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桑狸
时间:2020-04-12 09:25:17

  他坐在床边,握着楚璇的手,思忖了片刻,把高显仁叫到了帐内。
  “你去物色几个宫女、内侍,要来路正品性端的,五族之内都得给朕查清楚了,近些年同什么人联络得多,在宫里跟谁要好,边边角角都得挖出来,都弄明白了,据实上陈,朕要亲自给贵妃挑几个得力的人伺候。”
  高显仁一一应下,踟蹰道:“尚书令在宣室殿前求见。”
  萧逸心有牵挂,片刻也不想离开楚璇,可当前正是他与梁王博弈的关键时候,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去理前朝那些琐事。
  思虑了一番,道:“你把他带到长秋殿,朕在偏殿见他。”
  高显仁为难道:“可这不合规矩啊……”被萧逸冷眸瞥了一眼,忙噤声,躬身退了出去。
  萧逸垂眸看向楚璇,她苍白的额上挂着涔涔汗珠,大约是太难受了,眉宇紧皱,拢着似是而非的烟愁,几道褶皱时深时浅,却总也舒不开。
  郁气深结,她到底是有多少心事,才会把身体糟蹋成这样?
  他眼中蒙上了一层疏疏淡淡的忧悒,沉默凝睇着楚璇的睡颜,直到高显仁去而复返,在帐外刻意加重了脚步,以示催促。
  萧逸站起来,朝冉冉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跟前。
  “你在这里守着,璇儿好像时断时续地在说梦话,等她说时你仔细听一听,看能不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冉冉应下,上前为楚璇掖好被角,直接趴在了床前。
  ……
  侯恒苑在偏殿里等着,透过茜纱窗扇见外头太医进进出出,不时与宫女絮语交谈,话中总提起贵妃如何如何。
  他不由得沉下心,推门出去,逮了个内侍问:“贵妃娘娘病了吗?”
  内侍敛袖禀道:“是,娘娘高热不退,太医正在煎药。”
  他浮上几缕忧色。
  待萧逸到偏殿来见他时,侯恒苑虑及萧逸自亲政后向来勤勉,今日是头一回免朝,恐楚璇的身体当真有了大碍,殿门还没掩上,便急色问:“贵妃娘娘可安好?”
  萧逸将将敛袖坐好,道:“无碍,老师不必担心。”
  高显仁正躬身退出殿外,顺手把门推上,君臣两人的谈话零星飘出来,他动作一滞,随即端着拂尘退到门边。
  本朝宗法森严,不光禁后宫干政,也禁宦官参与政事。
  高显仁自萧逸幼时便伺候在他身边,对这位小主人十分了解,他虽看上去狡黠多变,奇智百出,好像不屑于走正统路子,但这都是表面,实际上他是个极尊儒重法、循礼蹈矩的人。
  萧逸谨遵祖宗家法,即便待高显仁已很是亲厚,但有要紧政务时也都避着他。
  特别是侯老尚书面圣时,十回中有八|九回他得在殿外伺候。
  这位老尚书是两朝元老,为人铁面铮铮、刚直不阿,朝里朝外的宗亲勋贵见了他没有不发怵的。
  不光他们发怵,那被陛下捧在手心里的贵妃娘娘也怕他怕得厉害。
  侯恒苑是科举出身,谙熟礼法,也几十年如一日地维护着他的礼法,对于陛下久悬后位、偏宠媵妾的行为颇有微词。
  贵妃何等聪明,知道自己不招待见,凡是御前伺候,遇上这位老尚书都是能躲便躲。
  可依高显仁来看,贵妃这一次是错了。
  从长秋殿藏毒一案起,高显仁就觉察出侯恒苑的反常。
  按照大周律法、后宫礼典,楚贵妃的行为都够赐白绫鸩酒的了。这位老尚书明面儿上要求陛下严惩贵妃,但说来说去最严重不过是褫夺封号、逐出宫门,从头至尾,都没有一句‘赐死’从侯恒苑的嘴里说出来。
  他是辅臣,是看着皇帝陛下长大的,在他心里陛下的安危远重于自己的性命,他又是个极维护法规礼典的人,向来铁面,从不会对什么人徇私。
  这位老尚书又常去给太后问安,可显然,太后根本不知道贵妃对陛下做了什么,否则,就不是如今的小打小闹了。
  虽然侯恒苑言辞狠厉,对贵妃满是诘责,但那不过是作为赤胆忠臣对龙体安危的挂怀,剖开表面上的东西,这位老尚书对贵妃是有着极为隐晦的袒护。
  高显仁摇了摇头,在心里叹道,琢磨不透啊,朝政这潭水,果然是又深又浑。
  ……
  殿内寂寂,一片悄静。
  萧逸抬手撩了撩绿鲵铜炉里飘出来的龙涎香雾,语气颇为风轻云淡:“这么说,梁王答应了。”
  侯恒苑点头道:“梁王答应交出上宛粮仓,同时上表,请求贵妃回王府探亲。”
  萧逸脸色一沉,凉声道:“贵妃病了,得卧床休养,让他等着吧。”
  侯恒苑一时无言,沉默许久,才问:“陛下为何觉得梁王一定会答应交出上宛仓?交了上宛仓,那对梁王来说,宛州可几乎就成一盘死棋了。”
  萧逸勾起几许冷笑:“朕这位梁王叔向来老成神算,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让萧鸢带军入宛州,名为戍边,暗中屯兵操练,可他也不想想,他那几个儿子是省油的灯吗?”
