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南抬头,看主子气若游丝,一双眼像是死鱼眼一样盯着自己。他浑身发麻,自觉抻直身板,“明儿才能到。”
“不是,说就一,天吗?”
“是一天,咱们上船也就两个时辰而已。”
死鱼眼瞪得更直了,他像是看见了世界末日,整个人绝望无语。两腿一蹬,整个人像是挂了一样静止。
画南眼睁睁的看他闭了眼,他吓得张口大喊,结果半晌说不出话来,两手本能的拍了身侧的美人榻。他拍的砰砰作响,脑门贴着的弘昼觉得有人在敲鼓一样震荡,使得弘昼心烦的抬手啪的甩了过去。
一巴掌就打了他的上半脸。
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很难受,虽然没有嗑过药,但弘昼觉得这大概是□□的另一个极端。或许有那种瘾的人来感受一下,就会发现世界的美好,也不会再沉迷其中了。
但此时此刻,弘昼只能强忍这种感觉,低声道了一声,“别吵吵。”
“这船上晕乎,主子不如回房里睡?”
“嗯好。”
“主子起来?”
“……”
画南捂着脑瓜子,愣了愣,伸出手在弘昼的鼻下感受气息。他动作小心,不敢弄醒,以至于离得有一点点的远。画南耐心靠近过去,慢慢地发现手指上有热乎乎的呼吸流动,这才高兴的坐在旁边继续呆望。
弘昼皱着眉头强制自己睡过去,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眼看着呼吸越来越绵长平稳,偏偏眉头一直紧锁不放。
这样睡不舒服,可是主子又是难得这样长睡。
画南看着里间忙碌的人正要起身,就看西河撑了把木簦出来,一边给主子遮太阳,一边托腮陪他守着。
第95章 出游小少年
弘昼不知今日何夕, 本能的扶着小腰哀嚎, 他以受伤为由躺在小房子里昏昏欲睡。
西河和画南心知自己犯错, 直到下船前都在底下,罚他们看守不安的马儿们。
因为不舒服, 弘昼更是没吃什么东西,下船的时候阿林保都想背他了。结果他刚伸手,弘昼有阴影反应,哪怕甩着两条软唧唧的腿也要自己走出去。
脚下微微摇晃,耳侧是微微的水波流动声。
弘昼艰难的站在码头,扶着栏杆等着马儿们被他们牵出来。脑袋上还晕晕乎乎很厉害,他仰头看着天色。现在是辰时两刻,差不多是早上八点,也就是改用早饭的时候了。
这么一想, 肚子好像就响了起来。
弘昼伸手摸着肚子, 他整个人歪靠着栏杆,呆望湖面。
此时的湖水依旧是原生态的,即便有人乱扔东西, 湖水应有的颜色和透彻依旧还在。水波微漾,可以清晰看见底下的鱼儿们游动身影。就像是酒店里圈养的一样, 每一尾的个头大, 肥美得很。映着晨起的光色明亮, 点点缀着闪烁, 像是天上的星光。
如果是弘历在这里, 大概会想起小本子上的诗句, 然后吟诗作赋感受这湖边美景。只可惜诗人还在尚书房里苦苦挣扎,留下一个没有感情的少年两眼发直的感叹,“饿。”
有侍卫站在一旁,闻听到这几不可闻的叹息,当即问道,“五爷有何吩咐?”
“我饿。”
弘昼默默的咽口水,因为之前习惯着埋头苦干,几次都是被饿过神来找吃的。这对于青春期的孩子而言,身心上的折磨以至于他的忍耐力极其差。再加上晕船的后遗症,莫名的想吃点辛辣刺激的东西,最好能脑子里的感觉压下去。光是这么一想,弘昼就觉得舌上生津,艰难回首看着他,“你给我报菜名吧!”
侍卫富尔敦一瞬间懵了。
他出身富察家,阿玛富察马齐也曾经是京城中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因为太子之位的牵连,富察家的几人尽都受到牵连,夺去官职。富察家的门庭一瞬间冷冷清清了好几年,直到皇上又逐一恢复之位,阿玛也被风为首席满洲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只是这正一品的官职,也不过是皇上顾念恩情罢了。
然后皇上退位,新帝雍正登基。他们一家子还是原地踏步,依旧冷落,却又充满了生机。
身为嫡长子的富尔敦,当仁不让的担起了新帝起立的重责任。
冬练九伏夏练三伏,富尔敦从小到大吃了许多苦头拔得头筹。恰逢天时地利人和都算不错,正巧族中关系透露和贝勒身边要有近身侍卫。于是他在自家的几位先生教导下,拿着科学院入学基础考试题挑灯夜读,一面学习一面理解。如此多年的努力之后,他终于一路上披荆斩棘将大多同僚比下去,梦想如愿以偿了。
那一夜,阿玛和两位叔叔在书房里对他郑重的表以寄托。
富尔敦雄心壮志的来到梦想的身边,可惜梦想身边的人那么多,他根本找不到表现自己的机会。哪怕是之前牢房打点亦或者公堂上戏谑,他都只能在管事大人的命令下帮着抬水火棍打县令屁股一类小事。
直到如今,梦想竟然眼睛里只有他一人,专心致志带着一点仰视,“你不会?”
富察家兼二房的希望很是无措,“五,五爷要听什么菜名?”
“鱼,像是剁椒鱼头、蜜炖煎鱼、濡鱼这种好吃的。”
富察家的希望更是木了,“蒸鱼、煎鱼、煮雨、炖鱼……”
弘昼一双死鱼眼瞪着他,“你这是报菜名?还是背烹饪法子?”
