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中已是个血人，一身的伤口触目惊心。似是只有那张脸无人舍得伤，却也被混着汗水的血迹覆盖，只看得清轮廓，看得清眉眼。
在眼眶中一直转着的一滴泪终于落下，陆小凤哽咽着低喃：“九曲……你的笑醉狂呢。”
他恍惚着似是看见那几次生死危机之后，郭九曲笑得张扬对他道：“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我有笑醉狂哦。”
然而醒过神来，他只能看见面容沉静的郭九曲。
这样的她，多了一丝别样的温柔，美得惊人。
可他不喜欢！
他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总是那么肆意地嚣张！
陆小凤低下了头，拳头狠狠按在地上，底下的砂砾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已染上血迹。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郭九曲！你的笑醉狂呢！！！”
依旧没有回应。
花满楼他们难过吗？
当然难过，他们之中同样有人对郭九曲心怀情愫。
然而最爱郭九曲的，至少此时看来，显然是陆小凤。
他明明一声又一声地嘶吼着，眼中却那般悲凉，再慢慢变得茫然空洞。失去郭九曲，让他宛如失去自己的世界。他甚至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因为他的整颗心，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落在了郭九曲身上。
现在她带着他的一整颗心死去……
嘶吼声戛然而止，陆小凤宛如被抽空一般，眼神空洞地低头看着郭九曲。
他突然勾起一抹笑，低声道：“等这的事结束，我就去找你，你要等我。”
他慢慢放下郭九曲，站起，转身。
与此同时，谁也没看见郭九曲的嘴唇轻轻蠕动。即便看见，也无人能听见，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小。
但系统听见了，他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辅助…释放……笑醉狂……”
酒香，水声，刚猛拳法掀起的风声。
陆小凤整个人愣住，却不敢立刻回头，他害怕这又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他听见一声轻笑，听见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下地狱你也要跟着我？你这个跟屁虫也太敬业了。”
陆小凤猛地转身，向前一步便紧紧抱住了郭九曲。
碰得到的，是真的，是温热的……
他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只是跳的太快，他甚至感觉到了疼痛。又立刻被近乎疯狂的喜悦盖过，那喜悦顺着心脉蔓延全身，深入骨髓，他似能听见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赞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郭九曲轻轻推开了陆小凤，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真的很喜欢我。”
“对……”陆小凤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爱你，爱惨了你。我知道你不爱我，只希望……”
“谁说我不爱你。”
【宿主！】
熟悉的剧痛席卷全身，郭九曲咬牙跪倒，又被从震惊中回神的陆小凤抱在怀里。
【宿主！你想干什么！】
老娘死都不怕了，还怕痛？
系统这次没再嚷嚷，郭九曲满意一笑，又很快被痛得嘴角一抽。只是看着惊慌失措的陆小凤，她眼中的笑意止不住。
“其实我一直中着一种毒。”
“毒？！”
陆小凤立马看向郭颜，又被郭九曲转了回去。
只能看着她，听着她道：“你听过情花毒吗？”
他抿唇想了一会后才点了点头。
“想到心爱之人便会受断肠之痛，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谁吗？”
陆小凤一愣，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谁。”
郭九曲抓紧陆小凤胸前衣物，眉头紧拧着，眼中却带笑。
“我在想我眼前的人，一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
……
陆小凤一直是一个喜欢享受，懂得取悦自己的人。打赌赢过司空摘星他会高兴，破获一个大案他会高兴，端午节吃到卧云楼的粽子他会高兴……他会为太多太多的事情高兴，但这所有的，他以往所有的高兴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此刻的欢喜。
