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经由金基德介绍搭上欧洲艺术院线。金基德能屡屡在欧洲电影节有所斩获,跟欧洲方面的关系自然维系的不差。
这些院线跟三大电影节举办方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因为有这些院线存在,电影节评选的电影才有经济来源,才能支撑艺术电影存活;而电影节的名气,又是艺术院线最好的广告,吸引艺术片爱好者走进电影院。
艺术院线虽然不能决定评选结果,但他们的声音是可以传递到电影节举办方,同时也与各大电影杂志有着长期稳定的关系。由他们出面牵线活动造势,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再比如游说东宝投资电影。
金恩和首次执导日本电影,日本业内其实看好的不多。金恩和是外国人,并且之前只导过一部比较简单的商业片。除了amuse为支持自家台柱跟投了,其他日本公司都是持观望态度。
金恩和却没有就此放弃。在剪出初版影片报名戛纳后,她亲自上门,用影片质量一点点磕下东宝。
虽然东宝每年自己出品的电影就够多了,不会为一部联合出品的片子花太多心思。但东宝的能量和名头放在这里,只要让他们看到电影有获奖前景,他们自然会衡量利益得失。
果然,当《这么近那么远》入围戛纳的消息公布。amuse和东宝就主动追加了筹码,开始帮金恩和运作起来。
还有许多事情,只要对参赛有帮助的,金恩和都尽可能做了。她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想走捷径。
三大电影节是艺术电影最高荣耀,而戛纳又是三大之首。只有当年最优秀的影片才能有入围角逐的机会。
19部,全世界只选出19部。可以说能走到入围这一步的,都是有获奖资格和水准的影片。
能优秀到一骑绝尘当然好,但如果大家水平差不多,最后输在了戏外的努力上,她作为出品人和导演怎么对得起所有为这部电影付出过的人。
她望着今年的巨幅海报,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宫崎葵和妻夫木聪:“轮到我们了,走吧。”
本届戛纳电影节的评委阵容十分豪华,评委会主席是斯皮尔伯格,评委团成员有李安,妮可基德曼,多次获得过戛纳影帝奥斯卡男配的奥地利演员克里斯托弗·瓦尔兹,拿过戛纳最高奖金棕榈的导演克里斯蒂安·蒙吉,印度顶级女演员薇迪雅·巴兰,以及日本女导演河濑直美。
而这次影片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几乎没有新面孔,每部片子的导演都是各大电影节的常客。
所以开幕前就有很多新闻评价,这是近几年来“星光最璀璨”、“实力最强劲”的一届戛纳电影节。热度和讨论居高不下,吸引了无数媒体聚焦到这里。
金恩和刚踏上红毯就注意到了今年比往年更热闹的场面。她稍微想了下就明白了,笑着对小伙伴自嘲两句:“说起来,好像只有我是新人导演。看来我们剧组就是今年戛纳唯一的冷门。”
妻夫木聪开玩笑地回答她:“老板!大导演!我们都全指望着你呢,你怎么能先丧起来。”
金恩和走在最左边,中间是妻夫木聪,妻夫木聪右手礼貌地挽着宫崎葵。今晚金恩和没有穿礼服,而是全套西装西裤。所以就由妻夫木聪照顾穿长裙不方便的宫崎葵。
宫崎葵听到他们聊的内容,面带微笑地朝人群挥手,嘴上却毫不留情吐槽:“入围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师,只有你一个新人有资格跟他们同台竞艺。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自夸吗?”
她话音刚落,围在红毯边拍照的一个摄影师突然大喊了一声:“金!看这边!”
金恩和愣了一下。老实说,她虽然是国际电影节的常客,但是她是典型的文艺片演员,从没拍过知名度特别高的片子。她以为一般的欧洲记者根本就不知道她,从没想过还有人认出她并能准确喊出她的名字。
“你看,你比你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对吧?”宫崎葵对她说。她挽着妻夫木聪的胳膊,两人就站在她身边,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容。
金恩和从他们笑容里读出鼓励的味道,忽然意识到,这次回到戛纳,她过于地患得患失了。
她低头扶额笑了笑,再抬起头已经是满脸自信。转身朝镜头娴熟地招手,整个人神采飞扬。
三人进入会场,他们的位置和《如父如子》剧组挨在一起。
福山雅治已经看到了她,隔了老远对她挥手,还示意是枝裕和看她。等金恩和走近,福山雅治还开玩笑地打招呼:“我们剧组的女主角,怎么现在才来?”
