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桑狸
时间:2020-04-12 09:25:17

  梁王终于开了尊口:“璇儿,你别想太多,事情都过去了。你今日先在家里住一宿,外公跟你几个舅舅再商量商量,看看后面再怎么办。”
  住一宿?
  楚璇一怔,倏然想起了她长秋殿里那六名花姿殊色的宫女,不禁冒出些酸涩,萧逸这下可逍遥了……但她面上丝毫未露出来,只应下,起身退了出去。
  书房外回廊蜿蜒,几位舅舅、父亲和江淮都在外面。
  三舅舅和父亲先迎上来,两人不约而同盯着她的脸颊,被外面秋风一吹,楚璇才觉出,刚刚挨过打的半边脸肿痛得厉害,像撒了把火杍,热辣辣的。
  沉默一会儿,三舅舅道:“跟我走吧,你三舅母正等着你呢,让她给你上点药,别肿着脸回宫,让人家瞧了不好看。”
  楚璇颔首,视线却不自觉地投向父亲。
  楚晏手攥得‘咯吱’响,连带着胳膊都隐隐颤抖,缄然片刻,手掌缓缓松开,温声道:“跟你三舅舅去吧,爹这里还有些事,晚些再去看你。”
  恰在此时,有侍女从书房里出来,说梁王要见楚晏和江淮。
  楚璇目送着两人进去,转身要跟着萧佶走,眼前却是一晃,被人拦住了去路。
  萧鸢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臂纱,大咧咧笑道:“璇儿啊,二舅舅这次从韶关带回来许多稀罕物件,你上好了药到二舅舅房里,挑些喜欢的,保准是宫里没有的。”
  楚璇下意识欠身避开萧鸢的碰触,萧佶飞快退回来,把楚璇拉到自己身后,冷着张脸满是敷衍道:“再说吧,得空会去的。”说罢,也不等萧鸢有什么反应,拉着楚璇三步并作一步地走了。
  留下萧鸢抬手悬在半空,愣了愣,才讪讪地收回来,朝萧腾道:“他什么意思啊?”
  萧腾抱着胳膊倚靠在游廊的雕花穹柱上,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你有那股骚劲儿朝着晚楼的姑娘去。”
  萧鸢嫌弃地摆摆手:“那些庸脂俗粉,哪比得上璇……”话音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什么,定定地看着萧腾:“你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啊?”
  萧腾冷哼一声:“什么意思?你才惹了那么大的祸出来,害父亲丢了上宛仓,如今事情刚平,你没有半点愧疚就罢了,倒是好兴致。”
  “不是……”萧鸢正了正衣襟,精悍粗壮的胳膊紧绷,怒目瞪向自己的兄长:“你还好意思提这事?你手里明明有几个大粮仓,我问你要粮你不给,这才铤而走险去圈地,东窗事发后你不说帮着遮掩,还忙不迭去父亲那里告状,怎么着?把我整死了大哥就能安枕无忧了?”
  萧腾阴着张脸,沉声道:“粮仓里的粮草数量都是记录在册的,我私下里给了你,万一上头查账,出了什么差错,我找谁说理去?再说了,你手下辖军钱粮供给从来都没断,你要那么多余粮干什么?还说我要整你,我看你那一肚子花花肠子都快兜不住了才是。”
  萧鸢恼羞成怒,抡圆了拳头要上前,书房的门恰在此时开了,侍女道:“梁王请两位进去。”
  ……
  楚璇跟着萧佶回了王府的西边垮院,甫进门便闻到一股清香。
  三舅母余氏正领着侍女们整理箬叶,用竹竿压平整了,包裹起调好的糯米粉糕。
  见楚璇回来,余氏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上前,拉起她的手笑道:“你三舅舅说你今天会回来,我老早就让人备下箬叶和糯米粉,想着你爱吃这一口,只可惜不是正好的时节,箬叶不够新鲜。”
  楚璇嗅着箬叶糯米的香气,咽了口唾沫,道:“我看着还好啊……我早就馋三舅母的手艺了,管它新鲜不新鲜,只要是您做的都是好的。”
  余氏喜笑颜开:“你这孩子,小嘴还是这么甜。”
  “母亲,这菰菌鱼羮好了,我去厨房端过来……”随着声音,一个身材颀长、剑眉朗目的男子端着一盏青玉盅进来,一抬眼看见楚璇,惊喜浮上眉梢:“璇儿,你果真回来了!”
