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 莫泊桑太太也是“丧偶式育儿”了,可见这种事情是多么普遍。又想想玛蒂尔德, 唉!哪个女人结婚前就会想着将来会离婚或是不得不分居呢?即使乔治·桑也不能避免这种痛苦。而因为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人从小接受“顺从男人”的教育,会跟丈夫分居乃至离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行为,比如莫泊桑太太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老莫泊桑的风流成性, 这才带着儿子们离开了丈夫。
抛妻弃子的兰波上尉则是另一种类型。
总之,女人们温顺而忍气吞声, 男人却可以恣意妄为。
这么一想,结婚的性价比太低了,她也不能保证加百列以后会不会改变,不免有点丧失信心,觉得生活太难了。
但要是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事情而取消婚礼,那也太可笑了。
为了避免痛苦而干脆不去做, 这不是她的性格;遇难而上克服困难才是她的信念。
不过就是一个臭男人嘛, 想办法管理好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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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阿方索先生谈的很好, 出版商很爽快的预付了5000法郎的预付稿费, 签了合同, 约定好至少15个月交付一本书稿;交付书稿后,确定出版,就会支付下一本书的预付稿费,然后这一本的稿费剩余在出版后半年支付;要是她不停的出版新书,还会带动之前已出版小说的销量,这样就会不断累积稿费,一年轻松赚个1万法郎,十年后可能她就能一年赚到2万法郎乃至更多。
实际上,像她这样的文艺女青年赚钱的方法很多。比如左拉经常出席一些文艺沙龙,一些贵族的宴会,要是会玩牌,也能成为暴发户牌桌上的常客,只是他现在还不算是福楼拜这种档次的文艺圈大佬,这种邀请不太多;福楼拜一年总要去几次巴黎,也是因为要出席一些无法推辞的宴会和文艺沙龙。
艺术家根本不是普通人认为的那么“清高”,就比如画家们都很懂要跟艺术品公司和艺术品商人搞好关系,作家们也知道要跟报纸评论员和其他“文艺批评家”们搞好关系。除此之外还有人情应酬和商业应酬,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比如现在,维塔丽已经收到了不少邀请:文化-部门的、封建贵族地主们的、资产阶级暴发户们的。有门路的有钱人想结交天才少女作家,还都是带价的,出场费不菲,至少500法郎起步,她一个月只需要出席一次邀请,就能过的很不错。
留在法国的贵族们虽然失去了尊贵的地位,但大部分都还过得不错,封地至少大部分都还在,生活质量稍有下降,但总得来说没有遭到根本的动摇;他们邀请兰波兄妹,也是因为他们在英国能见到皇后和皇储,他们都对皇后和皇储现在的生活很感兴趣。
其中一些贵族家族是奥兰家的旧识,为此,维塔丽特地写信去问加百列,要是有类似的应酬,她能不能去,是不是有些家族跟奥兰家不对付。加百列认真的跟她说了一大堆法国贵族家族之间的狗屁倒灶的事儿,给她列了一张表。
这些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和敌对关系看得阿瑟头晕。他选择去哪儿应酬用不着考虑这些,是因为他是奥兰家的姻亲,而维塔丽将来是奥兰家的太太,订婚后她跟加百列就是一个整体了,她必须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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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名人系列第一本当然是法国本土传奇,圣女贞德。
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写过贞德的故事,这位不识字的奥尔良少女被法奸出卖给英国人,死在英国人的火刑柱上,地点就在鲁昂,鲁昂市政府和附近一些教堂、修道院都收藏了当时的很多文件,私人家族的藏品也不少。“贞德受审”是法国和西方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后世研究学者认为贞德是欧洲中世纪长达数百年“猎杀女巫”的迫害女性的行动中的第一个受害者。
贞德19岁去世,30多年后,法国宗教裁判所才在贞德母亲的多次恳求下,重审贞德案件,宣布贞德并-->>
不是“异端邪说”。
此时,贞德尚未被罗马教廷封为“圣女”,但已经是法国公认的民族英雄。
系列的第一本,肯定要选择法国人深怀感情的本土女英雄,而且贞德的法语名字叫Jeanne D\'Arc,跟维塔丽的第一个名字同名。
“猎杀女巫”公认是从1484年,罗马教皇英诺森八世颁布敕令开始,敕令声称“(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救赎,偏离天主的信仰,与睡梦中的异-性-交-媾,诅咒罚誓,施展魔法,妖言惑众,胡作非为”,于是之后欧洲人掀起了大肆迫害女性的群体行动,据说,死于“猎杀女巫”的女性多达十万人。而当时整个欧洲人口可能也就7千万到8千万,这个比例高得惊人。
教皇敕令不可能没有前提就突然下发了,“猎杀女巫”之前在民间肯定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才会传到罗马。
贞德的生平在法国不是什么稀缺资料,被处死之前,已经有人查清了她的生平。维塔丽想要讲述的故事是:第一,贞德是女巫吗?第二,贞德所谓的“上帝感召”,是确有其事,还是精神分裂出现的幻觉,或是为了使人信服,而制造的谎言?
