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也没催她，只对花满楼道：“他们来了。”
花满楼：“谁？”
“郭九曲和陆小凤。”原随云顿了顿，没等花满楼问接着道：“没人知道你在这，他们是来找我的，郭九曲……她知道我的很多事。”
刚刚花满楼听见两位朋友名字的第一时间是感到担忧，担忧他们也被原随云诓骗深陷于此。现在知道不是，他便难以自制地笑了起来，“九曲她本就知道很多事。”
原随云：“有些事，就算她是丐帮帮主，也不能知道。”
花满楼摇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原随云不再说话，他打开了一把锁。
是将花满楼的左手束缚在椅子上的锁，铁链连接的铁圈依旧箍在他左手腕上。
原随云抓着花满楼的左手，探向俯在男人膝盖上的东三娘。
他要干什么？
花满楼只是不明所以的疑惑，而东三娘心中的疑惑带着惊恐。她感觉有一只手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不要！
东三娘身体颤抖了起来，她支起身子往后仰去。
不要看见她的脸……
不要触碰她的脸……
“别躲。”
一声冷喝阻止了她的动作，东三娘紧咬着唇重新趴到男人的膝盖上，唇角难以控制地溢出颤抖的泣声。
她在害怕……
花满楼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能猜到，她不愿让人触碰她的脸。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沉默着与原随云的力道抗衡。
原随云俯下身，在花满楼耳边低声道：“我不会在意少她一个。”
从容的，轻松的，也是残忍的。
东三娘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物品，随时可以毁掉……
花满楼脸色微白，任原随云抓着他的左手，贴上了东三娘颤抖的脸颊。
男人的手抓着他的手指，在女人的脸颊上游移，划过下颚，嘴唇，鼻梁，最后是眼睛。
碰到了温热的，颤抖的眼皮……没有缝隙！
花满楼像被烫到一样微微抬起了手指，又被人不容拒绝地压了回去，反复抚过女人的五官。
一个很美的女子面容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她没有眼睛，那里是连成一片的皮肤。
花满楼的声音沙哑，似是渴了很久的人，艰难地开口：“你做的？”
“对。”原随云淡淡道：“她们来自各地，本过着很普通的生活。她们应当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够惨，再看不见光，也看不见希望。但世上有更可怕的事，我可以让她们连绝望都不再有，甚至无法祈求死亡。”
花满楼：“你想要什么？”
东三娘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她突然抓紧了花满楼的手，急切道：“花公子，不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随云将两指从她胸口移开。
“你想救她们。”
确信的语气，因为他不需要花满楼的回答，只需——
“想救她们很简单，我只要你杀了郭九曲。”
黑暗中死一样的寂静弥漫，片刻后花满楼开口：“我打不过她。”
原随云知道，在他与郭九曲有交集之前就知道。枯梅大师曾试探过郭九曲，她给出的判断是，正面对抗，中原武林无人能杀死她。
想杀她只有两个方式，一个，是让成千上万的人围攻她，让她不能用四方行离开，用无数人命耗损她的精力。
而另一个。
“你打不过她，可你能杀死她。她信任你，信任作为朋友的你不会害她，也信任你不会杀人。”
原随云知道花满楼一定不会轻易答应，可他没想到花满楼会拒绝地这么干脆。
“你不想救她们？”
花满楼语气轻柔，“我想，可我没有资格用别人的生命来成全我所想。若你一定要一条人命，可以拿走我的。”
原随云声音喑哑，“你想死？”
花满楼：“我不想，可我愿意。”
原随云突然抓紧了花满楼的脖子，声音第一次不再从容，“你就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你凭什么觉得你死了我就会放过她们？！”