  “先说梁王世子萧腾,他身为侍中,暗中培植党羽,实际掌控着好几个大粮仓和粮道。可萧鸢缺粮了,他这个大哥不说鼎力相助,竟就坐视不理,由着他去圈地,最后还得楚晏去给萧鸢善后,这说明什么?”
  侯恒苑一忖,道:“他们兄弟嫌隙很深。”
  萧逸讥诮道:“朝中许多人私下里称梁王叔为九千岁,都当他只差一步便要登顶,所以他的儿子们已提前开始争位了。萧鸢虽鲁莽,可却不傻,他的兄长已在长安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本就处处压他一头,若是这个时候离京去宛州练兵,做不成是要身首异处的大罪,做成了是给别人做嫁衣,权衡之下,他当然不会去。”
  “梁王叔为人多疑,除了自己儿子也信不过旁人,若是萧鸢提出来不想去宛州,那他留着上宛仓还有什么用?”
  侯恒苑对这一番剖根究底的分析很是钦佩,大赞萧逸智谋无双。
  萧逸也只淡淡一笑,道:“朕记得常景的长子今年也二十多岁了,也读了几年书,瞧上去倒是踏实可靠,等上宛粮仓正式办了移交,朕要换掉宛州郡尉,让常景的儿子顶上吧。”
  他乌睫垂敛,揶揄道:“这次长秋殿藏毒一事,贵妃陷害了他,朕也没给他伸张,他的女儿呢朕也不想娶,瞧着让他受了不少委屈,也算是个安慰。他与梁王向来不睦,能从他嘴里夺食应当会很高兴的。”
  如此一来,是真正的八方圆满、皆大欢喜,这事也该落幕了。
  侯恒苑瞧着这在谈笑间便指点了江山,且滴水不漏的年轻帝王,心中倍感欣慰,自是无话可说,又禀奏了些琐事,便告退了。
  萧逸一时也没耽搁,立刻去看楚璇。
  他去时楚璇已用过药了,因御医嘱咐不能着凉,故而门窗紧闭,殿里飘着一股苦涩浓醇的药味儿。
  冉冉正趴在床边,耳朵贴着楚璇的嘴,听得仔细。
  萧逸放轻了脚步,一直等着她听完了,才开口:“听清楚璇儿在说什么了吗?”
  悄寂的殿里突然飘出皇帝陛下那凿金裂玉般的嗓音,冉冉很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小声道:“好像在说……狐狸。”
  狐狸。
  萧逸皱眉思索了一番,突然云开雨霁,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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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瑟容颜倾城,身娇体软,是个天生的尤物。
  养在深闺十五年,只等着她那太子表弟成年,好嫁给他当太子妃。
  一切看上去温馨顺遂,直到她做了个梦。
  梦里太子沈昭将她宠上了天,从太子妃到皇后,更是为了她废置六宫,拒纳妃嫔,大建奢华行宫,凡是她要的,哪怕再难得,也会利用皇权捧到她的跟前。
  就这么宠着,宠着,把她宠坏了……
  沈昭连年在外征战,温瑟不甘深帷寂寞,找了个假太监暗通款曲,被提前得知消息秘密回宫的沈昭抓了个正着。
  沈昭勃然大怒,将假太监当着她的面儿车裂,流放了她全家,杀了昭阳殿所有宫人,将温瑟软禁起来,用尽了所有残忍手段折磨她,惩罚她……
  温瑟一个激灵,梦醒了。
  眼前的沈昭年轻稚嫩,正用刀子割了衣衫给她包扎坠马造成的伤口。
  温瑟哆嗦着后退:“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沈昭:??
  ……
  温瑟:“我想过了,娶妻娶贤,阿昭身份尊贵,应当择贤德之妻,我配不上你。”
  沈昭骤然变脸,阴悱悱道:“阿姐的意思是想悔婚?”
