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刀锋过,血溅而出。
  他一把将对方尸首推去了漆黑的山道,转身时提着沥血的刀,犹如修罗:“把他的人头送给孙过折,告诉他,幽州不降!”
  霎时间四周兵卒齐声高呼,震彻群山。
  神容只看到个大概,早已被东来刻意往前遮挡了大半,心中仍被慑住了。
  直到转头时,才发现就连那群重犯都无声地盯着那一处。
  山宗走到胡十一跟前:“将所有兵器取来。”
  胡十一正解气,马上派人去办。
  一堆兵器哐当作响,被悉数扔在坑洞口,在周围的火光里泛着寒光。
  山宗沉声说:“你现在可以带人去支援幽州城了。”
  胡十一愣一下:“那山里怎么办?”
  “这是军令,首要是城中百姓,去!”
  胡十一看一眼他沉着的脸,只能抱拳领命,匆匆带着兵卒离去。
  山中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兵卒,还有坑口附近的重犯。
  山宗扔了刀,拿了扔在附近的开山铁镐,大步过去,面前是蹲着的甲辰三,他忽而挥臂,一下砍在甲辰三的锁链上。
  锁链应声而断,他直起身:“我知道你们想我死,但你们也可以一雪前仇再来要我的命,除非你们想就此死在孙过折的手里,再任由他蹂。躏幽州百姓,像对蓟州一样。”
  甲辰三抬起头。
  所有人都静默又诡异地盯着他。
  山宗盯着他们,丢下铁镐:“若愿意,砍开铁镣,拿起武器,随我作战;不愿意,就此出山,反正这里的兵也不足以困住你们了。”
  “随你作战?”未申五冷笑:“你方才不屈服那股劲儿确实叫老子们佩服,但你不要以为老子们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不需要你们的刮目相看,”山宗幽幽说:“我只在意结果。”
  未申五脸色渐沉。
  山宗转头,大步过去牵了马,翻身而上,看着他们:“若还能战,就听我号令!”
  重犯们纹丝不动,忽而甲辰三拿起铁镐,奋然斩断了身旁未申五的锁镣。
  “老子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孙过折的手里。”他丢开铁镐,嘶吼一声:“老子还能战!”
  其他重犯顷刻间都动了,铁镐声响,锁镣尽断。
  未申五咬牙,阴笑地眼上的白疤都在抖:“成,一个不走,谁也不走,反正都是仇人!战就战!”
  神容缓缓走出两步,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忽闻山宗在马上一声高呼:“卢龙军何在!”
  重犯们如同猛兽出笼,周遭却有一瞬的凝滞。
  山宗胸膛起伏,又是一声冷喝,声震山野:“卢龙军何在!”
  甲辰三猛然一把撕去右臂破烂的衣袖,大呼:“卢龙军在!”
  刹那间,每个人都撕去了右臂衣袖:“在!”
  就连未申五,喘气如牛,也终于狠狠撕去衣袖。
  “卢龙军在!”
  神容震惊地看着他们,他们每个人的右臂上,都清晰地纹着“卢龙”二字的刺青。
  她近乎茫然地看向马上的山宗。
  他们竟然都是他的卢龙军……
 
 
 
第八十章 
  后半夜, 秋风卷着厮杀呐喊声在河朔大地劲吹而过, 未曾停歇。
  一支披头散发的关外骑兵自攻往幽州城的先锋中分出,直往高耸绵延的山岭而来。
  熊熊火把的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山外天地, 马嘶人嚎,手中弯刀挥舞, 故意把威吓的咆哮送入山中。
  使者被杀,幽州不降,他们即刻攻城攻山。
  山中毫无动静,只有零星几点火把的光亮在照着。远处混着风声而来的, 只有幽州城头上急促不停的鼓声。
  一声契丹军令, 披头散发的骑兵下马, 直扑山中那点光亮。
  漫长的山道上,进去了就如同被裹进了浓稠的墨里。打头的尚未摸清楚走向, 眼前忽来寒光一闪, 只看清一道劲瘦的少年身影,已经睁大眼睛倒了地。
  那是东来, 一击杀敌后, 迅速折返深山。
  后方敌兵立即朝他急追, 喝叫声不断, 忽而一脚踏空,方知陷入了陷阱。
  迎头几道骇人的黑影逼近, 刀过头落。
  三五一股的人马接连入了山,威吓的咆哮却变成了不断的惨嚎。
  很快山外一声怒吼,入山的敌兵不再分散, 聚齐直冲而去。
  等着他们的是一片浅溪旁的山脚谷地,忽来乱飞箭矢,只有一阵,但就在他们聚拢去旁边野林间避箭时,林中突又有人影游走而来,锁链声响,刀光映着火光送至。
  一刀之后斩杀数人,他们就及时退去,隐入山林。
  敌兵甚至来不及去追,又来箭矢。
  锁链声响,人影又现,再杀数人,疾退。
  终于,有敌兵意识到是入了汉军的阵门了,大声用契丹语喊着提醒同伴,往山外退去。
  “阵合!”后方,山宗的声音传出,冷冽如刀。
  锁链声响,人影游走,抄向退路,落在后方跟不上及时退走的几人被悉数斩杀……
  望蓟山的坑洞附近,火光飘摇。
  神容看见那仅剩下的兵卒们收了射箭的长弓退返回来,东来也领着护卫们回来了。
  她自树后走出,看着不远处那群身影。
  阵开,人影自林间迅速游走,交替而出,出刀者旁必立人掩护;阵合,一击即退,至狭窄的山间空地,拢而防守。
  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丝毫不乱。
  光是这样看,也可以相信,这些人的确是他的卢龙军。
  身前马蹄声疾至。
  山宗霍然策马到了她面前,扯缰横马,上下看了她好几眼,仿佛在确定她无事。
  神容到此时才算完全回神,转头去找那些刚在不远处穿梭杀敌的身影,轻声问:“只有这些人,能挡住?”