  余氏满是宠溺地看向来人,忙让侍女接过玉盅,道:“你们兄妹也许久未见了,快说说话吧。”
  楚璇敛袖微躬身,笑道:“雁迟哥哥。”
  来人萧雁迟是萧佶的独子,在神策军中职任折冲都尉。因今年天子圣寿要在骊山行宫过,萧逸要在那里接见突厥孛圼儿部落的使臣,守卫安防的任务便落在了神策军的身上。萧雁迟随军在骊山驻守半个月,昨日才刚刚回来。
  两人寒暄了一阵儿,萧佶悄悄地拉了余氏出来,道:“璇儿脸上有伤,等会儿你给她上点药。还有她要在家里住一夜,你收拾收拾,让她到你房里睡,让雁迟今晚别睡了,守在外屋,我去调几个靠得住的护卫过来。”
  余氏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轻点了点头,忧心道:“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璇儿这样的身份,二哥他应当不敢吧……”
  萧佶蹙眉,拢起深深的厌烦:“他有什么不敢的?方才当着我和大哥的面还想来拉璇儿。”
  余氏倒吸了口凉气,暗自心惊。
  这位云麾将军萧鸢好色是出了名的,才凯旋不过月余,院子里就抬进四五个姨娘,这还时常听她二嫂诉苦,天天不着家,专往那秦楼楚馆里钻。
  萧鸢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他院子里那几个新姨娘一水儿的十三四岁鲜嫩姑娘,再想起当初他醉酒后偷偷往楚璇的闺房里钻,那时楚璇也就刚十三岁……余氏只觉一股恶心劲儿直往上泛,强忍下对萧鸢的厌恶,郑重地冲萧佶点头:“放心吧,有我在,会把璇儿看得好好的。”
  交代好了,萧佶出了门,余氏去取药膏来给楚璇敷面,又让冉冉去取了煮鸡蛋剥皮给她在脸颊上滚。
  楚璇留了冉冉给三舅母打下手,自己拿了煮鸡蛋坐在屋外长廊上,一边滚面儿,一边赏景。
  梁王府自是丹楹刻桷,画栋飞甍,雍丽奢靡的。可三舅舅这一处院落倒是铅华洗尽,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
  屋舍轩昂,密植杨柳,假山峦嶂如画屏锦绣。水渠横波跨桥,矶石上有鸥鸟停歇,瑟瑟秋风而过,吹皱了水面荡漾浅映的河堤静景,更兼袭来透衫凉意。
  萧雁迟徘徊在她身侧,凝着她微微红肿的脸颊,又心疼又气恼:“爷爷下手太狠了,怎么能这样!”
  楚璇道:“没事。这一巴掌迟迟不落下我的心总提着,这样,倒可以睡几天安稳觉了。”
  萧雁迟默了片刻,懊恼道:“这事我也有错,不该由着你,你问我要那兔子时我就觉得不妥了……”
  “好了。”楚璇盈盈笑开:“这事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萧雁迟张了口刚想再说些什么,视线倏然定在廊外水渠边,柔和的面部轮廓渐渐紧绷,眼睛里透出些凛然寒意。
  萧鸢扶着腰间佩剑独身朝这边来,萧雁迟翻身越过游廊栏杆,稳稳挡在他面前。
  “让开。”萧鸢倨傲冷蔑扫了他一眼:“我是你二伯。”
  萧雁迟纹丝不动。
  萧鸢横眉瞪眼地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怒道:“还反了你个小崽子了!”
  萧雁迟也不跟他动手,只负着手一昧稳扎下盘,如一座山亘在他和楚璇中间,寸步不让。
  两人僵持许久,引来周围许多目光,忽听身后传来楚璇的声音。
  “雁迟,你让开。”
  萧雁迟回身看去,见楚璇坐在游廊的雕栏上,朝他微微一笑:“让开吧,我是带了禁军来的,都守在外院,喊一嗓子他们就进来了。”
  萧雁迟这才冷涔涔地瞥了一眼萧鸢,侧身让开。
  萧鸢正了正衣襟,直朝楚璇而去。
  “璇儿,我这一走一年多,发现你出落的越发好了。”他本是英武硬朗的长相,可因多年军旅生涯,风吹日晒下,眼角的纹络深陷,凑近了人一笑,褶子像刀凿斧刻的一样,要顺着眼窝凹下去,说不出的丑陋怪异。
  楚璇疏离而清淡地道:“谢二舅舅夸奖。”
  萧鸢像是看不懂她的厌烦,只忙不迭献殷勤,又凑近了些:“你父亲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会给他再安排个肥缺,都是自家人,我不会不管的。”
  楚璇瞥了他一眼,这回连话都懒得说,只敷衍地勾了勾唇角。
  “璇儿啊,不瞒你说,你二舅舅这些年惯在花丛中沾遍了胭脂,专捡那花苞儿掐,想着能有你半分的姿色就不错了,可愣是都欠了些滋味……”
  他瞧着楚璇那冰雪般冷艳高贵的模样儿,越发觉得心尖痒,话开始往下流里说:“你也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这些年小皇帝把你调|教得不错吧,你也懂二舅舅的意思,反正你对那皇帝也不是真心的,不如……”
  他凑到楚璇耳边,暧昧低语:“你陪我睡一觉,让我尝尝滋味,二舅舅虽然不如皇帝年轻,可体格健壮,保准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璇向后移了移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鸢,须臾,唇角竟提起一抹笑。
  “二舅舅,你正对着我,让我看看你。”
  萧鸢心中大喜,忙把侧了的脸扭正,颠颠地靠近楚璇。
  他满心里风月之事,放松了警惕,只觉这美人冰矶玉雕,分外动人,几乎要淌下涎水。
  头越靠越近,倏然见那如画眉眼上浮掠起一抹冷然煞气,电光石火间,尚未反应过来,只听一声脆响,脸上生生的挨了一巴掌。
  楚璇用尽了全力,手掌心阵阵发麻。
  她趁着萧鸢发愣,迅速起身,后退数步,见雁迟听到声响已火速赶到萧鸢身后,一颗心终于落下。
  娇娇俏俏笑道:“二舅舅,这么多年了,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可惜,我变了,我现在遇事不大爱哭了,就喜欢像刚才那样,直接上手,滋味怎么样啊?您还满意吗?”
