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桑狸
时间:2020-04-12 09:25:17

  “楚家大小姐?那不就是……”
  “自然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了。”
  正絮絮碎言,说得眉飞色舞,忽听箜篌弦引,筝鸣若咽,司礼太监宣圣驾已至,忙都噤了声,跪地参拜。
  楚璇坐在萧逸身边,看着御阶下那些虚晃的眉眼,突然有些发晕,她轻轻伸手抵住脑侧,安慰自己,或许是烛光太亮了,有些刺眼。
  她的视线散漫游移,落到一处,却蓦然停住了。
  那人一身赤缘墨襕衫,广袖垂曳,身姿挺拔。侧佩紫生袷囊,流苏柔软垂下,自是眉目俊秀,如墨缀画一般的清雅绝尘。
  楚璇的呼吸微滞,怔怔地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直到歌舞兴,箫瑟起,萧逸揽袖亲自给她斟了一杯清酒,声音沉涩:“看几眼得了啊,老盯着人家你想干什么?朕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床这个小妖精,一到周六就缠着我,唉~
 
 
第12章 良缘
  楚璇将视线收回来,抬起酒鼎轻抿了一口,状若随意地问:“江淮不是在甘南粮道吗?为什么回京了?”
  萧逸唇角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因为梁王向朕请旨,把他调回长安,朕已封他礼部侍郎,专司庙飨祭祀,将来会经常入宫在御前行走了。”
  楚璇想了想,直戳关键:“梁王为什么要为他请旨?”
  萧逸笑意愈深,自从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之后,楚璇就不大在他面前伪装了。过去的璇儿那般娇憨柔弱,楚楚可人,却像是糊了层油纸,水泼不进光渗不透,如今倒是把这层油纸撤了,以真面目示他,却是冰雪剔透,绝顶聪明的。
  他喜欢这样的楚璇,只要楚璇能真诚待他,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喜欢。
  因此心情颇佳:“你大概不知道吧,江淮与楚玥定亲了,他如今算是梁王叔的准外孙女婿。”
  楚璇低头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萧逸可不喜欢,他和着笙乐幽幽道:“他现在是你妹夫了。”
  楚璇正默然出神,乍觅到萧逸话里的酸涩,舒然一笑:“思弈,我曾经很想嫁给他,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他,只是……”
  “只是什么?”萧逸好奇心大盛。
  楚璇略微犹豫,但还是释然,时过境迁了,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我和他成了亲,就可以离开梁王府,结束寄人篱下的日子,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她眸中暖光莹莹:“这门婚事当初是父亲为我求来的。江淮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说探花郎才貌双绝,品性高洁,自幼双亲亡故,孑然一身,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他会给我准备丰厚的嫁妆,将来我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只管好好相夫教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日子一定会过得格外舒心。”
  听着她话中的怅惘追怀,萧逸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又不爱他,嫁了他便会幸福吗?”
  楚璇却笑出了声,胭脂点绛,沐在烛光里,妩媚嫣然,她轻声道:“爱?这其实是件顶奢侈的东西,人总得先活得好了,活得自在了,才能有余力去谈爱。思弈,我不爱你,可我也不爱别人,这对我来说太过遥远。”
  萧逸脸上漾起一抹苦笑,嗟叹道:“你还真是……”伪装的玲珑佳人自是让人生气,可卸去伪装,以真面目示人,说出来的实话却让人伤心。
  可美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楚璇也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似乎是江淮的出现刺激出了她对往事的执念不甘,郁结沉闷得厉害,急需倾诉宣泄。
  若要理智些,萧逸不是个倾诉的好对象,可楚璇下意识只想拽住他问个明白:“当初外公择选了许多妙龄美人,以求陪王伴驾,可思弈统统都回绝了。为何到了楚璇这里您要答应?您若是不答应,我也不必过这种夹缝里挣扎的日子了。”
  这话问得太过尖锐无情,终于把萧逸本就乏有的耐心和温和全都耗尽,他冷下神色,沉声道:“你以为朕不要你,你就能如愿嫁江淮过安生日子了?”
  他本不想把话挑得太明白,可楚璇逼人太甚,不过一个江淮,竟叫她这般践踏他的真心,那便给她打破幻想,叫她知道知道这世间真正的险恶:“那时朕是对你生了几分柔情暇思,却也是犹豫,不想把你拖进朕与梁王的战局里。”
  “唯一的错处,就是这几分情思没藏好,叫萧腾看出了端倪。那些日子朕每去梁王府,他都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你来陪,渐渐的,长安里谣言四起,说梁王府里的璇姑娘深得圣意,已与朕暗通款曲,甚至有传得更离谱难听的,说你已经珠胎暗结。朕若不给你名分,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这长安城内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原来是这样,果真是这样。
  楚璇对这段晦暗难明的往事疑心了三年。
  当初外公在她跟前做足了戏,说自己如他嫡亲孙女一样,若非萧逸强要,是断断舍不得把她送进宫的。
  王府里物色了娇娥如云,便都是做这个用处的,没有君意如山,何苦要把她搭上?
