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嬷,我把人都娶回来了,您要不要看看认个脸?”
“不必了,新娘子和我冲撞不好。再说这里人手都够,叫来做什么?”
太后说的是侧福晋,西林觉罗额林珠。按照祖宗的规制,侧福晋过门是有婚礼仪式的。反而是格格李氏,悄不声息的就抬进来了。
弘昼对她们都有过了解,知道李氏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姐,父亲还是极出名的大家。同样都是汉人,她的日子比耿氏当年又要讲究多了。他不想亏待了人,也没打算以后再要人,所以干脆一人一个大院子住着。最多就是规制上比着有点差别,但是背地里也允许了李家送进人和钱来照顾。
说实话,她们入门的时候不大好,怎么看还有点冲喜的味道。但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来的,所以也没人敢这么说。
即便是如此,弘昼也觉得自己挺渣的。
但太后还算满意,“你是个好孩子,她们也是好的,想来日后也能过得很好。”
“玛嬷说的是,我还想等天气好了,咱们一起出去玩。”
太后眉头微动,眼神看了看旁边莞尔,“当初进宫时,我就想有生之年出来了,必定要出去游山玩水过个痛快。就算是独身终老,好歹自己有钱财傍身,也不用看人的眼色。”
“现在也不用,您想出去就可以出去,您高兴咱们都高兴。”
“所以啊,不用出去哪里。当初被封做常在,心里就不再想出去的事情了。”太后对此不再多想,反而笑着轻拍弘昼的手背,“听说你还有差事在忙?”
“是有一点。”
“难得还有事情把你困了两月,却还是举足不前的。”
太后取笑说着,弘昼摸了下鼻子,“其实也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把我困了好久。不过我提起的时候,一般都是有信心,觉得可行。”
“《大学》中云,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三思而后行,不轻狂言语,这样很好。”
“玛嬷也看《大学》?”
“怎么?觉得老婆子不认字?”
“当然不是,只是您以前说这种书没有意思,信书不如无书。”
“还是信一点好,不然无头苍蝇似的,莽莽撞撞不成体统。”太后说罢扯了扯嘴角,动作很轻,“像我这样,就亏了。”
“不亏。”
弘昼轻轻牵着她的手,“有您在,每日说一句话,我都不用读书了。”
“你不嫌我班门弄斧?”
“玛嬷说笑了吧?你跟谁说都可,更不要说是我了,只有抚掌称赞的份。”
两组孙说着一笑,弘昼见太后今天说了好些话了,之后就干脆自己插科打诨说过去。生病的人一句话都不说,显得病恹恹的。但是一直让她说话,又未免过于吃力了。
弘昼和她说说笑笑,太后自然精神好点,等到走的时候还是因为她老人家精神不济,自己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耷拉了下去。
临走前帮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习惯性的叮嘱旁人,要好生伺候好老人家。
出来的时候,奴才传话说胤禛宣他。
胤禛不愿过多打扰太后,传话的也只是在慈宁宫门外守着。弘昼闻言骑着骑行车过去,养心殿里正好有几位大臣在。
每一年有每一年的事情,胤禛就算每天案牍劳形,但是事情没有结束的时候。单说今年年初的功夫,胤禛就建立廷寄制度,设立天全州、设立古州厅,又除蜑户贱民籍等。就是最近,他还常常叫十三叔等人前来,似乎还想办个政务上的有关机构。
弘昼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是什么,但是这属于胤禛意欲的事情。创始者都没有弄出究竟来,他这个历史小白就不清楚了。
等着大臣们散去,胤禛看着他道,“田文镜上疏防止科甲朋党之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工部侍郎李大人坚信同期进士清白,反说田文镜负国殃民,贤否倒置了。”弘昼自如回答,没办法他们关系现在很亲近了。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
因为名家李大人,亲生女儿不久前住到和亲王府。然后这位小岳父因为和田文镜争吵之事上,恼的胤禛厌他,不想听置辩之词,加以申饬。所以他当初广西巡抚的位置丢给了鄂尔泰,升了直隶总督之后就被丢到工部为侍郎。
和小岳父一起行事工作,其实没有那么美好。不过好在他们两个不想这些,工作上也没有说闹出私人情绪的不合。
可胤禛在养心殿从来都不说闲话的性格,弘昼心里一咯噔。
果真,胤禛似笑而笑道,“谢济世后来世参劾田文镜事。与李绂一同言之有理,岁颁发了科甲朋党上谕。可就在前不久,他却自犯文错,言说当初世参劾原是李绂指使所为。”
“……”
“你觉得呢?”
胤禛看着弘昼,虽然说李氏才刚入门,根本就没有情分,这李绂的罪证也不那么绝对。不管他心中所想,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弘昼的抉择。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但下一瞬崩塌纷飞。
弘昼很颓唐,随手抹了脸,瞪着弘昼的眼神全是不满,“阿玛,你对我有意见,能不能直接说?”