是枝裕和性格温柔,笑呵呵夸奖她:“恩和桑,恭喜啊~双片入围,这种事情也只有恩和桑做得到了。”
金恩和笑眯眯地与两人寒暄问好,然后是枝裕和就与福山雅治换了下位置,两个导演凑在一起悄声讨论本次的影片情况。
虽然他们现在只能看到参赛影片的题材类型和内容简介。但是由于今年都是熟面孔,彼此之间不是神交已久、就是私下有来往,大家各自动用人脉稍微打听下,对今年的情况大致心里有数。
今年名导多、男性角色发挥大的片子也多,毫无疑问是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男演员奖的大年。
是枝裕和私下觉得自己和福山雅治的希望可能不大,但是:“这次能竞争最佳女演员的片子不会超过八部。你的电影是纯女性视角,同性之爱,题材上非常占优势。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把主要精力用在公关最佳女演员奖上。”
“最佳女演员啊……”
结束开幕式,回到酒店与团队一起忙着明天的电影首映。金恩和忽然又回想起是枝裕和对她的提议。
其实她也很认同是枝裕和的判断。
《这么近那么远》是双女主电影,给妻夫木聪留的发挥余地不大。
编剧和导演都是她,她自己很清楚自己做这两项工作,还很青涩。影片能入围就已经让她非常惊喜了,但想赢过这么多大师级导演们,金恩和觉得不太现实。
所以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去争取最佳女演员奖。
并且她在来之前就跟团队沟通过,也准备以最佳女演员奖为主攻方向。但有一点让她举棋不定,她和宫崎葵的戏份和精彩程度几乎是一样的。
写得时候、拍得时候感觉特别爽,可是等到竞赛环节,这就非常不利了:别人的电影都有一个主视角,一个绝对中心的主角。她们要用对半分的主角跟人家的绝对主角竞争,天然就有劣势。
何况,主推谁?
最后她只吩咐团队:“明天我们根据影评人的反应决定主推的人选。”
5月16日下午,《这么近那么远》首映。
今年戛纳展映的影片有八十余部。每年的电影节进行到后半程,参与的人都会看到疲倦。所以大家都期望能尽量在前面放映。
金恩和这次非常幸运,被安排在开幕第二天下午,是全部参赛影片里第三个放映的。所以尽管她们的片子属于不太被看好的冷门,依然观者云集。
尤其是来自中国和日本的剧组,凡是来了的全员到齐。金恩和作为东道主忙到了最后才入座。
5月16日下午,《这么近那么远》首映。
今年戛纳展映的影片有八十余部。每年的电影节进行到后半程,参与的人都会看到疲倦。所以大家都期望能尽量在前面放映。
金恩和这次非常幸运,被安排在开幕第二天下午,是全部参赛影片里第三个放映的。所以尽管她们的片子属于不太被看好的冷门,依然观者云集。
尤其是来自中国和日本的剧组,凡是来了的全员到齐。金恩和作为东道主忙到了最后才入座。
大银幕上的画面,从一双脚开始。
那双脚显然属于一个年轻纤弱的女人。脚上的高跟鞋,跟高三厘米,分寸恰好,既不过高咄咄逼人,又不失女人味。小羊皮的鞋子纯白简约,温婉又有品位。
只看这样一双脚,似乎就已经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女人的形象。
镜头摇摇晃晃,跟在女人身后,始终只拍摄这双脚。女人的脚步匆忙着急,在柔软的地毯上踩过,背景的音乐喧闹,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人声。看上去应该是在会所的走廊穿行。
终于这双脚在一道门前放缓。而镜头也随之慢慢上移,露出女人的背影和侧脸——宫崎葵推开虚掩的门,喘息的声音逐渐清晰。
镜头转向房间内,一对男女在包厢的沙发上翻滚。金恩和低头在妻夫木聪的脖子上轻咬一口,然后抱住他的背,在他的肩头对宫崎葵妩媚而挑衅地笑了。
宫崎葵就站在门口,表情冷静地看着他们。
这是抓奸?接下来他们要撕打了吗?要闹起来了吗?所有观众不禁这么想。但后面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宫崎葵什么都没有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并且还礼貌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镜头给到金恩和的特写。她忽然失神,一点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得意,只是怔怔望着宫崎葵离开的方向。
在场的观众不是专业电影人就是资深电影爱好者,丰富的阅片量令他们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故事恐怕就是发生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的。
隐藏在黑暗中等待的宫崎葵,终于看到恢复衣冠楚楚的妻夫木聪离开。她回到包厢,看到随便套了件衣服的金恩和在安静地抽烟。
宫崎葵走到她身前,温柔地为她扣好扣子,整理头发。整个过程中,金恩和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抽烟对身体不好。”宫崎葵说。
她平静地语气触怒了金恩和。金恩和猛地甩开她的手,轻蔑又妩媚地看着她:“我和你未婚夫睡了,你为什么没有反应?晴海。”
宫崎葵用一种看任性孩子的温柔又无奈的眼神看她:“霞,你知道这是没用的。离开这里,不要继续糟践自己。”
金恩和,不,现在的她是霞。她动作娴熟而轻盈地弹掉烟灰,手指修长,秀发凌乱而蓬松。整个人的神情姿态轻蔑又妩媚:“你选择结婚和一个男人睡,和我选择跟无数男人睡,有什么区别吗?”
