七八岁，女孩五六岁。我看春喜大哥可以考虑一下”
“日本人？还有两个日本孩子？”冯氏皱眉了，儿子可是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她怎么娶日本媳妇！“不行，不能娶日本女人，老二可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就是老大你们看他这身子，不是也去了半条命！
我们怎么能要一个日本人做媳妇？何况还带着两个孩子！日本孩子就是狼崽子，喂不熟，说不定哪天还要反咬你一口，我不同意！”
“是两个孩子，但是那女人看着很老实本分，如果你们不想要我就去问问别人家。镇上和别处都有将女人带回家的，日本女人乖巧有礼，还很干净，如果忽略她是日本人，真的是不错的”赵大勇道。
高寿昌很纠结，儿子刚回来，小四十的人了，带着两个孩子，再找可能性很小。不找儿子这样只能一直单身下去，他和老婆子活着还好，以后怕是吃口饭都要自己去做。
“他爹？”冯氏看高寿昌，老头子想的她何尝没想到，可是她心里就是过不去。
“老大，你刚回来，身体一身病，的确需要一个知疼知热的女人。再说永胜，永强两个孩子也需要女人照顾。我跟你娘照顾不了他们几年。这事你自己拿主意”高寿昌道。
高春喜看两个邋里邋遢的儿子，又看老爹老娘脸上苍老的痕迹，咬咬牙：“爹，娘，大勇兄弟，我想去看看，如果她能照顾好我的两个儿子，孝顺你们二老。我就将她们带回来”
“这样行不？”高寿昌问赵大勇。
“应该可以，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明天吧，明天我跟大哥去县城。听说马上要分土地了，人早些带来或许可以多分一些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