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考的时候也进了重点班,可是你以第一名的身份直升,和你一比,我还是没出息的那一个。我指望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可是在胡同里遇见的所有人都在夸你,说哎你知道吗,宋家那丫头又拿了全市第一名呢。”
“转头看见我,大家也乐呵呵地敷衍一句:昭丫头也不错。”
昭夕没精打采地说:“有你在,我永远只是不错,只是个陪衬。”
两人对视许久,显然对于对方带来的童年阴影,都心有戚戚焉。
调酒师为她们送上特调的鸡尾酒:“这杯叫光芒万丈,这杯叫东山再起。”
昭夕一怔,抬眼看他,吧台后的年轻人微微笑着说:“今日特调,我请。”
宋迢迢笑了,拍拍她的肩:“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人见人爱的昭小姐啊……”
昭夕眼眶一热,竟为这样一桩小事几欲泪崩。
宋迢迢和她干杯,终于说了句人话:“别丧气了,乐观一点想想,至少你还有个碾压我十万八千里的对象啊。”
说到这里,宋迢迢也有些悲伤。
“我以为我就是大学霸了,没想到你居然找了个更学霸的。MIT硕博连读什么的,啊,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啊。”
昭夕默默喝完那杯酒,很久才说:“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走到最后。”
宋迢迢一怔,侧眼看她:“怎么了?”
昭夕不知从何说起,迟疑很久。
宋迢迢却异常聪明,很快会意,“他有任务,赶不回来?”
昭夕点头。
“非但回不来,连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宋迢迢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是看见这位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又觉得她原本就该被悉心照顾,被盛情关爱。
就连身为死对头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昭夕落难时,她也想替她遮风挡雨,撑一撑腰。
在娱乐圈这样腥风血雨的地方,以程又年的工作性质,真的能给她最好的陪伴吗?
分明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存在问题。
*
两人喝到后来,车都开不回家,昭夕想叫代驾,才看见陆向晚打来了几十通电话。
她大着舌头解释:“酒吧太吵,没有听见……”
二十分钟后,陆向晚气势汹汹冲了进来,把两人拎走,顺便充当代驾,把路虎SV开回了国贸公寓。
她并没有看见公寓外面蹲着两个人,风尘仆仆,一脸疲倦。
两人就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见熟悉的路虎开来,蹭的一下站起来。原本想拦车,但其中一个眼尖,立马阻止身边的同伴。
“哎哎,别去,不是昭夕在开车!”
徐浩也仔细看了看,“……真不是。”
“那怎么办?我们都等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才看见人影,居然不是本人。”卢思礼很急。
“没事,再等等吧,她总要出门的。”
卢思礼看表,“这都几点了?今天恐怕等不到了。”
徐浩说:“还是去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吧,喝杯咖啡,吃碗面,明天再看看她出不出门。”
卢思礼想了想,说:“你先回酒店休息,我去对面守。明早要是还没等到她,你就换我继续蹲,我去休息。”
“也行。”徐浩看他执着的表情,叹口气,“咱俩搁这儿傻等,也不知道为了啥。要真把事情告诉她,底片也交给她,也别想在这行混了,招牌都给砸得稀巴烂……”
卢思礼说:“那天救那个出车祸的人时,是你说的,狗仔也要讲良心。既然要讲,那就讲到底吧。”
顿了顿,他迟疑道:“要不这样,我一个人顶了这事儿,别连累你?”
徐浩翻了个白眼,拍他一巴掌:“是兄弟就别瞧不起人。就你有良心,我没有吗?反正这一行我也早就看不惯了,要不是为了生活,谁赚这个黑心钱?”
“那将来咱俩干嘛去?”
“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上回我偷拍那谁,他粉丝不是还夸我拍得好吗?开玩笑呢,拍了多少年了,我这摄影技术不是吹牛,去拍写真,当独立摄影师,那叫一个绰绰有余……”
两人一边说一边笑,走进了对面的便利店里。
几分钟后,卢思礼闻着方便面的香气,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感慨道:“我现在就希望这事儿能解决掉,蹲横店那会儿,我被冯夫人去世的戏给感动哭了。这片子要是上映不了,真的太遗憾了。”
徐浩也喝了口面汤,说:“你别想那么多了,天无绝人之路,会好的。”
卢思礼点头:“嗯,肯定会好的。”
*
天刚刚亮,昭夕就被吵醒了。
陆向晚毫不客气地走进卧室,脱了鞋,踹一脚床上的人,又推了一把另一边的宋迢迢。
“起床了,朋友们。”
两个醉鬼头有点疼,晕晕乎乎睁开眼,还在状况外。
昭夕有气无力地问:“这才几点啊,再睡会儿……”
陆向晚又是一脚:“滚起来。有正经事!”
