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曲翻了个白眼，进宴会大厅的时候顺势放开，拱手同几位朋友打了个招呼。
……
辰时已到，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已站在中心高台上对立。
丐帮没特设观战台，一行人就站在靠近比入门处宽了许多的吊桥上观战。与外头那些翘首以望的人相比，不过能更近距离地看见而已。
郭九曲站在最前方，花满楼在她身侧轻声问道：“那日你突然离开，去干什么了？”
“去找个好东西。”
花满楼本还想问什么，却察觉到郭九曲全身肌肉紧绷着，明显是高度紧张的状态。心有疑惑，却没再开口。
他同样感觉到了陆小凤的紧张，多少能猜到一二。他自己与这两位杀人的剑客算不上朋友，但他们都是陆小凤和郭九曲的朋友，一位朋友必定会死，也难怪……
花满楼心中忍不住叹道——
今日一战，无论胜负如何，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天已全亮，山谷中雾气已散尽，却依旧很冷。
这是因为对峙的那两名剑客，周身都带着冰冷的杀气。
都是一身白衣如雪，让人感觉到不似活人的冰凉。
若说他们身上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人感觉到活人的温度……只有他们此刻的眼神。
西门吹雪杀人后是寂寞的，但每次杀人之前，他心中的是战意。他还没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更何况现在与他对战的是一个剑道高手，是他一直想与之交手的人。
即便是他，眼中也难免出现被战意点燃的火热。
叶孤城不一样，他不止是一个剑客，还是白云城的城主。他心中一直放着飞仙岛的人，对剑道的追求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冰冷的仙，终究还是个人。
就定会因能与势均力敌的对手交战而兴奋，眼中同样是火热的战意。
只是在长剑出鞘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同时变得冰冷。
这一刻，他们心中只有剑！
他们都只出了一招，不同的一招，同样的震撼，同样的快！
两柄剑相交的一瞬，山谷之上厚重的云层瞬间溃散，又在瞬间聚拢！
观战的人在眼露赞叹或惊叹的同时，心中都有了一个疑问——
谁胜了？！
居然连他们都没看清！
这个疑问很快有了结果，叶孤城倒了下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真的发自内心惋惜一个绝顶剑客的逝去，突然齐齐瞪大了眼。
叶孤城身上并没有血……
郭九曲脖颈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痕！
鲜血喷溅！
她活不下来，可是是谁伤了她？！
他们都离她不远！
最震惊地莫过于陆小凤，他几乎是崩溃般地脱口而出——
“怎么会，我对你下了生死蛊！！！”
陆小凤没管其他人对生死蛊三字的疑惑，只颤着手想去接住郭九曲。他只感觉心剜掉了一大块，痛彻心扉的感觉生生充斥了一片空白的脑子。
她死了吗？
我该怎么办……
所有的震惊，所有的疑惑，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又在下一个瞬间，被彻底推翻解答。
郭九曲并没有死，也不会死，她读出了笑醉狂。
醉拳出，伤口愈。
为了不让人太过震惊，郭九曲还没读完，留了一道还在淌血的血痕。
这转瞬之间经历大悲大喜的陆小凤猛地抓住郭九曲的双肩，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才艰涩开口：“为什么？”
郭九曲唇上血色还未回复，笑容却半点不显虚弱，“生死蛊确实有三对，但你的是假的。”
心头有火气一拥而上，陆小凤脸上又是怒意又是后怕，抓紧郭九曲双肩的手却还是不敢用力，只咬牙切齿道：“你昨天晚上是故意灌醉我的吧，太过分，真的太过分了！”
郭九曲挑眉道：“哪里过分，你想替我死，就不准我替你？”
陆小凤还想说什么，却被郭颜一脚踹开。
瞅着郭颜黑成锅底的脸色，陆小凤和郭九曲都有点怂。
郭九曲乖乖站着任郭颜上药包扎……
“痛！你轻点！”
“你还知道痛！”郭颜额头青筋不断跳着，显然是在努力压制着怒火，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沉声问：“生死蛊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
