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发现报考的人中,竟然有十几个留着底子。
这种底子不算什么,入了官场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富家子弟出身就有钱,父母娇惯奴婢环绕。权贵之子更是身份煊赫,自家嫡庶之间都有风雨,更不要说其他了。这些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子少爷们,似乎生来就是高人一等。什么狎妓、赌钱、杀人等等,每一年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
就算是朝中有律,可山高皇帝远,只要事情压得早,处理周全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以往都是这样的,偏偏弘昼设的规矩齐整,就是品行不佳都要三思斟酌才定。
今年可不同往年。
众人犹豫再三不好隐瞒,决定原原本本以及各种关系都写在折子上,由着弘昼自行决定。当然这只是部分人,还有人只是表面汇报,更甚至还有人私底下通风报信。想着趁事情闹出之前,叫人快去妥善扫清尾巴。
如此就算是抓着了,待认真去查也不过是一个冤枉,说不得还得有几分同情。
可弘昼是谁?
早不是当年毫无羽翼的得宠小阿哥了!
王府里有人出街买了块糕点的小事都有嘴来说,这种大着胆子知法犯法,偏要欺瞒的大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折子送到他面前,弘昼是一边看就一边听着人汇报来信。他默默地听完,然后认真的把所有折子看完,手指在案桌旁敲了敲,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会认为爷不知道?”
“大抵是乡中霸王,不知道头顶上的月儿有多圆?”
汇报人王包子讽刺回话,他就是当年王首富的遗孤。因为钱财缘故,一家人被谋财害命,自己也被丢到街头行乞。他年幼的时候受了许多苦楚,若非有幸遇到了王爷,这辈子还让那歹人猖狂。
想想歹人被去势后日子凄苦,却又日日夜夜都不能自断性命的苟且。王包子不是那种正义凌然乐于助人的好人,但他心底里却容不得这种不堪。
所以他跟在王爷身边守规矩,又跟着读书识字,等到艰难的考了个末位童生,便自荐要跟着王爷身边。
弘昼看他读书这么痛苦,也没有太过为难,毕竟自己也是尝过那种滋味的人。他身边那么多人鞍前马后,王包子也算是有上进的人,隔三差五总能带来外面的一点消息。今日的消息更让他重视,手指头抠了抠案桌,显得有些不高兴,“真的是老虎不发威,当爷是叮当猫了?”
王包子不明白,一脸好奇,“叮当猫是什么?”
弘昼白他一眼,“叫你不好好读书。”
什么书里还说叮当猫?
一只猫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字还奇奇怪怪。
王包子怕还要被说,索性就不再张口问这个,就像平常一样继续告状。他可是做好了准备的,一看这里面有问题,当地的父母官就被他小小查了一下。
顺带再附上一层关系利益链。
弘昼听着的时候,喉咙里滚了滚,端坐着垂下眼眸,心底里不自觉的跟着算了起来。这样混的父母官,还有那一层的关系里面,要是抄了的话怕是发了!
