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神容刚赶到不过一晚,这里便忙碌准备起来,她连山昭和山英都没空见,便又被请着继续上路。
  裴少雍陪她一同往大门外去,边走边打量她侧脸:“阿容,是我心急想回长安,你若嫌累,可以多歇一歇再继续走。”
  神容没太在意,毕竟说起来也是她的责任:“没关系,是我连累你们多耗了半月,现在就走是应该的。”
  裴少雍笑笑,不知为何,越听她如此善解人意之言,越叫他觉得她返回的那趟不同一般:“表哥说你回幽州解决山里的事了,现在没事了吧?”
  神容脚下不停,面色无波:“山中很安定。”
  裴少雍本还想再问两句,已经到了大门外,便不再开口。
  长孙信已站在马旁,看着神容到了跟前,欲言又止。
  从她刚回来时,他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神容太精明,一脸的云淡风轻,她不想叫你看出什么,真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念在裴少雍还在,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问出来。
  “哥哥。”神容在他跟前停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着的黄麻纸递给他:“我向来不瞒你任何事的,这是临走前你交代的山里情形,你回到幽州后再看。”
  长孙信听到她说向来不瞒他,心里才好受许多,接过那张纸,收进袖里:“这还差不多。”
  神容转身去登车:“那我走了。”
  裴少雍看着她入了车内,脸上的笑轻松许多,跨上马道:“表哥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容。”
  说完又小声地接一句:“这中间停留之事,我回去不会与姑母说半个字的。”
  长孙信这才算真放心,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让开两步,让他们启程。
  “神容,等等!”车还未动,山英忽从门里追了出来,快步跑到车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我还想与你说些话呢。”
  自然是有关她大堂哥的话了。
  神容心如明镜,隔着车帘说:“不用说了,我真要走了。”
  山英见她不想停留,也不好紧追着问,只好无奈作罢:“那下次再说好了。”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低嗤,自长孙信口中吐出:“那就不必了,哪还有什么下次。”
  神容自窗格内看过去,见他牵着马往山英反向走了几步,好似与她刻意拉开了距离一般,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转:“出什么事了?”
  山英也朝他看了过去。
  “没什么事。”长孙信拢唇低咳一声,催促:“快回吧,别叫母亲再等了。”
  裴少雍也在催:“走吧,阿容。”
  神容猜她哥哥这仍是对山家不满,不免想到山宗,合住唇,不再说什么。
  队伍自眼前出发,往长安西行。
  长孙信这才看一眼山英,踩镫坐上马背。
  自那日她说要设宴邀请过他一番,被他拒绝了,之后她倒和来劲了一般,一旦有空闲便来找他,大有与他交好之意。
  除非他是个傻子,才会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无事献殷勤,还不是想叫山家和长孙家摒弃前嫌。
  后来再有邀请,他全给拒了,如今见到她,干脆刻意疏远。
  山英并没在意他方才那话,见他上马,问了句:“你也要走了?”
  “自然,”长孙端着架子:“我只是为了等阿容罢了,早就该走了,一直待在山家军的地方算什么。”
  还好裴少雍答应了不会回去与他母亲说,否则他都不知回去后该如何解释。
  山英很干脆地回头去牵马:“那我送你一程。”
  他皱眉,指指身旁:“要你送我做什么?我自有护卫。”他身旁确实跟了几个长孙家的随行护卫。
  山英道:“我说过要保你一回行程,你既然自河东走,哪能让你就这样走,传出去岂非要叫外人觉得我山家人失礼。”
  长孙信简直头疼,打马就走:“不必!”