说这话的是走来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人的脸色同样极其难看，叶孤城眼中更是复杂。
陆小凤和郭九曲都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原随云突然开口道：“我听闻昔日南疆有一蛊名为生死蛊，也称同生共死蛊。下蛊者会为中蛊者承受一切伤害。只是都是对恋人所下，心之所系，保君平安。”
听着一片哗然之声，郭九曲看向周身气息突然紊乱的叶孤城，勾唇笑道：“谁说不能对朋友下呢？”
西门吹雪凝视着陆小凤，“你那日，也是对我下此蛊。”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别过头干巴巴道：“知道不能阻止你们，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嗷！郭颜你干嘛！”
郭颜目光沉沉注视着郭九曲，“你可有想过你自己，可有想过丐帮。”
“我当然想过啊，我这不是没死吗。”
说完这句，郭九曲突然严肃了神色，“丐帮教义，义字当先，我说此话，绝不是说着玩玩。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是我朋友，陆小凤也是我朋友。”
喊口号永远及不上言传身教，不提今日事传出，丐帮弟子会受何影响，至少现在在场的人，在心中笑他们傻的时候，又忍不住心生震撼。
嘴上说说谁都能做到，真的能以自己的命换他人的命，能有几个。
而江湖上的人，没人能不为此心震撼。
今日的事必定会传开，也必定……
再没人能理直气壮地看不起身为女子的郭九曲……
若她还能在十月大比上强势胜出……
☆、第 92 章
今天丐帮总舵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一些人的预料——
其一西门吹雪, 今日之战后，单论剑法，他在江湖中绝对无人能敌！
其二叶孤城, 江湖上败者便是败者，难有姓名，可他不一样，没人能看不起那一招天外飞仙的锋芒！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飞仙岛同样收到了罗刹教的战帖！
其三，是郭九曲和陆小凤……
这的所有人都想看这四个人名声大噪？
只是他们现在面上表现得倒都是如此。
称赞, 惊叹, 很多恭维话从所有人口中极真诚地说出来，而且说得极有风度。
郭九曲眼神扫过所有人的表情, 突然显得很不耐烦地甩了甩酒壶，“看也看完了, 各位请回。”
“阿弥陀佛，我等确实该回寺了。”大悲禅师顿了顿，眼神中带着赞赏, 又有作为长者的慈祥善意, “郭帮主之心令人叹服, 万望坚守本心。”
这有点像说教，却不带居高临下的姿态缓缓道来，让人不会感到一丝不适。
郭九曲只能心中一叹不愧为高僧, 面上笑道：“会的。”
几番寒暄，郭九曲目送所有人走上了出丐帮的吊桥，正想转身回桃花林中小屋, 突见已行至吊桥尽头的人群乱了起来。
郭九曲眉头一皱，疾跑几步一跃而起，刚到骚乱处，就听得几声惊呼，看见武当掌门紧捂着心口，从吊桥护绳上翻了下去！
郭九曲一个俯冲便抓住了人，空中腰身一扭，眨眼返回吊桥将人放在地上。
石雁抓着自己胸口的手微曲成爪，青筋暴起，关节都泛着白，看起来就像想用力抠进自己的胸膛。更是面色青白，五官纠结在一起，显得极其痛苦。
郭九曲皱眉伸手探向人颈侧，又让赶来的郭颜确认了一次才道：“已经死了。”
“掌门！”
“谁动的手！有种站出来！”
立刻有人不满道：“刚刚所有人都看见是石掌门自己突然不适，哪有人动手。”
叶孤鸿冷笑道：“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了十月大比趁早下手！”
“有人能在这么多人眼前悄无声息地杀死石掌门？怕不是人而是鬼吧。”
叶孤鸿：“恐怕就是有鬼提前下毒！”
说到毒，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了郭颜。燕返如此诡异的毒此人都能配出解药，万毒门传人之说怕是真的。
郭颜淡淡道：“看不出中毒迹象，你们若怀疑是有人杀了他，自己去找仵作验尸。”
枯梅大师冷笑道：“若真是中毒，丐帮怕是有极大的嫌疑！”
郭九曲不怒反笑，“我丐帮和石掌门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再说……”
龙吟忽震天！