  山宗胸口起伏,手中带血的刀指一下天:“他们能以一当百,至少关外想一夜就拿下幽州是没可能了。”
  神容抬头看天,风涌云翻,青灰天际退去,天已亮起。
  “呸!”山林间陆续走回那群身影,未申五拖着斩断的手镣脚镣,冲着这头阴阴地笑:“你别的不行,练兵可要看得起自己,老子们只能以一当百?老子们能以一当千!”
  其他跟在后面的人都应和着他的话怪声地笑,居然多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痛快。
  就连跟在后面寡言少语的甲辰三拖刀回来,吐出口血沫子,都笑了一声。
  忽来一阵破空尖啸,如疾风劲扫,山宗迅速按马跪地:“伏地!”
  下一瞬,神容被他一把搂住,按倒在地,脸埋在他胸膛,人结结实实落在他臂弯里。
  声过后,他才松开她抬头。
  几乎所有人刚才一瞬间都匍匐在了地上,此时周遭树木上都落满了飞射而来的箭羽。
  未申五张嘴吐出一口尘土:“狗东西们这是急了!”
  那是山下盲射而来的一阵。
  一个兵卒小跑过来,喘着气报:“头儿,他们约有先锋数千在山外,其余先锋都去攻城了,关口处还有冲进来的在往此处不断增兵!”
  山宗搂着神容站起来:“他们准备清山强攻了。”
  神容按一下急喘的心口,摸到了怀里的书卷,忽而想到什么:“他们想要金矿,但不知道具体的矿眼,应当不会真焚山。”
  “不会,所以只会集结兵力强攻。”山宗看一眼头顶越发亮起的天:“天亮了,只有利用山势来抵挡了。”
  “没错。”神容又摸一下书卷。
  山宗忽然低头,对着她的双眼。
  她看一眼未申五他们,迎上他目光:“可还记得东角河岸,他们当初遇险的地方?”
  那群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
  “记得。”山宗扬起嘴角:“好得很,就是那儿了!”
  他转头看一眼东来。
  东来看看神容,会了意,快步上前来听他吩咐。
  顷刻间,兵卒们拿木板草料去遮盖了坑洞口。
  东来带着长孙家的护卫们冲往山道,刻意地高呼:“快!他们要杀进来了,快随我保护金矿!”
