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过了很久，原随云声音微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郭九曲淡淡道：“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只说你告不告诉我。”
又是沉默弥漫，片刻后，原随云道：“会有人带你去的。”
回到中原，郭九曲才知道原随云这话的意思——
“丐帮蒋方文与尹放都在我们手中，请郭帮主以罗刹牌来换！”
清晨的海边起了很大的雾，浓到让人低头都看不清自己的脚，这很诡异，而这女人的声音更诡异，自雾中传来，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这番装神弄鬼能骗过人的眼睛，骗过很多人的耳朵，却骗不过郭九曲的耳朵。
她眼神锐利如刀，黑沉的脸色酝酿怒意的风暴。
“我本以为你们弄这一出是想让丐帮不参与大比，没想到是为了罗刹牌。”
她盯着浓雾，没看任何人，但谁都知道这话是在对谁说的。
是对雾中的女人，更是对原随云的质问。
“准确地说，两个目的皆有。没人有把握绝对胜你，而丐帮本就已是中原第一大帮……”
原随云话未尽，意已达。
任何一个门派夺得头筹对中原武林局势都不会有太大改变，唯有丐帮不同。本就帮众众多广布天下的丐帮，若再出一个武林第一人，甚至还可能再出几个震撼江湖的武林新秀，那中原武林，再无人可与其争锋。
那些面上和善的武林前辈，可能也只有醉心佛法的大悲禅师能真的不在意这个结果。
郭九曲沉声道：“在丐帮我已说过，想动我随意，但动我丐帮弟子，我会十倍百倍地奉还回去！”
“我曾想，现在不会，你信吗？”原随云一顿，突然笑了起来，是被他自己接下来准备说的话逗笑。
“我算是怕了你了。”
郭九曲回以一笑，“但有人不怕。”
话音刚落，她疾跑几步腾空跃起，如猎鹰扎入浓雾，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又回到的原地，手里多了个女子。
她一直算不上是怜香惜玉，却也从未对一个美丽的姑娘下手如此狠辣。女子不过挣扎一下，郭九曲已用打狗棒打断了她的四肢。
刚刚雾中传来的声音有多从容自信，她现在的哀嚎声就有多惨烈。
被绑着的青女蓝公等人，站在一旁的金灵芝等人，都惊得脸白了几分。不止因为对女子遭遇的惊恐，还有郭九曲现在给他们的感觉。
她现在就如引线被点的一车霹雳堂炸/药，让人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又如海上风暴前的黑沉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只能等待死亡。
没人见过郭九曲的这幅样子，不是因为她从未发怒，而是这次怒意滔天的她，是纯粹的郭九曲。曾深压心中，只敢在游戏里显露，也是系统希望她放肆展现的郭九曲。
作为她的朋友，花满楼也是第一次从郭九曲身上感受到这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说不上害怕，但他有些担忧。
陆小凤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她是九曲。”
只有他没被吓到。一直跟在郭九曲身边的陆小凤不敢说他绝对了解九曲，因为人甚至很难真正了解自己，又何谈了解别人。可他绝对地信任她……
他也从未见过郭九曲这样的愤怒。
不谈理解，只是信任。
信任她绝不是会因愤怒而冲昏头脑的人。他深深记得，郭九曲每一次说出丐帮教义时，眼中璀璨的光。
最重要的是……
压抑着愤怒让人恐惧的她，也是如此让他着迷。
郭九曲察觉到了陆小凤的视线，脸上风暴未散，却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
在陆小凤眼中是美到让万物失色，而在女子眼中，如夺命阎罗……
她眼中全是惊恐，死死盯着郭九曲，心中不断后悔自己为何要抢着跑这一趟。她嘴唇哆嗦着，声音颤着，“你……你想那两个人死吗？！”
原随云无声一叹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下还敢威胁郭九曲，怕是被吓傻了。
郭九曲的怒火确实被点得更旺，她狠狠一脚踩上女子的胸口，垂着眼帘看着女子喷出一口血后带着哭腔求饶，眼神冷漠到了极点。
突有剑光从雾中袭来。
杀气冰冷彻骨，速度快如闪电。
同为用剑者的华真真瞪大了眼。在丐帮总舵的时候，她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交战深深震撼。而现在这柄剑，她觉得及不上那两人剑道之辉煌，可速度，已经比肩！
只是再快也没有用，郭九曲的烟雨行更快。
电光石火的一瞬，郭九曲向一侧飞身而去，避开突如其来的一剑，隐入雾中。