  照旧不给她机会。
 
 
 
 
第六十七章 
  山宗执着刀, 站在望蓟山里的矿眼坑口。
  一群重犯被陆续押了出来, 幽闭了这么久,头上全都罩上了黑布,个个手脚被绑, 皆已是颓丧之态,在地上半跪半倒地喘着粗气, 脏兮兮地看不出人样。
  胡十一在旁禀报:“头儿, 这么久了,可算叫这群怪物撑不住了。”
  “嗯。”山宗盯着他们, 冷声说:“那四个还活着, 但会一直在我手里握着, 给你们一日整休,继续开矿。”
  重犯们似被拔了獠牙,又或许是那四个还活着的话叫他们顺服了, 只有喘着粗气的声音。
  山宗下令:“摘了。”
  胡十一挥手, 兵卒们揭去黑布, 他们困兽般的模样才显露了个彻底。
  未申五最严重,倒在地上,如从泥淖中捞出,狼狈地愈发像只野兽, 已经只能用眼睛盯着他,半个字说不出来,怪声阵阵。
  山宗冷眼扫过他,转身走开。
  胡十一在后面跟着他。
  他边走边说:“守着山里, 不用跟着我。”
  胡十一听他这话应是有事,便停下了。
  山宗直直走出了山外。
  一条杂草丛生的野道下横着道沟壑,几个身着布衣、额缠布巾的绿林人悄悄等在那里。
  他走到沟壑下,一露面,几人便面朝他垂首搭手。
  “如何?”他声压得低低的。
  其中一人小声道:“回山使,最近关外的风声太紧了,咱们能走动的范围小了一大圈儿,去不了您说的那个镇子了,什么消息也没能给您带回来。”
  山宗拇指拨着刀柄,想起了送神容离开那天见到的几个借道而过的绿林人,应当也是受了波及。
  “知道了。”
  绿林们纷纷低头:“那咱们就走了。”
  “记着规矩。”
  “是,咱们至今没再见过大胡子他们,自然懂得规矩,办完您的私事就再不露面,只当从未替您走动过。”
  山宗摆下手,几人影子一样穿过沟壑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他一手伸入胡服衣襟,摸出那块疯子给他的皮革。
  看了一眼,又收起来,提刀回去。
  ……
  长孙信一路跑也似的骑着快马入了幽州地界,直到望蓟山附近,才放慢速度。
  他坐在马上,理一理被风吹乱的衣袍,往回看,没再看见山英,也没看到半个山家军,总算觉得舒坦多了。
  刚要继续快马赶去山里,忽而前路闪出几个人影冒失地快跑着横穿过去,一下惊到了左右护卫的马匹,连带他的马也嘶鸣着抬起了蹄。
  这一下突然,长孙信险些要被掀下马背,用力扯住缰绳稳马,忽而后面来了个人,眼疾手快地也抓了缰绳,用力往下一拽,一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马稳了回去。
  长孙信转头,本要道谢,看清来人,脸却一僵:“你居然跟来了?”
  山英身着男式圆领袍,骑着匹枣红的马,松开他的缰绳:“还好跟来了,果然你人带少了,还是要保一番行程的。”
  两个护卫过来禀报:“郎君,刚才惊马的是几个绿林,可要去追?”
  长孙信还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山英,皱眉道:“算了。”
  山英打量他,瞧他模样,方才也能稳住那马,不过他们山家人自幼习武,对这些自然是要更熟练一些,至少也算叫他少受了些惊。
  她抱拳:“好了,我走了。”
  长孙信正要防着她来一通交好之言呢,忽见她如此干脆,反而一愣:“你这就轻易走了?”
  山英都已调转了马头,闻言勒停:“我已将你送出河东,好生到了幽州,再往前可不行了,若是他日叫我伯父知道,可是要被逐出山家的,是该走了。”
  长孙信仍是狐疑:“只是这样?”
  “不然是怎样?”
  他一手拢唇,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你如此跟了一路,难道不是有心示好,想要我们长孙家对你们山家改观?”
  山英莫名其妙:“我倒是想啊,可你既不肯被叫舅哥,设宴请你又说没空,如此不愿,我还能如何?”
  长孙信一脸古怪:“那你后来又多次请我,是为何意?”
  “那不是应当的?”山英道:“你们在我们山家军驻扎处停留,又日日焦急等待神容,我与山昭自然要以礼相待,好叫你们缓和些。我们倒是也请了那位裴二郎君,但他听说你不露面便也推辞,如此一回两回,只得作罢了。”
  长孙信竟被她说愣住了。
  山英往前看,远远看见了幽州军在望蓟山附近巡逻的身影,连忙道:“我真要走了,免得被我大堂哥发现,以为我是来找他的,他也要赶我的。再会了,星离。”
  她又抱了下拳,抽马迅速离去了。
  长孙信看着她踏尘远去的背影,还愣在当场,合着倒成他多想了?
  “郎君是否要继续入山?”一旁的护卫问。
  长孙信又忍不住干咳一声,遮掩住心里的不自在:“早知就不该走这条路,去什么山里,先回官舍!”