  她那时年纪太小,又被锁在王府深苑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摸不清事情全貌。
  萧腾。
  她这位大舅舅向来城府极深,那些推波助澜的谣言八成是他的手笔,而他又是外公的心腹臂膀,他的手笔便是外公的意思。
  谣言四起,终于逼得萧逸不得不纳了她。
  他们很可恨,事情终归也是有个源头。
  楚璇歪头看向罪魁祸首,款款柔声道:“您对我生出了柔情暇思?我那个时候才多大?您这个禽兽。”
  ‘啪’的一声,萧逸把酒鼎掷回桌上,琥珀色美酒泼溅而出,有几滴落在了楚璇的裙缎上。
  所幸,歌舞正盛,弦乐绕梁,遮掩着御座上的动静,并没有人注意到天子的薄怒。
  萧逸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凸暴,他缓了少顷,冷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发了疯,你早说见不得这个江淮,朕好把他送到北疆去戍边。”
 
 
第13章 疼爱
  “我就不明白了,我好好地跟您说话,您老往江淮身上扯什么?”楚璇低头抚看自己的裙缎,酒水渗进了金线织就的鸢花捻珠,洇开一小滩,很是难看。
  她边摩挲,边懊恼道:“这是尚衣局新送来的衣衫,我才穿了几个时辰,啊……”楚璇吃痛地低呼了一声,手被萧逸紧捏进了掌心,他暗中蓄力,把那一团柔荑捏得‘咯吱’响,面上却一派清风温隽,甚至唇角还挂着宜然淡笑,仿佛殿中歌舞甚合圣意,他低声道:“你还没给朕生出个一儿半女的。”
  楚璇向他投去了诧异的神色。
  萧逸漫然道:“你要是把朕气死了,你少不得要殉葬。”
  ‘殉葬’二字果然颇有威慑力,震得楚璇再没了话。
  十几天前,她父亲身陷囹圄,她被困宫闱,为了救父不得不铤而走险时,她确实想过要是萧逸有个好歹大不了给他殉葬,可如今已然雨过初霁,大家都没事了,她也越发惜命,不想死了。
  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她凭什么死?
  可心头还是气难纾,委屈地看向萧逸:“我心里不平衡。楚玥那丫头命怎么就这么好,从小在爹娘跟前长大,受尽宠爱。到及笄之年又说了门好亲事,被娘亲带着出来,听的都是好话,我活了十七年了,一天这样的好日子都没过过。”
  她眼中含泪,泫然欲泣:“要不是我舍命把父亲救出来,要不是我多年来听外公的话为他效力,梁王府庇护着楚家,楚玥能有这样的好命过这样安稳平和的日子吗?她们怎么就不知道来问问我过得怎么样?怎么就不会来关心关心我?我这么多年我图的到底是什么?”
  一心效力的外公其实早把她算计得死死的,牵念挂怀的家人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付出所换来的好日子。
  她不光在夹缝里求生,还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萧逸翘起拇指轻轻摸着她的手背,沉吟良久,道:“你要是不平衡,朕给你出这口气。”
  楚璇隔着水雾朦胧可怜兮兮地看向萧逸。
  “等宴席散了,朕把她们都砍了,人头给你送到长秋殿当凳子坐。”
  楚璇嘟起嘴,闷了好半天,终究长舒了口气,郁郁道:“算了,我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我也不缺凳子坐,不关心我就不关心,谁稀罕似得……”
  十二阕和弦已近尾声,鼓点愈发密集,笙乐愈发精妙,萧逸的心情如在狂风怒浪里逐翻了许久,如今终于归于平和。
  他握着楚璇的手,满含怜惜与宠溺的喟叹:“朕懂了,璇儿只是看上去坚强,但其实还是个脆弱的小姑娘,想要有人疼有人爱。”
  楚璇低了头,不说话。
  “等这宴席散了,朕就把长秋殿的禁军撤了,再也不关你了。”
  楚璇醒过神来:“您与外公的买卖做成了?”
  萧逸眼中闪着洌洌幽光,看向御阶下席列左首的梁王,他已过花甲,鬓发霜白,生就一双鹰目,气势凛凛不怒自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即便年老体衰,也腰背绷直,显得他身姿挺拔精悍,颇有些苍暮铮铮的威严。
  提起一抹悠然自得的笑意:“没有,但朕觉得十之八九是要成了。”
  楚璇现在也不大关心他们之间的博弈了,只在乎她自己的处境,不免忧心:“那不是还剩十之一二吗?”