打斗声很快响起。
华真真觉得又些遗憾，郭九曲和原随云的交战她也没看到……
浓雾突在震天龙鸣中散去！
华真真终于亲眼看了一次亢龙有悔，眼中震惊未散，立刻又被那个颓然倒地的男人吓到。
那是一个脸部轮廓如被削平的男人。
若没亲眼看见，谁也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人的脸是这种模样。
只要能看见，没人不会被这张脸吓到，陆小凤也被骇了一跳。只是他瞥见郭九曲神色如常，眼中难堪一闪而过，默默平复了心情。
郭九曲也打断了男人的四肢，将他扔在了女子身边。俯视他沉声道：“幽灵山庄勾魂使者。”
眼中阴狠不甘的男人立刻被吓得怪叫一声，阴狠褪去，只剩惊骇。
脑中疯狂地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
‘她怎么知道？！’
甚至没有一丝试探的意思，只是确信地告诉他，她知道他是谁！
原随云几人若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肯定会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更让这倒地两人惊恐的是，郭九曲又看向了女子，“你是叶雪，还是叶灵？”
一向都是勾魂使者吓别人，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吓到，满眼见鬼的惊恐。
郭九曲等了一会，没有回答，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踩着女子胸口蹲下，“我不喜欢问第二遍。”
郭九曲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女子胸口，这已经足以让一个姑娘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她还施加了几分力道。女子嘴唇动了动，只发出几声气若游丝的呻/吟。
郭九曲看懂了她的口型，挑眉道：“叶雪是吧，挺好。”
她边说着边在腰间一探，手腕一翻，一个玉牌在两人眼前摇晃。
“这是罗刹牌，你们想要对吧。”
两人没说话，勾魂使者甚至不敢让渴望浮现眼中。
他一直是个自负的人，平生只服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觉得江湖上他的剑，他的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听那两白衣剑客对战时是不屑，听郭九曲的事迹时更是不屑，然后……
今天。
这么短的时间里。
郭九曲将他所有的不屑和自负都狠狠打碎踩在了脚下。
“我可以和你们换，但你们要带我去幽灵山庄换。”
勾魂使者猛地瞪大眼，按着惊恐用力摇了摇头。
“不愿意？”
郭九曲勾唇一笑，打狗棒顶上叶雪的咽喉。
不过一根过分坚硬的木棍，却让叶雪觉得是锋利的夺命利刃。
那棍上并没有锋利的杀气，而是灼热的热度，让人窒息的气势。如被烈火焚身求死不能，更加难熬。
叶雪在幽灵山庄见过无数恐怖的人，可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没人安慰她。
这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惹怒九曲，所以花满楼不会插手。陆小凤……他的一双眼一颗心现在已经全在郭九曲身上。
哭声还是戛然而止，因为她听见了郭九曲的一句话——
“她可是你们老刀把子的女儿。”
郭九曲没管叶雪的震惊，只看着勾魂使者。
“有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不带我过去，我就杀了她，怎么样？你觉得木道人来得及来阻止我吗，又或者说……”
郭九曲勾起唇角，笑容与声音都带嚣张到极致的自信。
“你觉得他能阻止我吗！！！”
这很张狂，可她有资格张狂。
沉默良久，勾魂使者才艰难地说了一个字——
“好。”
☆、第 100 章
勾魂使者和叶雪从未坐过这么快的马车, 为什么一辆马车能比烈马全力奔跑还快？车厢都不断在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声，似是随时要散架。
一刻不停。
四肢被随意上了药就紧绑在一起的勾魂使者和叶雪被晃得七荤八素, 他们没机会事先通知幽灵山庄，甚至从这马车开始跑的一瞬开始，这个想法就被晃出了他们的脑子。
只能抽空想一件事——
郭九曲和陆小凤为什么还能轻松地，稳稳地喝酒？
拉着这马车的是里飞沙, 陆小凤表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高速颠簸。
只是……