  ……
  官舍里,广源快步走到主屋门口,朝里望去,脸上露出惊喜:“郎君?”
  山宗坐在桌后,刀搁案上,正低着头,在解开右手小臂上紧束的护臂:“嗯。”
  “郎君今日怎会回来?”广源边问边进来伺候。
  贵人走了,还以为他又要一直待在军所里了。今日突然来,应当是从军务里抽出了空闲。
  山宗抬眼环顾这屋内,想起了神容那般嘴硬模样,又想起她在时的种种,勾了下嘴角,这屋子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地方,来了就忍不住总会想到她。
  他将刚松开的胡服袖口卷一道,活动了下手腕,也没回答,只说:“取纸笔来。”
  广源立即去取了文房四宝放到桌上。原先神容一直在这屋中忙于书卷矿图,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研好墨就出去吧。”山宗说。
  广源乖乖研墨,不多问了。
  山宗起了身,在屋里缓缓踱步,一手抬起按了按后颈,脸色沉凝,没什么表情。
  广源一边研墨,一边看他,知道他这是在想事情,多年不见他这模样了,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如此郑重。
  山宗又走了两步,看过来:“好了没有?”
  广源忙将墨摆好:“好了。”
  山宗走去桌后,掀衣坐下,拿笔蘸墨。
  广源往外退去,见他已经洋洋洒洒落笔纸上了,头微微歪着,一身随性不羁,垂着眼,神情却十分专注。
  长孙信回到官舍时,一眼就见到门口那匹皮毛黑亮的高头大马,门口还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军所兵卒。
  他看了好几眼,进了大门。
  进去没多远,正遇上一身烈黑胡服的男人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好似还是从主屋处来的。
  不是山宗是谁。
  长孙信腹诽:果然他在这儿。
  山宗一手提刀,一手往怀里揣了封信,边走来边看他一眼:“回来得正好,山里已经如常,你可以安心采矿冶炼。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开口,我会助你尽早炼出第一批金。”
  长孙信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着他自身侧擦肩过去,不禁问:“你为何忽然对我如此客气?”
  山宗脚步一停,回过头,懒洋洋地一笑:“我以后都会对你很客气的。”
  说完转身走了。
  长孙信只觉古怪,忽的想起神容临行前交给他的那张黄麻纸,说叫他回幽州再看,这一路只顾着回避山英,倒将这个给忘了。
  他忙从袖中取出来,展开来看,只寥寥数语,他便眉心皱紧,张了张嘴,冲着山宗离去的方向,气闷无言。
  这才知道神容返回这趟是做什么来了。
  难怪姓山的忽然客气了,他竟敢开口求娶!阿容竟还有心接受……
  广源自旁经过,看了看他脸色,小心见礼:“侍郎可是旅途劳顿,还请入房安歇。”
  长孙信手里的纸揪成一团,拂袖就走,没好气地低低自语:“我迟早要被山家的人给气死。”
  ……
  长安,赵国公府。
  神容刚刚回来,解下披风交给紫瑞,缓步走向前厅。
  尚未进门,裴夫人紫衣华裳,发上金钗熠熠,已从厅内亲自迎出来,见到她安然无恙,先抚了下胸口,又牵住了她手,蹙眉道:“还好你平安回来了,谁给你的胆子敢去关外探地风的,是要吓坏我不成?”
  神容扶住她臂弯,往后瞥一眼:“母亲不用惊慌,二表哥还在呢。”
  裴少雍就在后面跟着,听到这话,笑着上前来见礼:“姑母,我将神容接回来了。”
  裴夫人见到他便笑了:“你此时怎还顾着一路护送到府上,应当入了长安就赶紧回府去才对啊。”
  裴少雍不解:“为何要赶紧回府?”
  “想来你是还没收到消息了。”裴夫人笑道:“你大喜盈门了,据说圣人看了你的策论很满意,要传召你录用呢。”
  神容不禁意外:“那便要恭喜二表哥了。”
  裴少雍已怔在当场,听到她声音才回过神来,一时喜不自禁,又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裴夫人含笑点头:“今日刚出来的消息,你姑父自朝堂中带出来的,岂能有假。”
  裴少雍这才难掩般笑起来,看向神容:“太好了,阿容。”
  神容也笑了笑:“二表哥该赶紧回去了。”
  裴少雍一脸朗然笑意,又看她一眼,匆匆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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