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卿隐
时间:2020-04-10 09:16:11

  福禄惊愕的张了张嘴。下一刻就应了声, 忙令那守门护卫去打开后门,再领着人到荷香姑娘院里。
  苏倾正在院里散步,冷不丁听得院门处传来些动静, 疑惑的抬眼看去,正见到府里护卫带着一行人往她院里走来。最前些的是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人, 后面跟着些下人, 抬着两个大木箱子,瞧着他们走的挺吃力,应该里面物件挺重。
  两贵妇人进了院里, 一打眼就见着了在院里站着的苏倾。两人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眼睛自然毒辣,瞧那院里姑娘那身价不菲的一身穿戴,心下自然就猜着,面前这位应是正主无疑。
  没敢再往里走,大梅氏堆着笑看向苏倾,亲切又讨好:“不知您可是督宪大人府上的荷香姑娘?”
  苏倾狐疑的看她:“我是。不知您是……”
  大梅氏小心道:“我是豫州知府的家眷,梅氏。”
  苏倾更是糊涂了,豫州知府的家眷来做什么。
  大梅氏见她自报了家门后,她那厢没有立刻翻脸赶人,不由暗下松了口气。见那厢面露疑惑之色,便笑道:“旁边的是我妹妹小梅氏。夫人可能不认识也未听过我们姊妹二人,可我们却久仰姑娘大名,便想结识一二。今日一见,姑娘果如传言般风采卓然,我……”
  “今日来,你们究竟是为何事,直说便是。”苏倾道。
  福禄将苏倾院里的事回禀了他们大人。
  宋毅从卷宗里抬起眼,微诧道:“竟让她们二人进屋了?”
  “是的爷,刚开始那大梅氏道明来意后,荷香姑娘面上似有些愠色,不等那大梅氏继续说完,就下了送客令。那小梅氏自以为姑娘是因着她主簿夫君的缘故才迁怒,不由的又是表歉意又是恳求的,希望姑娘网开一面。荷香姑娘就狐疑的问了一嘴,便就知道了那小梅氏的夫君便是曾与她有过龃龉的主簿。”
  说到这,福禄也觉得有些奇怪:“荷香姑娘便冷了脸色,却也只冷冷与那小梅氏说过两句话后,就没再赶人走,奴才也着实费解。”
  “她与小梅氏说了什么?”
  福禄赶紧回道:“貌似是那小梅氏先说是要补偿荷香姑娘,还说只要姑娘肯替豫州知府说情,便是姑娘要什么补偿她们都竭尽全力满足。然后荷香姑娘就冷笑了说了句,她想要的怕她们给不起,之后又似乎说了句什么。因着姑娘说的声轻又快,那些个下人也没听清,只见着姑娘说完后冷冷的看了那小梅氏一会,再就让她们二人进屋了。”
  宋毅沉吟了会,又问:“进屋后她们说了什么,可有听清?”
  福禄为难道:“因为荷香姑娘一进屋就屏退了下人,她们在里头说话声音小,也就没人听到里头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大小梅氏二人离开时,将两大箱重礼都留了下来,姑娘,也收了。”
  宋毅本还琢磨着她们究竟在里头说了什么,冷不丁听到福禄说她收了那重礼,不由讶异的挑了眉。
  然后他就笑了。
  “爷本还想着,她这般难开窍的木疙瘩,若要她这厢领略这富贵权势滋味,还有的时间教,没成想这回就转了性开窍了?”
  福禄听着这话,不免就觉得有些怪怪的,难道世人对富贵权势的追求,不是与生俱来的?哪个又舍得抗拒?可转而又想到那厢之前三番几次要逃离督府的举动,他就不免有些讪讪,貌似那厢在这方面还真是迟钝了些。
  搁下了卷宗,宋毅起身往外走去,稳健的步伐中隐约带了些松快:“走,爷倒要看看,豫州知府是拿了什么过来赎他的命。”
  两个红木大箱子,一箱是珍贵的首饰头面绫罗绸缎,另外一箱则是上了年头的人参鹿茸等药材。
  宋毅大概翻看了下玉匣子里的两支人参,又随意扫了眼其他药材,大小,成色,年头上来看,勉强也算上等,只是谈不上稀有。
  “诚意也算是一般。”
  苏倾坐在案前低眸剥着瓜子,闻声头也未抬。
  宋毅随手将玉匣子递给福禄,又扫了眼另外箱子里的珠宝首饰等物,然后转身到苏倾的对面坐下,敛眸看她。
  “就这些,就值当你开尊口了?”