“精神分裂”这个词现在还没有出现,但已经有了对类似行为的定义:“癔症”,类似于大脑被搞了之后精神错乱说胡话。当代医生对精神症状产生的病症没有什么了解,大多时候只能将病人往精神病院一送了之。
贞德声称蒙受上帝感召,见证奇迹,大天使与她对话,可以说是上帝的旨意,也可以说是魔鬼(撒旦)伪装成大天使的形象诱惑了她。贞德肯定无法证明确实有大天使,英格兰人当时也想弄死这个法**队的人气领袖,她不管说什么,都必死无疑。
时代还是在进步的,要是15、16世纪,乔治·桑这种女人肯定没法活得这么滋润,说不定也会被冠以“女巫”之名,被扔到水里淹死,或是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维塔丽也只能乖乖的待在沙勒维尔,将来嫁个小店主或小商人之子就算是最好的前景了,她会是无数普通女性中的一员,再怎么挣扎也很有限。
她准备从贞德的童年开始写起。
达克家的家境跟居夫家差不多,也是小地主,家里有几十英亩的土地,温饱不愁,但当时平民女性没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她没有上过学,顶多会写自己的名字。贞德的童年应该过得还不错,会幻觉听到大天使与她对话,说明她是个虔诚的教徒,她对自己的信仰和信念坚信不疑。
贞德肯定很聪明,历史学者们研究当时的教职人员审讯记录,贞德与审判者的对话显示出她是一个有机智有勇气的年轻女性,称之为“天才”并不为过;而天才常招致他人妒忌,当时不仅仅英格兰人忌惮她痛恨她,勃艮第人、奥尔良人也都恨她:一个年轻女孩居然带领男人们取得了胜利,这就意味着成千上万的男人——贵族和普通士兵——都比不上一个17岁的女孩,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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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勤快的查阅资料,还尽可能在鲁昂地区收集散落在民间的资料,和一些被认为是贞德遗物的物品:一小撮放在银匣子里的灰烬,据说是贞德的骨灰,被一个大胆的小教士收集留存至今;一枚据说是贞德常年佩戴的银戒指;一顶据说是贞德用过的骑士头盔。
骨灰是因为几年前在巴黎的一家药店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只罐子,上面刻着“在奥尔良的处女贞德的木桩下发现的遗骸”,其中包含一些灰烬、一些碎木炭、一块破损亚麻布、一根猫股骨,因为处死女巫有“向火堆上扔一只黑猫”的处刑传统,黑猫向来是女巫的好助手。
没有21世纪现代化的检测手段,谁知道是什么灰烬?没准压根就不是人的骨灰。骨灰非常不可信。戒指看上去确实是15世纪的铸造风格,头盔也是当时奥尔良军队的制式头盔,但都不可信。
并且虽然文字记录很多,但都没有详细描写过贞德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从经验判断,能使人信服她那套“见证奇迹”的说法,贞德的面相一定是十分富有亲和力或者说服力的,肯定就不会是个丑女孩了,至少会是个清秀的相貌;她没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但不排除会从民间故事中接受教育,有人说她只是一个神秘组织推出的傀儡,实际她没有指挥经验,也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无法证实的同时,其实也无法证伪。
第91章 求知
研究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非常有趣,研究者往往会发现,他们之前知道的的“真相”很可能并不是真相,也不会是全部真相。真相是如此迷人,也会让人更有感触。
这是一种“知”的渴求和快乐,人们探寻人性、探寻未“知”,实际即是寻求“真知”。三大灵魂拷问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是一致的: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往哪儿去。你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多,就越会觉得自己“无知”,真正无知的人倒会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了。
维塔丽一个月去一次巴黎,待上一周,参加一些经过挑选的邀请;去商店挑选布料,订购结婚要用的物品,绝大多数都是她自己的衣饰,花钱如流水。
卡罗琳带她去买东西,很精明的帮她挑选布料,挑选卖家,她做了成打的衬裙、衬裤、胸衣、内衣、睡裙,光是内衬就装了一个大行李箱;成打的各种鞋子靴子,装了满满一箱;腰带、围巾、披肩、帽子,帽子上的饰针、胸针、领针,各种材质的发夹。
“为什么一个女人要结婚就得买这么多东西?”维塔丽嘀咕着。
“别抱怨了,等到你们结婚当晚,加百列见到你穿这么漂亮的睡裙,我保证他的视线绝对不会从你身上离开。”她订婚后,卡罗琳就开始跟她说一些色色的话了。
“我才不担心他。我是觉得,我可能用不着这么多睡裙和衬裙。”
现在流行的成年女性的裙子样式是臀后带一个小巧的臀垫,有时候是一个小巧的臀后裙撑,不再流行20年前的极为宽大的裙撑。这使得上流社会女性外出更为方便了。裙撑的目的是制造视觉差,搭配胸衣营造出女性上身紧窄下裙宽大腰肢纤细的形象,虽然很多人不懂其中的原理,但大胸和宽臀围实际上代表了女性的生育能力,女性的主流装扮主要迎合男性审美,在任何年代都是。
她不喜欢裙撑,但也不得不随大流,订做了裙撑和臀垫。她现在穿的还是不带裙撑的少女裙装,但结婚后就要换了。
叹气。
“你可以不穿,但不能没有。”卡罗琳不理会她的瞎嘀咕。
“花费在穿着上的钱太多了。”
“可如果一位太太常年只有几件裙子换着穿,那是不体面的。”
“体面!”所以这些都是面子工程。
“我知道你不太在意这些,但别人会在意,我们总归是生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的。你可真跟别的女孩不一样,有漂亮裙子不好吗?谁不喜欢穿新衣服呢?”