他甚至突然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他几乎要被冲昏头脑，又在听见郭九曲的一声闷哼后醒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郭颜能解吗？我现在离开你会不会好一点。”
说完他居然真的准备走。
郭九曲被气笑了，一把将人拽回来，“你现在怎么这么蠢啊！”
陆小凤耳根有些泛红，盯着郭九曲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
他猛地瞪大眼，看着郭九曲近在咫尺的，颤抖着的眼睫。
一声惊呼。
王十袋骂骂咧咧地扭过了头，又偷偷用余光看着。不久前赶到的永元和尹放看得就大胆多了，永元捂住了尹放的眼睛，却很贴心地给小孩留了极大的指缝。最光明正大的则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只眉头都皱了起来。
郭九曲与陆小凤，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吻……
☆、第 113 章
西门吹雪突然开口：“你输了。”
叶孤城瞥他一眼, “你应该说我们输了。”
“争都没争过, 怎谈输赢。我们本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顾惜朝看着两位剑客道：“西门庄主有万梅山庄, 城主有飞仙岛，我心系朝堂……”他说着看向花满楼, “而花公子，有花家, 有扬州的小楼。只有陆小凤, 能了无牵挂地陪她走去天涯海角。”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 “以他的性子，即便我们的所有都是他的，他应该也会抛下一切……”
情爱之事，在他心中没有高下之分, 谁爱的多一些，谁爱的少一些, 这没有意义。可他认清的太慢, 又或许是他早已看清陆小凤性子的优势, 才迟迟未说出口……
现在已不必说出口, 他心有酸胀, 又更有欢喜。欢喜郭九曲还活着, 欢喜自己的朋友还活着。
郭九曲终于痛得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了陆小凤，闭眼待剧痛过去才看着陆小凤道：“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陆小凤一撇嘴，闷闷道：“这样的计划有几次我破坏几次。”
郭九曲跃上了城墙，她不知道宫九到底死没死, 但见远国已经退兵，想必不死也是个重伤。只是……
“现在怎么办呢。”
“主动打过去啊。”
郭九曲一挑眉，扭头果然看见熟悉的暗金色面具，“你怎么来了。”
玉罗刹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白眼，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本座只希望能更好地将罗刹教分部扎根中原，不想被远国利用，自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郭九曲一摆手道：“你那点人顶个屁用。”
玉罗刹再次被郭九曲气到七窍生烟，这已经是这丫头第二次看不起他罗刹教了！然而不管再怎么气，顾忌到周围人太多，他也只能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形象……默默气到内伤。
顾惜朝突然带头道：“我们会帮你。”
皇帝做那样的决定，就是想看到两个结果中的任意一个。一个是丐帮元气大伤再次衰落，一个是郭九曲死。
可他一个都不想看见，甚至第一次违抗了皇帝召回他的口谕。
在数声附和后，郭九曲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声——
“帮主！”
声势浩大，似是成千上万人的齐声高呼。
郭九曲一愣后走到城墙边缘，垂眼望去，便见如山如海的丐帮弟子。都仰头注视着她，眼中的敬仰与激动燃起了耀目的熊熊烈火。
郭九曲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看自己时心中的震惊。
只见为首的蒋方文高举手中短棒。
“我等身为丐帮弟子！”
成千上万高呼再次汇聚——
“心怀侠义之心！力行侠义之事！匡扶正义！一棍双掌！”
“荡平天下不义之事！”
“我等身为丐帮弟子！”
“誓死追随帮主，望随帮主冲锋陷阵！九死不悔！！！”
声势浩大，足能震天。也震得郭九曲整个人愣住。
“丐帮弟子，从不惧身死。”
恍惚中听到这句话，郭九曲还以为是王十袋，扭头一看，却发现是永元。
永元虽然总是与尹放在一起四处捣蛋，但其实早已不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此刻的表情，让她甜美柔和的面容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坚毅。