  苏倾将白玉般的瓜子仁放在一旁玉蝶里,抬手又捏过另外个瓜子剥着。依旧未抬头,只不咸不淡道:“小门小户养出来的,眼皮子自然就浅了些。”
  宋毅脸上那调侃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爷的女人,便是眼皮子高抬到九重天都使得,何曾需要往下落。”
  转而侧眸沉声吩咐:“福禄。”
  福禄忙上前半步。
  “即刻派人将这两箱东西扔到苏州府衙门口,一并转告那豫州知府,招子放亮些,督府里的人可不是阿猫阿狗随意两物件就能打发的。”
  察觉到大人身上隐约的沉怒,福禄惊了下,然后招呼其他下人赶紧将箱子拾掇好,抬了出去。
  苏倾本就随意的呛他一句,也没料到他竟来了火气。手上剥瓜子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又继续将这颗瓜子剥完,搁置在了玉蝶中。
  “便是随口一说,大人何须介怀。”苏倾说着将玉蝶推到他跟前,道:“大人且消消气。”
  没料到这碟瓜子竟是为他剥的,宋毅怔了下,继而沉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怎么,你还真要替他们求这个情?”
  苏倾道:“帮他们求情可谈不上,顶多是负责传给话罢了。不过如今瞧来大人似乎已经知道了,那我这厢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宋毅的目光从瓜子仁上转移到她脸上,有些一言难尽道:“你就这样替人办事的?”
  苏倾顿了会,道:“没落井下石,便已算是良心了。”
  宋毅大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畅意。
  随手将玉蝶又推回到她跟前,宋毅起了身,看着她挑眉笑道:“爷赏你的。”
  苏倾见他要转身离去,迟疑了下,道:“大人,那两支人参我可否留下?”见他转过脸看她,她方接着道:“我觉得用来补身子还是挺不错的。”
  宋毅看着她没说话。
  “还有,那套翡翠头面我瞧着也挺好看的。”
  宋毅看了她会,突然笑了下。
  “福禄,将东西都抬回来罢。你只需去府衙将话带到即可。”
  福禄忙去办。
  临走之际,宋毅看着苏倾意味深长道:“枕头风可不是这般吹的,待日后爷再好好教你。”说罢,便笑着离开。
  宋毅离开后,苏倾兀自在案前坐了会。
  她觉得,她好似找到了些与宋毅周旋的门道了。
  硬抗是决不明智的,若之前她能早些明悟这些,此刻怕早就逃出生天了。
  主簿觉得自己似乎接手了个□□烦。
  他想转头就将这事告知督宪大人,可他夫人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荷香姑娘说,你若敢转头告密,督宪大人的确会恼她瞒着他做些小动作,可也至多不过一时罢了。过后呢?待督宪大人忘了这厢后,便是她疯狂报复你的时候。她让你慎重考虑,统共让你办的也不是多难的事,只需瞒着人悄悄做了就是,哪个也不会知晓。”
  主簿负手在屋里直打转。事不是那个事。
  “不就是要个盖了官印的空白路引和良籍唔……”
  主簿一个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再喊,使劲喊,最好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
  小梅氏忙示意她不喊了。
  主簿松了手,叹气不止。好端端的一个内宅妇人,要良籍和路引做什么?光想想他就头大。
  小梅氏瞧他还在犹豫,不由急的跺脚:“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正是你经手……她都保证了,断不会与人说的。只要咱们一家将嘴把严实了,哪个能知晓?”
  主簿最终松了口:“罢了,不过你得告诫你那嫡姐,千万要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小梅氏喜笑颜开。
 
 
第66章 硬脾性
  转眼间就到了押送反贼入京的那日。
  梁知府和刘指挥使拜别他们上峰制宪大人后, 率领五百精兵上了官船,神色无不郑重。此次押送事关重大, 不容有失。
  福禄对他们大人行过拜礼后, 也一道上了官船。
  豫州官员也对宋制宪行礼道别,尤其是那豫州知府, 拜了又拜,神色亦流露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态。
  待所有人都上了官船后,一声令下, 官船抛瞄离岸,缓缓朝着背离苏州府城的方向驶去。
  直待看不见岸上人的影子,豫州知府方缓缓收了脸上感激之色,不知什么意味的吐了口气。
  他还真没想到,夫人还真误打误撞的给他打通了督府的这条路。
  那日督府遣人来传话时, 他夫人这厢办了蠢事, 但也是撞对了门路, 不由是又惊又喜,当即就毫不含糊的拿出大半个身家,又令人快马加鞭的四处搜集些奇珍异宝, 一日礼重过一日的往督府后院送。
  这档口钱财真的是身外物了,别说搭进去大半个身家, 就算是因此负债累累, 可只要能保住他这官身,那就全都值了。
  终于,临去前的一夜, 宋制宪遣人给他带了几句话。
  虽就寥寥数句,可聪明人不用点的太透,这几句就足矣令他揣摩其中关键,也足够救他于水火了。
  当然,他也不是个糊涂的,也明白宋制宪此厢亦打着盘算,欲拿他当枪使来排除异己。他此行也亦是有几分凶险的。