宋迢迢在一旁揉揉眼,脸上带着宿醉后的苍白疲态:“什么正事啊?”
陆向晚:“给你俩半小时的时间——不,宋迢迢,你只有十分钟,洗漱一下。昭夕,你有半小时,好好撸个装,进入战斗状态。然后来客厅。”
昨夜回到公寓,陆向晚伺候两位醉鬼洗漱睡觉,像个老妈子似的。
她万万没想到,新闻圈里的白骨精陆女士,有一天会插着腰,站在浴室门口,监督两位喝醉酒的大朋友——
“刷牙。”
“那是沐浴露,不是牙膏!”
“那是卫生纸,不是毛巾喂!”
“等等,你要干嘛?撒尿去马桶啊,你蹲浴缸里干什么?!”
……
心好累。
能不能绝交啊。
好不容易伺候两位大小姐睡下了,天不亮,陆向晚又爬了起来。
她拿了昭夕的车钥匙,开车回了趟社里,把该拿的设备都拿好了,请了个假,回到国贸。
一共搬了两趟,才把设备都搬回客厅。
又花了半小时,才布置好现场。
宋迢迢洗漱完毕,被陆向晚抓去客厅,一见客厅里的阵仗,吓一跳。
“你架摄像机和麦克风干什么?”
“做个采访。”
“采访谁?我?”
“当然不是你。但你也很重要,有五分钟的镜头。”
陆向晚先向她询问了一堆法律问题,悉数关于偷拍和个人隐私权。
宋迢迢说:“虽然法律有明文规定,偷拍的确侵犯了个人隐私,但我国向来在这方面做得很差劲。大众认为明星没有隐私,拿了社会的巨额红利,就该活得透明。所以这个官司真打起来,不见得会赢得漂亮。哪怕赢了,也会被群众诟病吐槽。”
陆向晚:“不打官司,就事论事而已,主要起个威慑效果。”
半小时后,昭夕也化好了妆,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客厅里。
陆向晚看她片刻,说:“口红淡了,把你的迪奥999涂上。”
宋迢迢也说:“头发别披着了,扎起来吧,走精英路线。”
三个女人忙忙碌碌好半天,途中又叫了个外卖。
宋迢迢回头看昭夕:“怎么,今天不减肥了?居然和我们一起点牛排套饭了。”
昭夕微微一笑:“再给我加个鸡腿。”
宋迢迢:“……”
陆向晚:“……”
三人吃了饱饱的一餐饭,席间都在商议。
中午十二点,才正式开工。
宋迢迢替昭夕掖好耳边的最后一缕碎发,“行了,很完美。”
陆向晚倒计时后,拿着话筒,站在摄像机前。
“大家好,我是新华社记者,陆向晚。”
“相信大家都听说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明星酒驾案,作为电影《乌孙夫人》的女二号,陈熙的案情在昨日已尘埃落定。然而距离庭审结果公布仅一小时,网络上又突然爆出的关于导演昭夕的大量黑料。”
“那么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呢?今天,新华社记者为您带来当事人昭夕的独家专访。”
*
这是周日,所有人都闲暇的日子。
采访进行了半小时,剪辑一下午,就在晚上六点,黄金时间,采访视频忽然出现在网络上。
很多人惊讶地发现,那个平日里在央视频频出现的新闻记者,专门播报重大的新闻陆姓向晚,居然出现在了仅在网络上流传的视频里,采访的还是娱乐圈的新闻。
她依然一身西装,表情完美,神情庄重。
而在她简单的介绍后,出现在镜头里的人,正是昨日的舆论沸点:昭夕。
与众人预料中的颓丧状态不同,镜头后的“木兰”依然是昔日的模样,神采飞扬,落落大方。
她坐在镜头前,微微一笑,说大家好,我是昭夕。
那双眼里有前所未有的坚定。
全世界都在帮她,她有什么资格倒下。
身后的人都在作战,她便更该一往无前。
电影搁置也好,上映也罢。群众相信也好,怀疑也罢。她要说的只是真相。
爷爷说得对,人生那么长,难道她只活一两年?目光要长远,耳要清净,心要坚定。
昭夕端坐于镜头前,眼里若有光。
第63章 第六十三幕戏
新疆,昆仑山北部,某荒漠地区。
越野车被风沙盖的看不清本来面目,一早驶离公路,又颠簸着开了一个多小时,行至荒原尽头,终于无法再深入。
一行六人背着沉甸甸的登山包,往荒山深处爬。
罗正泽扭头看了眼没人管的车,问:“会不会有人砸窗把车偷了啊?”