“奴,奴才从未留意这些,还请五爷谅解。”
“不爱吃鱼?”
“爱吃!只是奴才从不记名字!”富尔敦的声音提高,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铮铮烈骨。
他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弘昼听着像是在告诉自己你吃鱼干嘛要记菜名?
这么想,弘昼沉默了。脑子里似乎还回荡着他的声音,弄得他有点头疼,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侍卫一眼。
身边的人虽然是康熙等人安排,但最后都是经过他本人敲板才完全确定。也就是说,平时可能不注意,但他认真的看时,脑子里的本子就哗啦啦的翻过去,心里就有了数。
发现眼前人正蠢蠢欲动的要说什么,弘昼眯着眼睛耐心的看了两息。但身体上出现了船板上的幻觉,弄得他很不好受挑了下眉头。
富尔敦当即站得更直了,深吸口气忽然道,“五爷,奴才有问题求问。”
“嗯?”
“就是,您怎么想到白路的?”
“……你没看《大国报》?”
“看了,就是您说的科学要多探险和尝试,就好奇您是怎么求得的?”
弘昼深吸了口气,敲了敲脑袋企图将幻觉敲走,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我想吃鱼。”
虚心求学转移注意力很不成功的富尔敦垂头,沮丧又坚定的保证,“五爷放心,奴才回头就将所有鱼的菜单都背下来。”
他信誓旦旦,仿佛这是很重要的头等大事。
弘昼很像翻白眼,但是人家这么紧要自己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打击积极性,最后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数。实际上他更想说,你有这个以后的保证,为什么不直接去隔壁摊子给他买吃的?
随便垃圾小吃都可以啊!
他不挑的!
富察家的人这么木头,这才是一直起不来的原因吧?
弘昼忍不住吐槽,但是想到马齐那张老脸,又忍了忍没说。因为忙碌的阿林保等人终于好了,甚至还租了一辆马车来,说让他在车上歇着恢复精神。
阿林保的体贴让他落泪,不过石中还记得他没有用饭,一行人又在最近的酒楼里先填饱肚子。等到有人马上拉着一面红旗,弘昼这才匆匆上了马车继续摊成一团,在熟悉的摇晃旋律下来到飞艇的面前。
开艇的师傅连忙先认错,“奴才一路瞧着红旗而来,差点就错过了这里,五爷没等久吧?”
吃了一点东西,又眯了觉,弘昼早就精神过来,闻言上了飞艇看着操控室,“什么意思?旱罗盘不准?还是方位星和牵星术在白天看不清?”
开艇师傅忙道,“许是奴才眼神不好。”
“没事,你开着我看着。”
赖于尚书房和如意馆里的学习,弘昼的数学在有进步的同时,天文地理方面有了完全的进步。至少他知道东南西北,懂得所谓的夜观天象,出门在外不大有迷路的可能。关于方向这个问题,弘昼很早之前就考虑过了。只是科学院的人每天都在各司其职,还盼着他点头多找点人和钱进来折腾,偏偏新帝改革的国家里许多人力精力都花费在各处,□□乏术。
以至于每次问题出现的时候,弘昼都在期望着来几个可造之材。
就像他想到了基本的雷达反应,也只能自己做两个几米之内的反应尝试。实际上真正长途可用的,暂时是不可能。或许,他可以去看看本地的知府等地,看看有哪些不适合科举又聪明的可造之材?再从以工代赈的百姓里挑选,来做基础建设。
这些还是他小本子上的计划,弘昼再着急也要忍着慢慢来。
开艇师傅点头,等到人都上来后,两人便凑在一起一边开一边嘀咕。
路面不好走,但是到了天上就容易多了。一路上笔直向着方向而去,直到城镇镇们上的红旗飘飘,弘昼拿着望远镜一看,到了。
因为修建白路的原因,每个州县都另外设立了一个工业部,可以处理相应的工作和运行。
飞艇就在工业部停下,师傅看着弘昼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奴才就在这里守着,五爷需要的话说一声就是。”
“行。”
弘昼点头,带着人马一起过去。
赵申乔已经被运回老家,摆在堂上供着来人拜别。
弘昼去的不早,除了岳州的同僚百姓之外,甚至有从湖南一同送葬而来的。赵申乔一生清廉,但因为名声极正,又没有在老家清廉得罪了人,所以生后的丧事竟然比他活着的时候还要热闹百倍。
府上必定都是伤心落泪的,除了吊丧别无可做。一众人从城外骑马赶至,弘昼先是在近处的一家馄饨小摊上吃一碗,耳边听着来往人对这场热闹的议论。
“赵大人真是好官啊!”
“可不是,听闻几十年里粗衣粝食早作晚休,当今天有几个?”
“哎,也就是他走了才这么热闹!”
“嘿,热闹有什么?你看来的人这么多,还拎着各样的东西,听说赵大人走前就吩咐说不用大办。要是真的推辞不了,就收了给宗教和育婴堂。”
“赵大人真是一心为民!”
“……”
弘昼一碗馄饨下来,耳听八方得知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已死去,大家都言语友善起来。
直到侍卫过来,低声回禀,“五爷,太老爷和二老爷都不在。”
“行。”
弘昼丢下铜板就进赵府,别以为他不知道胤禛派他过来什么意思。
哼,你当初屁颠屁颠的离开,那只是爷没有防备而已!就像那句歌词一样,爱情不是你想来,想来就能来!
不声不响偷了飞艇,就算三五不时的书信过来,弘昼也不打算早早地原谅过去回合。他才懒得思考康熙和胤禛到底因为什么达成默契,最近总想着让他同行。可他身边人这么多,安全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