  山外,敌兵已经大队入山,冲破山间雾霭,光脚步声几乎遍布山林,乍闻此声,追着声音而去,只为得到矿眼。
  无人知道他们的后方,那八十道人影已紧随其后地跟上,如同鬼影。
  神容还在原地站着。
  山宗翻身上马,俯身一伸手,抓住她手臂:“上来。”
  神容被拉着踩镫上了马背,他自后拥住她,策马即走,踏上高坡。
  东角河岸,望蓟山拖拽的一角静默垂坠于此。
  后方追来的敌兵约有数百之众,后方还另跟有两股,呈品字形围抄而来。
  东来带着护卫们迅速跑至河岸和山脉中间的下陷之处,杂草遍布,数丈见圆,坑洼不平。
  敌兵追来时,他们正奋力砍去杂草,用刀凿着那里土质的山壁,山壁上的一个豁口已经可容两人通过。
  随即回头发现了追来的敌兵,护卫们顿时四散而逃,东来则立即往豁口里钻去。
  披头散发的敌兵们听领头的招手一喝,顿时直扑豁口,认定了那里就是矿山的矿眼。
  连续冲进去的人没有出来,反而传出了骇人的惊呼惨叫声。
  后面的敌兵收脚,有的伸头想进去看一眼情形,身后忽来飞箭,从山林杂草间射来,逼迫他们躲避,不得不钻入,又是惨嚎。
  箭只一阵就没了,终于有剩下没进去的趴在豁口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那里面居然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如桶一般,此时全是他们的人落在了里面,挣扎惨嚎着被泥潭吞噬。
  东来攀在豁口边的山壁上,跃出来时,外面还剩了足足快两百来人,全困在这一方坑洼中,居然接连倒了下去。
  自后而来的八十个人像是横卷过来的,杀敌时眼都不眨,似乎藏了无尽怒火,命都不顾一般,凶狠万分,刀是武器,连砍断的锁链也是武器,眼里只有杀,眼都已杀红,尽是怪声。
  原先还抵挡的敌兵渐战渐退,四处溅血。
  拦在最后方的还有一人,是刚从马上下来,持刀而立,胡衣烈烈的山宗。
  ……
  一声急切的号角声吹响,自山间往外退离,渐渐飘远。
  持弓的兵卒飞快跑至东角河岸,急报:“头儿,他们退出山外,重新整兵了!”
  追来的数百人尽灭,后方两股敌兵终于学乖,及时退出去了。
  山宗在河边清洗了刀,抬一下手,兵卒退去。
  他起身,往旁边看,神容正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听到兵卒的话,朝他看了过来,白生生的脸被风吹红,夺他的眼。
  山宗盯着她,声不禁放低:“暂时没事了。”
  神容刚放松一些,又蹙了眉:“只是暂时?”
  山宗看一眼天,从夜到日,从日升到日斜,这一通抵挡,几个时辰都过了,像她这样娇贵的人,到此时水米未进,都是因为跟在他身边,才经历了这一通战事。
  他笑一下,点头:“如果没猜错,整兵之后还会来攻。”
  神容脸上依旧镇定,只是稍稍白了一分。
  山宗看着她的脸:“现在只有一条出路了。”
  神容立时抬头看他。
  他提着刀,幽深的眼底蕴着光,声音沉沉:“孙过折擅长蛊惑人心,忽然有了十万兵马,一定是他利用什么条件联结了其他周边胡部,或许就是金矿。他会连夜派来使者,无非也是想拖延时间让大部进关,可见这十万兵马也未必是铁盟。”
  神容想了想:“那你打算如何做?”
  “只有突袭。”他说。
  河边一声怪哼,似笑似嘲,是蹲在那里清洗的未申五。
  几十个人蹲在这河边,连河水都被他们手里刀兵上的血迹染红了。
  未申五扭头看过来,龇着牙笑:“突袭?就凭这山里仅剩的百来人,你有什么把握?”
  山宗冷然站着:“不试试如何知道?”
  未申五顿时呸一声,脸上露出狠色:“既然一去就可能回不来了,老子们为什么要跟着你去拼,真当老子们服你了?还不如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先报一仇再说!杀了你,老子们再出山去杀孙过折!”
  话未落,人已旱地拔葱一般跃起,刀从水里抽出,锁链声响,冲了过来。
  顿时其余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山宗眼疾手快地拉着神容挡去身后,刀锋一横,隔开他:“动我可以,她不行。”
  未申五退开两步,阴笑着握紧刀:“放心,小美人儿若是被伤到了,老子赔她一条命,她是你心头肉啊,不动她能动到你?等你死了,她就没事了!”
  说着刀刚刚又要举起,脸却陡然阴沉了,因为已听见左右张弓的紧绷声,兵卒们已经跑来,拿弓指着他们。
  东来抽刀在旁,和护卫们紧盯此处,随时都会冲上来。
  霎时间,彼此剑拔弩张,互相对峙。
  “这就是所谓的卢龙军?”神容被挡在山宗身后,握紧一只手的手心,冷冷看着眼前这群人,克制着渐渐扯紧的心跳:“既然是卢龙军,因何变成这幅模样,什么样的仇怨,非要在这关头要他的命?”
  未申五阴狠地瞪着山宗笑:“是啊,老子们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这就得问你男人了!”
  神容下意识去看山宗,他只有肩背对着她,岿然挺直,始终牢牢挡在她身前。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有种就告诉她啊!”未申五狠狠磨了磨牙:“反正都要死了,还藏什么,告诉她!你的卢龙军已经投敌叛国了!”
  周遭一瞬间死寂无声,只余下一群重犯粗重不平的喘息声。
  神容不禁睁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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