“朕对你有意见?”
“不然呢?”弘昼满脸怨气,“嫡福晋的伯父忽然很贪财,李氏的爹变得钻营打压重臣,下一回是不是鄂尔泰该造反了?”
“……”
“等等,还有那个使女,她不会是什么前朝女子吧?”
“……”
胤禛被他气笑了,抚着额头问,“你这话说的刁钻,感情还是朕未卜先知来害你?”
“不不不。”
弘昼一脸严肃,他似乎不感觉到皇帝说这样的话有多吓人,反而撇着嘴巴摆手,“这只能说你果然是直男,不会选人。”
“……”
苏培盛等人以为弘昼要说好听的话,没想到半天之后是这么一句更气人的,尽都屏住呼吸低下头来。
胤禛气笑只是一瞬,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好好说话。”
“这有什么,好好查一下,事情却有真实的话那自然以罪论罚。”
“朕已经命他下狱。”
“……那阿玛何必问我。”
“朕虽然叫他下狱,却未有真正结果。”
“一切都听阿玛的。”
弘昼对此很随意,但下一刻他皱眉,“但李大人确实有几分能干之处,要是丢到一旁实在浪费。”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月的相处发现,李绂这个人是很固执,同时也很清廉。与其说他故意打压田文镜,倒不如说是各自的信念不同罢了。
弘昼小心的看着胤禛的神色,“阿玛觉得如何?”
“你是想?”
“去修理水坝?”
“……”
弘昼完全不放过任何机会,眉毛动了动露出几分客气的笑容。胤禛忽然从旁边拿出一个鼻烟壶,先是给自己嗅了嗅,待到精神恢复,“你那水坝,朕还没有答应。”
如此庞大的工程,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算两下就可以的。
就算是算,弘昼手里的图纸就堆了很高,但也没有绝对明确肯定的一张。虽然说古时候已经有先人们修理水坝的前提,但是不同的环境下,实际情况是不同的。更不要说古时候的水坝是为了生活和农种等等,他要的是发电。
如果不是现今有事,他都准备去都江堰了。
“所以啊,正好调遣他去,去看看都江堰那个大坝?咱们要以正事为重,万万不能也跟着因私行事啊!”
“这就是你方才想的主意?”
“我方才就在慈宁宫中,半点不知此事。”
“那就降为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
弘昼道好,从二品掉到芝麻小官?这无疑是沉重打击,但是李绂不是那种只看面子的人。用电全面实施的好处,他之前就说过了,李绂为此很是认真,一改在工部的颓色。闲来提笔写的诗句和高论,也全都放下来了。
让他知道过去打头阵,其实算不上惩罚。
可能会辛苦一些,但他甘之如饴,到时候成功回来不愁高官复回。另外他这么臭的脾气,走得远远的,胤禛说不定反而会念起他的几分好来。李绂本来就是他的人了,顺便还免了到时候后院里沾染关系太多的可能。
自己还能达成所愿。
可谓是四全其美,唯一不高兴的也就是田文镜一流了。
但又如何?
胤禛显然接纳这个结果,随口说他两句,之后便说起正事来,“朕叫你来,是想说学校的事情。”
“普及教育?”
“不,是觉罗学。”
弘昼跟着读了一句,这才明白了意思,“皇家学院?”
“若是这皇家学院的章程,你能够办通,那以后的普及教育才算有个说头。”
“那我去写个章程?”
“嗯,若是可行再说。”
明明是自己开了口,胤禛反而像是弘昼求着一样,十分矜持的收起鼻烟壶,然后再提笔继续批奏折。
弘昼也不生气,不过他看着走近两步,愈发肯定胤禛刚才不是被自己气,纯粹是疲倦所累。他皱眉上前,“阿玛,你多久没有歇息了?”
“回王爷,您快劝劝皇上吧!皇上一……”
“苏培盛。”
“老苏,你说。”
弘昼不管胤禛的喊声,看着苏培盛。后者本来就是担心胤禛的身体,见到弘昼愿意管更是求之不得,“皇上已经有两天没合眼了,吃也吃不好,铁打的车也要停下来歇一歇啊!”
“两天?”
弘昼毫不客气的看着胤禛,趴在桌上仔细瞧,“阿玛,你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吗?”
“起开。”
“起开就起开,我还不乐意看呢!大黑眼圈,青色脸,唇发白。就这么一张脸,阿玛你也敢去给玛嬷请安?”弘昼扭身抱着双臂念叨,“怪不得请安的时候玛嬷一脸不高兴,提起你的时候话都说不出来了,感情就是被你气的!”
说到了太后,胤禛终于有了点脸色,“朕今日还未去。”
“未去?”
“皇上忙完去了,可惜太后困着没起来,只能看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