陆小凤看了看突然破掉的车顶, 想说为什么不找一辆好一点的车，又想到是郭九曲出的银子, 而他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默默将疑问咽了回去。
郭九曲没敢倚已承受不应承受之重的马车, 只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眼带笑意看着陆小凤，“说好的满福楼全鱼宴呢, 什么时候请？”
陆小凤眼睛一瞪，“上次我找你你不是不去吗？”
郭九曲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什么场合，我能走吗？没想到你晚上就去百花楼把钱花光了。”
陆小凤本还想翻翻郭九曲没提前告知是假成婚的旧账, 听到后头这句立刻一怂。垂着脑袋偷偷抬头飞快瞟郭九曲一眼又立刻低头, 声音极轻地嘟囔道：“再也不会去了。”
“再不会去哪？”
陆小凤下意识答道：“百花楼这种地方。”
郭九曲仰头饮下一口酒，视线不离低着头的陆小凤，将酒壶挂到腰间。红唇一勾，长臂一伸攥住了陆小凤的领口, 一个用力将人拉向自己。
“你若再敢去，就再也别想喝我的酒。”
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直撞入陆小凤耳中，酒香扑面，让他神魂颠倒的绝色容颜近在咫尺。
陆小凤愣愣地看着，手抬起在半空悬了几秒，最后只握住郭九曲抓着他领口的手。
脸颊微红，带着浅浅的笑低声道：“再也不敢了。”
也再也不会了。
因郭九曲整个人醉掉的陆小凤没余力去想，郭九曲为什么要同他说这种话。
系统表示他很清醒！可现在无论他怎么怪叫郭九曲都能非常自然地无视。
与两人的一路轻松相比，勾魂使者和叶雪越靠近幽灵山庄越紧张，在看见突然现身，数以千计的丐帮弟子的时候，更是吓到瞳孔猛缩。
只是在到了幽灵山庄的入口的时候，他们又冷静了下来。
万丈悬崖可见白云，只以钢索相连。郭九曲和陆小凤或许能过去，但只这两人，即便木道人此刻不在幽灵山庄，手握蒋方文与尹放，他们也有机会。
他们刚想偷偷地，得意地笑，下一秒猛地瞪大了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只有两人能过去？
不！
所有的丐帮弟子都在疾跑之后腾空而起，甚至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需用钢索借力！
“丐帮……”
勾魂使者下意识念出了这两个字。
连陆小凤都觉得震惊，他突然理解武林中人对丐帮的忌惮。
他能看出，现在能用轻功追上他的还是只有郭九曲。可在这的不是郭颜不是王十袋，不是丐帮除郭九曲之外的高手，而是一些不过五袋以上的普通丐帮弟子。
却能如此轻松地越过他走的都有些胆战心惊的悬崖。
只是理解不代表认可。
陆小凤看着带着两人轻松打头的郭九曲，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骄傲的，自豪的。
他没这资格，可他忍不住。
那群老家伙的门派所主导的中原武林格局，是时候因为丐帮变一变了！
是时候因为他的所爱变一变了……
郭九曲落在崖边，回头一看失笑道：“你别盯着我笑，当心掉下去。”
陆小凤的视线还是没离开郭九曲，稳稳落地后一眨眼笑道：“你看，没掉。”
郭九曲带着笑斜他一眼，走到最前，率领一众丐帮弟子气势汹汹向幽灵山庄杀去。
犯丐帮者，虽远必诛！
勾魂使者心中还存侥幸，希望能借蒋方文与尹放的命让郭九曲退却。可他刚刚被陆小凤提进幽灵山庄，他心中就只剩绝望。
幽灵山庄的人反应很快，已将蒋方文与尹放从柴房中拖出，掐住了咽喉想要威胁。
可他们面对的是郭九曲。
他们只看见郭九曲所站的地方突然变成一道青光残影，不及眨眼，郭九曲就到了他们眼前。耳边骤响震耳龙啸，他们便不受控制地飞到了空中。
全完了。
勾魂使者眼露绝望。他忍不住想，若老刀把子在此，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在没见到郭九曲之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可现在……他不确定。
没过多久，丐帮弟子将所有幽灵山庄的人全部绑住，还找出了石雁的尸体。
蒋方文低着头走到郭九曲面前，比郭九曲高出一大截的他，此刻的模样却像一个做错事等待训斥的孩子。
他声音艰涩，“帮主，是我将您手中有罗刹牌的事告诉他们的。我不想退帮，愿受帮主一掌。”
郭九曲眼中没有怒意，只是平静地仰头看他，淡淡道：“你为什么会告诉他们。”
蒋方文有些错愕，毕竟罗刹教的规矩，做错事是从不问理由的。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没资格解释，只是郭九曲开口问，他只能回：“若我不说，他们会杀了放儿。”
郭九曲大笑一声拍了拍蒋方文的手臂，“做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