她定定地看着郭九曲，眼中是与话语如出一辙的坚定。
“我知道帮主是真的视我们为手足，想保护我们。但是，若我们只会躲在您的庇护之下，真的还能自称丐帮弟子吗？真的是您想要的丐帮弟子吗？真的有资格被您视为手足吗？”
紧连着的三个疑问将郭九曲问住。
她其实一直相信，即便她给予庇护，即便她死。但在郭颜、王十袋这些人的带领下，丐帮弟子也定会遵循她所说的教义。
她现在在问自己。
她凭什么以自己身为帮主的权威将所有丐帮弟子挡在身后，凭什么让同样心怀侠义之心，同样视她这个帮主为手足兄弟的丐帮弟子无处释放心中热血。
想到这点——
郭九曲摇头自嘲一笑，“抱歉，是我想茬了。”
永元笑道：“不要道歉。”
即便他们再想冲破束缚站到她身边，也没有责备她的资格。因为在帮主心中，最重要的便是他们，连陆小鸡也比不上！
永元这般想着瞪了陆小凤一眼，鼻中发出重重一哼。
有她起头，城墙上的所有丐帮人士都对着陆小凤重重一哼。
“我没惹你们啊……”陆小凤说着看了郭九曲一眼，一抚眉毛得意笑道：“放心啦，我不会拐跑你们帮主的。”
王十袋凉凉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哪用你拐啊，帮主自己就成天在外头跑。”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笑得奸诈，“那你猜我能不能缠得她三年五载都不回丐帮总舵？”
丐帮众人齐声怒道：“打断你的腿！”
“好了，别闹了。”郭九曲看着远方再次袭来的远**队，张扬笑道：“既然已经决定不计一切代价，那就要将他们打得逃回远国！”
话音一落，郭九曲俯冲而下。
数位顶尖高手随其跃下后，无数丐帮弟子弟子疾跑着腾空而起，一时间，如蔽日乌云，气势汹汹冲远**队压去。
“死”过一次的郭九曲满血满精力复活，再次展现出以一敌万之能。又有数位高手与成千上万的丐帮弟子助阵，一时间势如破竹。
然而，只是一开始因能打个措手不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在远国人反应过来后，局势再次陷入焦灼。
三日的对峙与交锋，远国士兵的死伤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然而他们这方，也非毫无损伤。郭九曲将逼格值全换成了红药，当场死亡的丐帮弟子早已过百。
……
帅府中，所有人神色凝重。
左飞义突然开口：“我们还是应该烧其粮草。”
“他们中有一个叫吴明的老头，一直带着一批高手紧守着粮草，甚至能防我的赤箭靠近。而且就算冒险烧毁……”郭九曲顿了顿眼神愈沉，“北方那四城也一直在为他们提供补给。”
一提到这个左飞义就气得不行，骂骂咧咧道：“一群该死的叛国贼！”
“我去的话……”
“不行！”
郭九曲被这声齐吼吓得猛地一颤，缓过来嘀咕道：“我还没说完呢。”
陆小凤冷笑道：“谁猜不到你想说什么吗？”
郭九曲危险地眯起眼，“你现在很嚣张啊。”
陆小凤立刻一怂，摇了摇头讨好一笑。
“您现在可是主帅，平阳城中所有人心中的支柱，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郭九曲诧异看向左飞义，“左将军才是主帅吧。”
左飞义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算什么主帅。”
此次的事，真的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之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郭九曲身陷险境，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丐帮弟子为国拼杀。
他们啊，以前在他眼中只是偶尔会随手施舍个几钱的乞丐。
江湖人士，以前在他眼中也不过草莽。
而现在，天子因忌惮便不作为。平阳城，乃至整个国，都靠着这些人守住。
本就没能好好的休息的他此刻心中更是涌起一阵阵疲累。
此次若还能活下来……
这般想着，左飞义看向皱眉在说话的郭九曲。
到时他辞官退隐，不知丐帮愿不愿意收他……
“郭帮主！”
数个声音接连响起，郭九曲震惊抬头。
只见数十位各派掌门人遥遥拱手后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各派弟子，为何来此，已不言而喻。
只是——
郭九曲看向木道人，“你也来了？”
木道人：“你当时并未杀我。”
郭九曲：“遵守点到即止的规则罢了，之后给你药也是因为叶孤鸿拿命求我，你又做不了什么妖了，刚好还弄点银子。”
听着这话，木道人居然没生气，只不冷不热道：“也不是帮你。只是国若破，我这个武当掌门又有什么意义。”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秉丐帮所持的侠义之心，但皇帝的做法，确实让他们感觉到了唇亡齿寒的危机感，又因郭九曲武林第一人的身份，各门各派第一次如此同仇敌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