难以呼吸的痛苦让花满楼不自知地皱紧了眉，语气温和如以往，“若你答应了，我相信你会做到。”
原随云手上猛地一个用力，又很快松手。
听着花满楼断断续续难耐的咳嗽，原随云的脸色异常难看。
若他的眼睛还可以显露情绪，现在应当有恨意。
就是恨意，在无争山庄见到花满楼，和他有了一次交谈之后，原随云心中就升起了恨意。
他将手覆上花满楼的眼睛，感受着睫毛扫在手心的瘙痒，他有了将花满楼脸上这对无用眼珠挖下来的冲动。
明明一同身处黑暗，凭何他能心向光明……
石门突然响动。
闻到若有似无的酒香，原随云猛地抬头。
他恨花满楼，但不讨厌，他讨厌一个女人。
一个身在阳光之下，却能在应属于他的黑暗中肆意行动的女人。
☆、第 97 章
他讨厌郭九曲, 又不得不佩服她。
这世上还有她不敢不能去的地方吗？
应当没有。
她一个人这么快找了进来, 踏入他的地盘，他手中还有她的朋友……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奈何不了她。
“九曲？”
“花满楼？”郭九曲眉头轻皱，清脆的铁链碰撞声被她纳入耳中，“原随云，你抓花满楼干嘛？”
她试探都无，已经确信。
原随云将手从花满楼脸上移开, 轻轻按上花满楼的咽喉, 唇角勾起, “郭帮主, 好久不见。”
郭九曲没有说话，只握紧了腰间打狗棒，突然抽出, 猛地向后扫出！
一声闷哼声后, 不详的机括声一划而过，紧接着就是数声破空声。
郭九曲瞬间想到了暴雨梨花针, 只是威力不够，闻到的气味……以毒弥补。
数十根针都是冲着花满楼和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去的，这让郭九曲不仅不能躲开, 还必须全神贯注地将它们一一打落。
原随云已不见踪迹, 但拿着暴雨梨花针的人也没再打出第二发, 他的手指被另外两根手指夹住了。
郭九曲问花满楼：“还有一个人，她是谁？”
“东三娘，这几日一直是她在照顾我……”
郭九曲没等花满楼解释更多, 随手给人解了穴，然后回头嫌弃道：“让你断后就是这么断的？”
陆小凤无奈，“你当我是你啊，这火折子受潮，一会亮一会灭的，你又不等我，嗯……这会又亮了。”
东三娘短促地惊呼一声，抱着自己的双肩转身蹲下，将脸深埋入膝盖。
陆小凤疑惑就这忽明忽灭的火光看去，触及东三娘只着一身半透薄衫的玲珑躯体，猛地一惊飞快扭头，以极正人君子的表情面向郭九曲，一脸严肃道：“我不是故意的。”
郭九曲一乐，“脱衣服。”
“干……干嘛。”
看着陆小凤紧抓着衣领，一脸被逼娘为娼的不情愿，郭九曲更乐了，又重复了一遍，“脱衣服。”
爱情让人降智，但陆小凤本有的智力比普通人高出太多，很快明白郭九曲的意思，下意识视线想往东三娘方向移，听见一声冷哼迅速把头转回来，一脸正直地脱下外袍递给郭九曲。
郭九曲为东三娘披上，扶着她颤抖的双肩，轻声道：“我要送你个礼物。”
摸着自己手中的布条，东三娘哑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云幕遮，我丐帮弟子将它绑在眼睛上练功，嗯……有的人喜欢一天到晚带着。”
东三娘颤得没刚刚厉害，好奇问道：“为什么？”
“遮的是双眼，为的是自由。黑暗中你再看不见眼前障碍，可以自由地，一往无前地去追求你希望的。”
郭九曲低沉的声音在昏暗中娓娓道来，似带着怀念，又有令人信任的坚定。
像一只小勾子，牵引着东三娘慢慢抬起头面向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陆小凤看见了东三娘的脸，也看见了她连成一块的眼皮，手中火折子一抖，嘴唇一张复又抿紧。
郭九曲眼神微沉，酝酿着若隐若现的怒意，声音却无异样，缓缓道：“只要你愿意相信，当然可以。”
她动作轻柔地为东三娘戴上了云幕遮，将人扶起待人站稳后，郭九曲三步并做两步走向倒在门边的男人，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踩向男人胸口，听着惨嚎声脸上黑沉突散，如雨后天空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她自言自语道：“呼——暂时消气。”
埋头研究锁的陆小凤抬头无奈瞥了她一眼。
郭九曲：“怎么样，能打开吗？”