  萧逸朗朗一笑:“即便成不了,朕也不关你了。你殿里的宫人朕会精心挑选过给你送去,保证让梁王无从染指。璇儿,朕会帮你一点点脱离他的控制,到时候你就知道,这四面红墙的宫闱里也有海阔天空,这样的日子你只要过一天,就知道是跟从前大不一样的。”
  楚璇的眼睛倏然亮了,但旋即暗淡下去,她轻声道:“我害怕……”
  像是提线木偶做久了,一旦把线剪断,这个木偶就失了登台的资格,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她的命运会如水中寥花,逐波飘零,会有何境遇,全看天意。
  萧逸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你就当是赌一把,我们之间已走到今天了,你还能再把揭下来的脸谱戴回去继续跟朕演戏么?你演得出来,朕可看不下去了,朕自小就心软,最看不得你这小姑娘受委屈,狠了心要欺负欺负你,却最终也还是下不去手。”
  楚璇心头沉甸甸的,被萧逸这样一逗弄,像闷笼里灌进几缕清风,把原本的滞郁吹散了些许,她终于展颜一笑:“您有这花言巧语的本事,当皇帝真是可惜了。”
  殿上舞姬已拢袖将要散去,楚璇把萧逸的手扑开,端庄沉稳地站起身来,朝他鞠礼:“陛下,请容臣妾去更衣。”
  萧逸面容澹静,只眼中漾过淡淡柔波,道:“去吧。”
  便有四个宫女迎上前来,拥簇着楚璇拐去了屏风后的内廊。
  殿宇檐下悬着垂络红锦宫灯,光芒幽昧,若霞罩烟笼,静幽幽撒了满地,看上去暖暖的很温馨。
  楚璇一滞,为自己的感觉而轻笑,当前这四面楚歌的境遇,她竟然还觉得温馨?也不知是酒意微醺,还是被萧逸给哄晕了。
  正想着,忽听偏殿外内侍报:“娘娘,萧祭酒求见。”
  楚璇诧异回眸。
  梁王有三子,除了那坐镇京都深不可测的世子萧腾和常年征战在外的次子萧鸢,还有三子萧佶。
  与两位擅长玩弄权术的兄长不同,萧佶却是书生秉性,敦厚温和,谋了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日日与鸿儒典籍为伴,过得倒也洒脱。
  从前楚璇在梁王府时便与这位三舅舅最亲近,方才宴席间并未看到他的身影,只当他没来,怎么就到了偏殿要来见她……
  楚璇让人把他带进来。
  隔着螺屏行了礼,萧佶道:“臣匆匆而至,还未来得及上殿面圣,恐不能久留,只为娘娘带了些您从前喜欢的吃食,想着先亲手送过来吧。”
  侍女将一沓以鱼线绑缚的油纸包呈了进来,楚璇忙揭开看,果然是她最喜欢的酸枣麨。
  这是取上好红枣,箔上日曝令干,大釜中煮之,再细滤以生布绞取浓汁,日曝使干,散为沫状,以水冲饮。
  虽不是什么名贵吃食,却是极耗心思的。
  观其成色,楚璇知道肯定是三舅母亲手做的,她大觉暖心,笑道:“谢谢三舅舅,您家中可都好吗?”
  萧佶道:“一切都好,前些日子雁迟还来信,说他会赶在陛下圣寿前回京,他还让臣代为向娘娘问好。”
  萧雁迟便是萧佶的独子,亦是楚璇的表兄。
  两人隔着螺屏寒暄了一阵,萧佶提出摒退左右,他有话要问。
  “这些日子朝堂上风起云涌,梁王府内也不消停。父王和两位兄长关起门来议事动辄就是好几个时辰,还神秘兮兮的不许人靠近。那常景又突然放过你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璇睫羽覆下,没说话。
  萧佶愈发忧心:“你父亲出狱后就一直在梁王府里休养,这些事我本也不参与,瞒着我就罢了,可连他也瞒着,我们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跟你有关。璇儿,你到底干了什么?你是要急死我们吗!”
  楚璇犹豫了许久,刚张了口要说,忽听殿外一阵喧闹,隐隐有叩拜恭送之音,殿外脚步叠踏,高显仁领着内侍进来,朝萧佶揖过礼,在屏风外道:“娘娘,祈康殿那边传来消息,太后身体抱恙,陛下已令中断宴席前去探望了,他让奴才送娘娘回寝殿。”
  “备辇,本宫也去祈康殿。”楚璇觉得不管她与太后往日有多少龃龉,当婆婆的病了,断没有儿媳兀自回殿歇息的道理。
  谁知高显仁独自绕过屏风,走到楚璇跟前,低声道:“太后无恙,陛下早就问过御医了,她老人家是因为往宣室殿送了好几拨曼妙佳人,皆完璧而出,对陛下心里有气,故意折腾呢。陛下这是故意给她老人家排场,去安抚,您还是别去了,今日您和陛下在偏殿里的事……彤史女官都记下了,太后八成是知道了……”
  楚璇脸颊微烫,正要起身回宫,忽听殿外有宫女朗声宣旨:“太后懿旨,请娘娘移步祈康殿。”
  殿中人皆是一诧,高显仁率先反应过来,悄声道:“您饿了十天,又侍君辛劳,如今该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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