枯梅大师眼露骇然，急退却因身后有人难以躲避。可那龙头不过刚好在她眼前停下，青光瞬散的同时，郭九曲张扬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霸道言语既龙吟后震耳！
“我若真想提前动手，只会这样直接打！”
枯梅大师脸黑如锅底，她脾气本也极火爆，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什么，只冷哼一声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物。
“我相信不是丐帮动的手。”
一行人纷纷附和。
郭九曲黑眸微沉，扫了眼带头的原随云。
木道人突然道：“只是现在在丐帮的人都有嫌疑，而且目的很可能就是因十月大比。各位都是受邀参加的人，于其各自回帮给那人可各个击破的机会，不如我们先不离开丐帮，揪出凶手再说！”
他一顿后看着陆小凤道：“刚好陆小凤在这，有他帮忙，想必此事很快能水落石出。”
陆小凤无奈道：“我是不得不答应咯？”
木道人：“掌门他身体一向康健，突然这般死去确实诡异，而且此人居然敢，更是居然有能力在丐帮行此事，你若不敢查也可以理解。只是我们怕是要麻烦郭帮……”
“行了！”陆小凤嘟囔道：“你这激将法也太明显，用得太差！”
木道人笑道：“所以你不愿查？”
陆小凤瞥了眼郭九曲，叹气笑道：“当然要查，我也想看看谁敢在丐帮捣鬼。”
男人总是好面子的，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他们这些朋友，又有谁看不出陆小凤喜欢郭九曲而不得呢，还私底下聚在一起嘲笑过好几次。
木道人笑容愈深，带上几分得意，“用得明显没关系，只要有用就行。”
“既然要查，这里的，外头船上的，都不能走！”
“对！”
“有一个人该走了。”
“谁？！郭帮主，你不会是知道凶手是谁想包庇吧！”
郭九曲完全没理叫嚣的人，只看向了混在一众武林人士中的皇帝，“黄公子，您出来得已经够久了。”
“黄公子是谁？”
皇帝轻笑道：“我确实该走了。”
说完他真带着顾惜朝与追命转身离开。
“你们凭什么离开！怕是做贼心虚！”
一壮汉怒喝一声，两柄宽刃手斧脱手而出。
追命眼神一凛，凌空跃起接连脚尖一点，两柄手斧便去势更急地原路返回。
“好腿法！”
一声赞叹声中，壮汉接回自己斧头，两手虎口齐裂的疼痛让他面目扭曲了一下，紧接一脸怒发冲冠的模样就又要出手——
青天白日突似响起神鬼哭嚎之声！
壮汉因怒火发红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爆血丝看着一柄小斧从自己咽喉处一划而过，又迅疾飞回青衣书生手中。
原随云耳廓微动，惊道：“神哭小斧……你是顾惜朝？！”
“顾惜朝是谁？”
“朝廷的人！皇帝面前的红人！”
皇帝面前的红人在这，那那位黄公子……
壮汉脸上血色现在更是褪了个干净，只有脖颈一道血痕红得刺眼。
皇帝笑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郭九曲摆了摆手，“快走快走，搞事的也不知道是人是鬼，你在这我总提心吊胆的。”
皇帝眨巴一下眼，“你不送送我吗？”
郭九曲：“我送你干嘛。”她一顿后惊道：“你不会真的只带了他们两个吧。”
“哎哎哎！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俩啊！”虽这般说着，追命脸上的恼怒却有点假，他话锋一转笑嘻嘻道：“当然不止我们两个啊，有人不放心。”
“敢拆我台！”皇帝直接糊了追命一掌，也不理他没什么诚意地告罪，只对郭九曲道：“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玩玩？”
郭九曲一撇嘴嫌弃道：“你家有什么好玩的。”
皇帝：“那我还能再来丐帮玩吗？”
“爱来不来。”见皇帝还要说什么，郭九曲眉头一跳，“你到底走不走！”
皇帝笑道：“我对石掌门的死也很惋惜，会让人带一个仵作过来，明日必到。”
他说完便带着顾惜朝和追命离开，无人再阻拦，都视线隐晦地看了眼郭九曲。
他们知道前权相傅宗书的死有郭九曲的手笔，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本不在意，可现在看皇帝这态度……
这里只有原随云知道那晚震撼人心的金龙，因为金灵芝知道。他听到了转述，也被刚刚那声亢龙有悔所带龙鸣震颤，也想一睹那般风采。
可是即便郭九曲愿用那招也不可能。
因为他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