  温瑟:“……我开个玩笑。”
  ……
  两人做了同一个梦,男主比女主晚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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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子
  那大约是初安六年。
  距离萧逸在梁王府给楚璇上药敷面过去了一个夏秋。
  冬日里白雪皑皑,屋檐下结了长长冰凌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滴水,苍松翠柏上覆盖了厚重的银毯子,寒风凛冽,霰雪飘飞,举目望去,整个王府都陷入静穆的素净里。
  因天气冷得厉害,外面绸铺里送进来的冬衣都太单薄,各院子里都自个儿添缝,三舅母给楚璇做了一身盘锦镶花的雀金裘衣,领边缀一圈白茸茸的狐毛,她穿在身上,暖暖和和的,心情大好,一路顺着游廊蹦蹦跳跳地过来。
  转过一个拐角,她蓦然停住了。
  前面五锦华盖高高矗立,墨绸上的金龙浮云而跃、利爪张扬,眼神犀利地遥瞰人间。锦盖下垂着鲜红的璎珞穗子,在风雪中狂舞飘摆,丝绦相互纠缠,乱成了一团。
  上回儿萧逸当着楚璇的面儿抱怨过,说宫里人都拿他当洪水猛兽,见了他除了磕头就是打颤,好像他能吃人似得。
  偌大的宣室殿,他在里面说句话都有回音,空荡荡,悄寂寂的,要多孤单有多孤单。
  萧逸还说,整个宫里就他的禁军统领徐慕还有些意思,对方大概是可怜他,年纪轻轻地孤登高位,在不胜寒处苦捱日子,便时常冒着被打板子的风险给他带些宫外的话本物什,供萧逸取乐。
  皇帝陛下也很是实在,受了人恩惠,打算认徐慕当义兄。
  他自小亲兄弟便都死绝了,对于‘兄长’二字有着很深的执念和向往。
  那时楚璇还暗自在心里惊奇:皇帝……也能有义兄吗?
  故而她对徐慕这个人名记得很清楚。
  那时是春天,过后没几个月楚璇便听见王府里有人说,禁军统领徐慕死在了韶阳。
  楚璇才六岁,长得纤细秀巧,加之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上去总一副弱弱呆呆的模样,人都拿她当小孩,来见梁王的朝臣说些闲话也都不避着她。
  她留心收集着关于徐慕的消息,最后差不多弄明白了。
  这人是个忠臣,对小皇帝忠心耿耿,就因为此而挡了别人的路,所以死了。而且据说死还不是好死,是没有全尸那种。
  据朝臣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事好像跟她外公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楚璇也不知怎的,听到这个人死得那样惨,心里没由来的难过,手扒着墙角边愣怔了许久,直到墙灰扑簌簌落下,沾了满身,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皇帝陛下也太可怜了。
  本来就够寂寞的,好不容易得了个能信任又能陪着他玩的人,却又惨死,这下可真成孤家寡人了。
  楚璇在拐角处犹豫了一会儿,想起那些大人的话,觉得徐慕可能就是外公给弄死的,遥遥看着远处静倚雕栏的皇帝,有点点心虚,捏起衣裙转身想走。
  谁知刚转过身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身后传来萧逸朗悦的声音:“璇儿,过来。”
  她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萧逸披着紫貂大氅,毛出得细腻油亮,柔润垂在身后,零星散落了些雪粒子。这大氅厚重,甸甸落在人身上,显得萧逸比春天时沉稳了许多。
  他从袖里掏出一个泰蓝小圆砵,里面齐整搁着晶莹剔透的桂花糖,刚要捏出一颗,顿了顿,又把手收回来,捏捏楚璇的下颌:“想没想小舅舅?”
  楚璇紧盯着桂花糖,忙不迭地点头:“想了。”
  萧逸却板起了脸,凉凉道:“那见了朕转身就跑?”
  楚璇一下噎住了。
  萧逸斜睨了她一眼,冷哼:“朕瞧着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话虽这样说,还是捏了一颗桂花糖塞楚璇嘴里。
  阔袖一抬,赤缘下露出一沓书页,楚璇边吮着嘴里的硬糖,边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啊?”
  萧逸低头一看,打趣道:“你这丫头眼还挺尖。”拿出来,是一册流传于京城街巷的话本。
  有些话本是在酒肆茶寮里和着鼓点说的,那自是喝彩不断,风光无限。还有一些是在街头巷尾就着皮影戏来演说的,多是给孩子们听的,热热闹闹地拉开皮鼓,把他们引过来,附带着卖些糖人零物,赚些散碎银子。
  萧逸的话本还是徐慕生前给他买来的,都是些撒花烫金精裱,拿在手里颇有分量,瞧着是价值不菲,但里面故事一看就知是写给孩子听的。
  偌大的宫闱,人人见了他都三呼万岁,可唯有一个徐慕是把他当了孩子看的。
  萧逸想起徐慕,满心头伤悒,表情尽敛,涣散的目光落在远处白茫茫的大雪天地里。
  这样静坐了片刻,突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袖,抬头一看,见楚璇正摸着话本上凸起的烫金字,眼巴巴看他:“小舅舅,我字认不全,您念给我听好不好?”
  萧逸没说话,侍立在侧的高显仁忙上前来,笑吟吟哄楚璇:“璇姑娘,奴念给您听吧,陛下心情不好,您就别闹他了。”
  楚璇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因而也不纠缠,只乖巧地抱起话本,要跟着高显仁走。
  萧逸瞧着她这柔柔软软、听话懂事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一把将话本抢了过来,招呼宫女在廊下铺了层厚厚的羊毛毡毯,又添了几个手炉,领着楚璇席地而坐,给她讲这上面的故事。
  传闻在崇山峻岭的深处,有只小狐狸,住在一间小木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峦深处荒无人烟,飞禽绝迹,小狐狸虽过着自给自足、自在潇洒的日子,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终于觉得孤单了,想走出去找个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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