晴海与霞不欢而散。她回到家里,两人的婚房是典型的日式一户建。随着晴海地走动,可以看到整个屋内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十分用心。
未婚夫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晴海,自然地走过去亲了她的脸一下,亲热地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跟同事聚餐了吗?”
仿佛刚刚才出轨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晴海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上擦头发的毛巾:“饿吗?要不要我给你做宵夜?”
未婚夫在客厅看电视,晴海在厨房切菜。她不禁回忆起霞。
她与霞原本不是这样剑张弩拔的关系。她们都出生于一个偏僻遥远的海边小镇,从小一起长大。霞的母亲早逝,一直非常依赖晴海。而晴海也很喜欢霞的天真活泼。
她们经常一起坐在海边看日出。每次碰到朝霞出现,霞都会兴奋地指着映满霞光的大海对晴海说:“看,霞在晴海的怀抱里。”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从她们一起来到东京开始的吧。
晴海一直是个非常有野心和计划的人。她努力读书考上大学,然后又靠勤工俭学完成学业。毕业后进入大公司,不断交往前途有为的男人,最后终于跟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未婚夫定下,准备结婚。
但霞跟她不一样。霞很天真,她只想一直和晴海在一起。到了东京后,没有学历也没有谋生的本事,只能到处打零工,日子过得很清苦。可是那时候的霞是快乐的,因为她有晴海。
直到晴海交往了第一个稳定的男朋友,准备从霞的小屋搬走。
会所里,霞在与客人喝酒。有客人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霞说:“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
晴海的婚礼定下了,就在一个月后。霞孤注一掷地跑到晴海面前,求她跟自己走,回到海边的小镇。晴海怜悯而温柔地看着她。
霞懂了,独自离开。
也许是老天要成全霞。大地震到来,整个东京陷入恐慌。晴海在最危险地关头,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她和霞在小镇的海边。她挂掉了未婚夫打来的电话,决定去找霞。
而与此同时,霞赤着双脚从会所里跑出来,只想去找晴海。
她们历经艰辛,穿过震后的东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晴海答应霞,抛下东京的一切,和她一起回老家。
她们换乘了几次,坐着缓慢行驶的老旧火车回家。车上,她们找回久违的亲近。霞的头轻轻靠在晴海的肩上,回忆起当年她们乘坐相反方向的火车去东京时的情景。
她望着窗外已经有些陌生的景色,却从窗户的反光里看到自己和晴海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霞与晴海回到小镇。镇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当年看着她们长大的老人也逐渐去世。她们住在霞的老房子里,像一对交颈而卧的鸳鸯,无拘无束地生活在世外桃源。
但甜蜜的日子并没有太久。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世隔绝的生活也显现出枯燥无味的弊端。霞日渐烦躁,两人在生活中的摩擦越来越多。霞也逐渐回忆起,她与晴海在东京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并不全是美好的。
东京的世界很残酷。
即使晴海有名牌大学的学历,因为她是女人,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回归家庭。所以好的公司稳定的岗位都会优先男性候选者,她最终成了派遣员工。晴海并不是一开始就想依靠婚姻的,她也曾经试图靠自己改变命运。
而像霞这样只有美貌的女人就更难了。她以为晴海离开她是因为钱,于是她决定出卖自己,快速获取金钱。可等她带着钱去挽回晴海,晴海却总是用那种怜悯而温柔地目光看着她,告诉她:“放弃吧,这是没有用的。”
最后一晚的亲昵,霞绝望而疯狂,晴海却始终温柔。霞害怕看她的眼睛,害怕她从她眼中看到熟悉的怜悯。
天亮了,晴海已经带着她的行李离开。整个屋子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属于她的痕迹。
霞的表情冷静,仿佛早就知道晴海会离开。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藏在最深处的地方翻出一张请柬。那是晴海的结婚请柬,上面写着的婚礼日期,就在三天后。
太阳升起,朝霞漫天,映照在蓝色的海面上。
霞来到她们的海边,一步一步朝海中走去。她用打火机点燃晴海的结婚请柬,伸开手掌,看灰烬从手指间飞过,飞到海上,被海浪卷走。
霞光逐渐消散,天地间,只剩晴空下的大海。
霞回到老房子,拿出艳丽的衣服换上,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上妆。她最后为自己涂上艳丽的口红,望着镜子里美艳的脸,一行清泪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