  豫州知府定了定神。可那又如何?到底也是他一线生机,只要有希望,他自然就要拿命去拼。
  况且豫州那韩国公府仗着自己祖上有从龙之功,从来对官府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也着实膈应的很。
  豫州知府正兀自思量的时候,远远的见着他那下属豫州知州似要往他这边过来,便第一时间转了身子,往自己船舱的方向走去。
  此厢打通督府这条路他并无带上这下属,一则与他面和心不和已久,二则此番豫州出事,总要有人来顶缸。
  想到这,豫州知府不由就想到了之所以能打通了这条路,其实他那主簿妹夫是出了大力气的。
  虽说他转而将内情相告于督府的人,这事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但能给宋督宪卖个好,他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官场上瞒着上峰做事,这可是极为忌讳的,若不出篓子还好,一旦有个什么差错,这顺藤摸瓜可是一个都跑不掉。
  他这也是在帮他。
  苏倾觉得今日宋毅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善,虽然脸上没表现什么,可他周身的气息有些微冷。
  她垂眸夹着菜慢慢吃着,心里琢磨了番,却也不太敢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宋毅夹了道冷菜,往嘴边送的档口又蓦的放下,然后抬眼望苏倾的方向扫了眼。
  他沉声令道:“过来,给爷布菜。”
  苏倾夹菜的筷子顿住,然后抬头看他。
  他冷眼看她:“你可见过哪家的奴婢与主子同桌用膳?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这就是找事了。苏倾转过了脸,慢慢搁了玉筷,然后掏出个锦帕,仔细擦净了唇角,又擦了手。
  “大人说的是,奴婢这就伺候您用膳。”苏倾缓声道。
  说着她缓缓起了身,然后俯身端过他刚夹的那盘冷菜,绕到他身侧,便尽数倒扣进他的米碗中。
  她看着他,笑问:“大人觉得够吗?”
  宋毅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不断往外溢菜汤的米碗。
  苏倾笑岑岑的又俯身端过另外一碟热菜,又要故技重施的倒扣过去。
  宋毅眼疾手快的抓了她手腕,猛地抬头盯着她,咬牙切齿:“你又开始发疯病是吗?是不是爷给你惯的!”
  苏倾笑意不减:“难道不是大人说的,做您的女人,眼皮子要使劲往上抬,如何骄纵都使得的。”
  不知为何,宋毅突然就觉得不那么气了。
  却也冷哼一声:“爷何时说过最后一句?你倒会给自己开脱。”说着松了手,接过她手中的热菜盘没好气的扔到了桌上,冷声吩咐下人过来收拾。
  苏倾揉着手腕就要回他对面坐下,刚一转身却被他冷不丁揽了腰身,被强劲的力道给带进了他怀里。
  “你就没什么话跟爷说?”
  听到他的发问,苏倾心中的猜测便更加确定了。不过她也没多少期待那主簿狗官能有多少信誉,他能保密就更好,告密也无甚所谓,只要东西到手便好。
  不过她脸上的笑意到底是收了起来,声音也淡淡的:“大人不都知道了,又何须多此一问?”
  没料到她能这般痛快承认,宋毅还是有些诧异的,见她脸色沉沉的似有不虞,不免继续质问道:“你要良籍和路引做什么?”
  苏倾冷冷道:“狗官欠我的,有了这个机会,我自然要他加倍奉还。”
  宋毅皱了眉,无端觉得从她口中听到唤旁的人狗官,怎的这般不适。
  压下心底的那丝异样,他目光紧盯着她:“是吗,那你要路引有何用?”
  苏倾垂了眸,低头剔着指甲,抿唇不语。
  宋毅进一步逼问:“何用?说。”
  “自然是……”苏倾突然抬头看着他笑着,半真半假道:“逃啊。”
  宋毅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苏倾便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又垂了眸。
  “大人……总归是要娶妻的罢。大人也知奴婢这性子拧的很,怕将来也是不会讨主母欢心的。所以奴婢想着,若真有那么一日被发卖了,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苏倾声音淡淡的:“不可以吗,大人?”
  宋毅就觉得胸口仿佛有一股莫名火在烧,说不上缘由,又无从发泄,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他就冷笑了声:“原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个性子拧巴不讨喜,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改?”
  “因为大人喜欢啊。”苏倾道。
  宋毅蓦的看她。
  苏倾笑道:“难道大人不正是喜欢奴婢这般脾气又拧又硬的?否则外头那么多百依百顺的美人,大人怎么就偏挑中奴婢这一个?可见奴婢这性子,是讨大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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