 
 
第22章 
  萧鸢额上青筋激凸而起,满脸横飞的怒气,快步上前气势汹汹直朝楚璇而去,萧雁迟忙赶上拦住他的去路。
  “让开!”
  萧雁迟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二伯若是觉得挨了一巴掌冤枉,不如咱们到爷爷跟前评评理去。”
  萧鸢那贲发狂涌的鸷气霎时遇了挫,僵住了。
  他拎着拳头恨恨地瞪了萧雁迟一会儿,又偏身狠剜了一下楚璇,转身走了。
  被萧鸢这一闹,两人闲话的兴致也已荡然无存,只互相安慰了几句,便进屋了。
  晚饭是三舅母精心准备的,都是合楚璇口味的菜肴,用得自然十分愉快。
  饭后,萧雁迟寻了个机会将楚璇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听说前几天皇帝陛下把你关在长秋殿,遣散了所有宫人,还派禁军看守,还听说……他不让你吃饭?”
  楚璇揉了揉额角,揶揄:“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萧雁迟俊朗的眉眼满溢出焦虑与担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爷爷要为难你,要打你,那皇帝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主儿,你每天悬崖边走,就不怕哪天一脚踩空把小命丢了?”
  楚璇下意识想解释,萧逸只是关了她,并没有为难过她,更没不让她吃饭,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倒不是不信他,只是这傻哥哥心思浅没城府,怕哪天在外公面前再说漏了嘴。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萧雁迟越发笃定她日子难捱,神秘兮兮地环顾了四周,凑近她低声道:“璇儿,我帮你逃出去吧。”
  楚璇睁大了眼,惊愕地看向他。
  “陛下过几日就要去骊山行宫接见外使,他肯定会带着你去的,不出意外我会在骊山当值。行宫不比禁宫,防卫没有那么严,到时候咱们两个里应外合,肯定能逃出来。”
  楚璇静默了片刻,终于在他殷切的眼神里艰难开口:“你知道诱拐嫔妃是什么罪吗?”
  萧雁迟一甩袖子,颇为豁达道:“我早就想好了,那皇帝有本事就去找爷爷要人,双方都是有身份要脸面的人,若是声张出去,怕也丢不起这个人。至于爷爷那边……我是他亲孙子,他总不会要我命吧。”
  楚璇只觉头发昏,眼发胀,刚要耐下性子跟他说些什么,忽听外面传进冉冉清亮的声音:“姑娘,老爷和夫人来看你了。”
  楚晏和云蘅都来了,还带着楚玥。
  楚玥倒不是来梁王府看她姐姐的,而是听说今日江淮也来了王府,便在闺阁里坐不住,非央告着母亲带她来。谁知等套好马车理整好女眷出行的那一套行头,姗姗而至,江淮已告辞回府了。
  因而楚玥满心里不痛快,到这儿来也总嘟着张嘴。
  倒是云蘅,待楚璇颇为热络,一进屋便拉着她的手,细细碎碎地嘱咐:“你也不大回来,母亲总跟你说不上话,家里如今是这个境况,你爹刚丢了官职,你哥哥又落了榜,全指着你外公提携他们。也不求你多做什么,只要你听你外公的话,好好给他办事,别惹他生气就是。”
  楚璇定定地看着自己母亲那柔丽慈和的面庞,蓦地,提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客客气气道:“女儿明白,母亲放心吧。”
  一直郁郁沉默的楚玥眼珠转了转,上前,热情亲昵地拉住楚璇的手:“姐姐,母亲说的呢是有道理的,可什么事也得先想着自家人呢。妹妹没有你那样的好命,能与天子结姻缘,只能嫁个侍郎,你享着荣华富贵的时候,总不忍心看妹妹吃苦吧?”
  楚璇那抹笑已有些僵硬,眼底清透冷淡,如结了层薄薄的冰凌,泛着粼粼光芒地看向楚玥,平和道:“妹妹有话直说。”
  楚玥堆起明媚的笑脸:“陛下那里你若能说上话,也提携提携安郎,他可是上一榜的探花,又在甘南那苦寒之地待了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楚璇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安郎是江淮的字。
  她心中有百般滋味,只化作唇角一缕淡烟浅笑:“好,姐姐记住了。”
  楚玥喜笑颜开,腻在了楚璇身侧,大改方才的冷淡沉郁,亲亲昵昵地对她嘘寒问暖。
  一直沉默的楚晏终于看不下去,欺身上前把楚玥拉开直接扔给云蘅,冲她们道:“行了,我还有正事要跟璇儿说,你们出去等着吧,天晚了,说完咱们就回家,你们也不必再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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