陆小凤又琢磨了一会，放弃般松手，“不能。”
郭九曲嫌弃道：“你不是和朱停是好朋友吗？”
陆小凤挑眉道：“那猴精也是你朋友呢。”
郭九曲：“他是小偷我又不是。”
陆小凤：“朱停是鲁班神斧门传人我又不是！”
郭九曲一撇嘴，“我本以为你什么都会来着，现在看来，期望值过高。”
陆小凤一噎，不服气地继续埋头琢磨，没一会抬头道：“不是，你让我开锁总得给我个工具啊，簪子有没有？”
郭九曲晃了晃头，“你觉得我可能带那个玩意吗？”
“知道你没有。”陆小凤看向东三娘。
东三娘似犹豫了一下，很快释然轻笑，打开衣柜，从最深处拿出了一个被衣料包裹的东西，一层层碎布被剥开，最柔软的布料是躺着一支极朴素的银色簪子。
应该不是纯银的，因为上面的花纹已掉了漆，看起来就像日日被人反复抚摸。
东三娘确实日日摸着这银簪，她抚摸过这房间里的每一寸，只有这银簪，是不属于这的东西。
陆小凤有些犹疑地接过，一捋小胡子试探道：“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
东三娘摇头道：“是一位客人不小心落下的……我将它藏了起来。”
郭九曲一把揽过东三娘的肩，笑着道：“没关系，他要是弄坏了，出去让他赔你十支，还得是纯银的。”
东三娘猛地一颤，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出去吗？”
郭九曲笑容张扬，“当然可以，我来这就是为了把他的蝙蝠岛端了，当然要带你们出去。”
东三娘不再说话，只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郭九曲满眼嫌弃看着陆小凤折腾。
“你行不行啊。”
“别把人簪子弄坏还把锁孔堵了。”
“去找原随云要钥匙可能还快一点。”
陆小凤眼角一跳，刚想说什么就听郭九曲道：“你只要成功开锁，我允许你碰我身上的一个地方，任选。”
陆小凤表示，瞬间有了动力！
只听铁链落地声不断响起。
郭九曲看了看恢复自由的花满楼，又看向一脸得意的陆小凤，轻哼一声道：“果然是只大色狼……丐帮帮主一言九鼎，说，想碰哪？”
前一句郭九曲的声音压得极低，又轻又快，陆小凤没听见也就没能反驳，可他很快用自己的行动反驳——
陆小凤地握住了郭九曲的手。
小心翼翼地，甚至不敢握紧，无比珍视的姿态。
仿佛他手中握得不是郭九曲那有力强悍的手掌，而是他脆弱珍贵的心中最爱。
郭九曲只觉心中一跳，唇角不再带惯有的随意笑容。她盯着陆小凤的脸，眼中似有审视，任由陆小凤抓着她的手不放，沉声道：“只碰这？我记得你不是总觊觎我的腰和腿吗？还宁愿被打。”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碰到，而且……”陆小凤突然绽出一个极纯粹的灿烂笑容，“现在不一样。”
在他彻底认清自己的心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郭九曲别开眼，“先把这里的姑娘都带出去。”
陆小凤没有放开，郭九曲也没有甩开。
外头是华真真在接应。
这里原随云还没有得到华山清风十三式，可枯梅大师准备动手。华真真名义上是枯梅大师的弟子，其实有监视当代华山派掌门的权利，又有极高的武功。
她去华山派去得太早了，为了他们的计划，枯梅大师本准备此次杀了她，无奈多了郭九曲这个搅局者。
华真真本就察觉到了枯梅大师的异样，又信任郭九曲。
枯梅大师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为郭九曲带来了帮手。
最后一个姑娘带出，郭九曲眼带笑意看向枯梅大师，“我接下来要去找原随云算账了，您还站得住？”
高亚男咬牙按上剑柄。
她知道自己师傅想做的事不好，可不管怎样，那是她师傅。
师命不可违……
枯梅大师按上高亚男的手，将剑一寸寸推了回去。她回头轻摇了摇头就看向郭九曲，“我确实也想知道原随云在此处想干什么，不知道郭帮主介不介意我同你一起进去。”
“当然不介意。”郭九曲耸肩道：“我本担心你和原随云在这夹击华真真，她还得保护这些姑娘应付不来呢。”
华真真笑得温柔，声音却坚定，“我会保护好她们的。”
郭九曲扭头看向陆小凤，“你要不也待在这，那火折子太便宜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