常在和田组的白鹏非笑了,粗声粗气回答他:“放心吧,这地方连鬼都不想来,怎么会有人来?”
罗正泽嘀咕了一句:“可不是吗?鬼都不想来,我们还得来。这日子过得比鬼还不如……”
为首一人淡淡地说:“那你回去啊。”
罗正泽:“……”
那人正是程又年。
和其他五人一样,他也戴了顶草帽,身穿橙红色工作服。
高强度的日照下,一周时间已足够晒伤他。
额头上、鼻梁上,纷纷留下了晒伤的痕迹,草帽抵挡不住紫外线的杀伤力,防晒霜也无能为力。
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已有多处开始脱皮,双颊和额间更是泛起不正常的红。
昆仑山绵延二千五百多公里,横贯新疆、西藏。
其间有葱翠成林、清泉潺潺的山脉,毕竟还有个牌子的矿泉水就以它命名。但也有寸草不生、毫无生气的山脉,比如眼前的和田玉勘测地带。
很难相信天地间一片玄黄,连一丝其他的色彩都没有。
地是黄的,土是黄的,山脉是黄的。在这样的底色映照下,天也苍茫一片,显不出一点蓝来。
到达罗盘标记的某处,大家停了下来,从包里取出地质锤,开始就地取材。
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温度直线飙升。
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说:“藿香正气液呢,给我来一瓶!”
程又年放下地质锤,拿了一整盒药出来,那人接过去就咕嘟咕嘟灌了三小瓶。
罗正泽瞠目结舌:“哥你以为这是喝可乐呢,一口气三瓶,眼都不眨!”
“你不懂。”缓过劲来,那人脸色好看了点,“在咱们这儿,藿香正气液是神仙水,比可乐金贵多了。”
午饭就蹲在路边的小山包上吃的。
地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岩石土地也被晒得发烫。
大家把帽子摘下来,垫在屁股下面,坐下就开吃。
罗正泽摇头感慨:“怎么一点也不讲究啊!”
白鹏非说:“你讲究,你别垫啊。”
“不垫就不垫!”罗正泽一屁股坐下去,立马嗷呜着跳了起来,“妈的,好烫!”
众人扑哧笑成一团。
他也骂骂咧咧摘了帽子,垫在屁股下面。
白鹏非说:“这下不讲究了?”
罗正泽:“我讲究个蛋!”
又是一片笑声。
说是午餐,吃得比狗还不如。
人手一包压缩饼干,就着矿泉水狂咽。
临行前,白鹏非偷摸带了包榨菜,立马成了大家争相拍马屁的对象。最后一人几根榨菜,比吃了山珍海味还激动。
在座的没有谁不是高材生,都是昔日的211、985,如今的双一流大学毕业生。
学了地质,进了听上去风光无限的地科院,可工作环境就是眼前这样,在一个接一个的项目之间奔波。
好一点的,是塔里木盆地那种项目,至少山清水秀,物资尚算丰足。
眼前这个是更差一档的,但还不算最差。
罗正泽头回来这种地方,叫苦不迭。
白鹏非就安慰他:“乐观一点,好歹咱们这儿还算中等地狱模式,你是没见过最高级的地狱模式。”
“就这还只算中等难度?那最高级的地狱模式是什么样的?”
程又年反问:“忘了前几年北京地质研究所那三个在可可西里遇难的队员了?”
白鹏非感慨:“可可西里也算一个地狱模式啊。数数看,咱们都多少人折在那儿了。”
有人喃喃道:“青藏高原无人腹地,海拔上了四千八,看着是草原,一不留神车就开进湖沼,跑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