她说的对,没人不喜欢新衣服。维塔丽其实也只是觉得有点麻烦而已,一旦穿上了新裙子,还是乐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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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很不错,事业,她有且很不错;爱情,有也很不错;亲情,满满的,养父和善,生母严肃但疼爱她,哥哥们爱她,妹妹崇拜她;经济,不错,小有存款,还有很不错的投资品。她觉得这就足够了,她拥有的一切能保证她过的很惬意。至于为了结婚花钱较多,其实真不是什么严重的困扰,毕竟做这么多衣服又不是一次性消费,总要穿好几年。
之所以会做这么多裙子,还是因为布料材质问题。棉和真丝都比较脆弱,真丝不说了,是昂贵又不经洗的布料;棉制品说起来也不经洗,还有一个色牢度的问题,多洗几次,棉织品上的棉线就容易磨损,颜色脱落,显得陈旧,棉线也不再柔软,就没法穿了。所以一位贵族太太或小姐实在是需要几十条乃至上百条裙子的。
她写信给加百列,加百列便给她寄了1000镑专门用来做衣服。
阿瑟为她在伦敦近郊买了一所两层楼的小宅子,办好手续后就租了出去,一年有80镑租金,按照她能活到60岁来算,40年的租金是3200英镑,抵得上房价了,而房子及其土地50年后还是她的。80镑对奥兰家的财产来说确实少得可怜,但怎么都能算是一小笔家产,已经比很多士绅家的小姐富有多了。兰波家是不富裕,但也不能一点嫁妆都不给,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她嫁给男爵之子,实际对哥哥们和妹妹都产生了影响,将来他们的结婚对象的层次也就相应提高了,这是必然的。哥哥们还好,弗雷德里克将来大概率会娶一位沙勒维尔普通士绅或是小商人家的女儿,阿瑟大概会娶一个受过教育的大地主的女儿,或是银行家的女儿,他们应该不会太早结婚,怎么也要到30岁以后吧;至于伊莎贝尔,兰波太太希望小女儿能在家多留几年,但也不要太晚了,22岁结婚刚好,丈夫年长几岁,年龄在30岁左右,有点财产。
人选肯定不少,阿瑟和加百列都认识不少适龄的年轻男人,等她从国外度过蜜月回来,在巴黎开几次舞会或是宴会,顺便介绍一些不错的男士给妹妹,互相了解一段时间,就可以订婚了。
她已经跟阿瑟和加白列都说了,将来也要给伊莎贝尔不少于3万法郎的嫁妆,准备在巴黎买一间公寓给妹妹,再有一些地产,她婚后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房子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笔好财产。
弗雷德里克结婚花费有限,沙勒维尔小店和罗什村田地都给他,再给一点现金;阿瑟么,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呢,暂时不用考虑。
nbsp; 兰波太太身体健康,再干个10年不是问题,她的思想很传统,肯定要跟着长子居住,她可以偶尔接母亲去伦敦住上几个月,加百列应该不会反对。
这么一想,就觉得已经安排好了家里的大事,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心情愉快,写作也进行的很顺利,到了11月底,已经写完了《贞德传》的一半。
从贞德被捕开始写起,倒叙到她第一次“听”到大天使的声音,她在牢房里回忆自己的一生。主视角紧紧围绕女主角,穿插贞德双亲的视角,国王查理七世的视角。她将初稿的第一章誊抄一遍,寄给阿方索先生。
阿姆斯特丹的文森特没有再写信来,她在圣诞节之前给他寄去了200法郎,然后他才回信,说谢谢她寄来的钱。他的信有点冷淡,非常平淡的讲述了他的学习,他已经后悔非要闹着学什么拉丁语、上什么神学院了,但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他随便放弃。教区的牧师准备让他过了圣诞节之后去一个偏僻的教区做牧师助手,到时候他就会正式接触教区的子民了。
维塔丽回信,“你应该多接触其他阶层,看看不同阶层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不管你将来是成为牧师,还是一位画家,都要对生活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这样才能更深入的了解你的事业。我很羡慕你是一个男人,你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倒是想了解更多的阶层,但我不可能真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