不算很多,但至少可以充公让科学院的几个部门再无压力的研发几月。
这个主意很不错啊。
弘昼听得神色越发认真,脑袋还时不时的跟着点一点,神情竟然是说不出的愉悦。
致力于告状大业的王包子看在眼里,心下愈发痛快的说了起来。
当日,和亲王府的书房来往走了几人。待到夜色落幕前,几人身影随着出了京城。
弘昼对于这种主动露出尾巴的人不会放过,他让人去把尾巴揪出来。自己手里拿着所有的证据,再一副依法行事的样子,直接叫人去宣问了当地的父母官。
他其实也是留有了余地,算是给父母官一个机会。说得好听是将功补过,说得难听是狗咬狗。
大早上起来看到和亲王身边人来说话,几处官员吓得汗毛直立,胆子小的还有最初就有意的官员倒是直接。不多犹豫的应下,转身成了铁面无私的好官,收罗证据就叫人去那些有底子的考生家中抓拿。
这些人都是当地富绅,亦或者大臣的近亲,平日里都是有头有面之辈。甚至数代以来,都是当地的经济和门面支柱,平头百姓走过的时候都觉得沾了光彩那种。考试想要报效国家,光宗耀祖,结果门都没有摸到。县衙里却有人大清早来敲门,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客气像是抓拿罪犯一样将孩子带走。
府中的老爷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惜官差拿的是京中人旨意,说一不二。
威风大半辈子的老爷们气得倒仰,不得不四处奔走消息。有人得知后收了手,但也有人因为子嗣艰难,舍不得这一个要铤而走险。
弘昼还在看着二心的父母官怎么做,他的行为就引起了争议,还传到了京中。
这里面的功劳是谁,不言而喻了。
弘昼听闻之后,一个眼神暗示下去,这阵争议的就像是星星之火遇到草原一般。眨眼功夫就肆意生长,火势吞噬了许多人的目光。
朝中大臣,京中八旗,甚至是报纸上都有言说给百姓们听。
十八余人,因为罪情缘故都被扭到大牢里,审的审查的查。经此案子的官员也经历了一遍彻查待遇,完全落实不放过一人的政策。而这里面的考生中,还有几个颇有才气天赋,也被暗示着写在报纸上。
一时间,京中人都在探讨报中问题。
‘何为人之贵?’
这种大事,朝中更是议论纷纷,看到弘昼的时候都会侧目多望一眼。不知道心中如何作响,却也没有说近身问一句,亦或者是得罪的行为。
弘昼对此很满意,眯着眼睛像平常般打盹儿。他迷迷糊糊的听着人说话,忽然发现竟然有个愣头青站出来,当着弘昼的面给胤禛直言告状,言语中职责很是犀利刻薄。
言官嘛,说话都是不饶人的,张口更是各种法律和道理。古人大臣们若是嘴拙一分,便毫无办法的压着灰头土脸。这种时候,丢个脸面不算什么,莫名其妙顶了罪名也是有的,还连带着牵连无辜。
可惜说是很讨厌了。
弘昼从打瞌睡中清醒过来,眯着眼睛看着那愣头青,“唧唧歪歪的,你谁啊?”
一身官袍的愣头青气得一脸通红,他寒窗苦读多少年,终于站到了这里。每每上朝相对,如何会不知道他是谁?
堂堂王爷,竟然这般故意羞辱他!
可耻!
弘时见愣头青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却变了又变。他心里摇头叹气,很是体贴的在旁回答了弘昼。
反正就是一个小官。
弘昼点点头,从脑海里翻出这位小言官的家世。这种靠嘴巴吃饭的人,弘昼全都记得,毕竟他无论怎么做都少不得被点名。平时他不在意,反而笑盈盈的对着胤禛挤眉弄眼,丝毫不放在眼里。
但人总不能没有脾气不是?
弘昼张口就将小言官的祖宗十八代说了,“听闻金大人早年家贫,所以迎娶了一门商户女子。而那商户女子的外婆,便是四川都江罪人张全福的姑婆。”
商家都讲究利益,这种关系其实并不亲近。但是他这么一说,就莫名其妙的拉近了。更何况你想,这么不亲近都帮着说话,你敢说没有猫腻?
绝不可能!
胤禛是讲道理的人,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儿子,他淡淡的看了小言官一眼。
小言官顿时清醒了过来,但他依旧正辞,“和亲王连路边乞讨者都多有照顾,为何偏偏抓着这些学生不放?”
弘昼恍然大悟,“说得对,杀了多浪费,还是发配西北思想改造比较好。”
“……”
小言官无话可说,回家大病一场。降罪圣旨没等到,和亲王反而关怀的送来太医和补药。
第153章 那个和亲王
时间往前推四年,弘昼遇到这种事情多半就是闹大, 撕破脸那种。就算知道小言官只是耿直, 倒霉被推出来而已, 但人都有三分火气。官场上谁都不敢打瞌睡,就是他也一样,自己太蠢总不能让别人谅解不是?
不过时间推移, 今非昔比。
相比起这种直接两败俱伤的方式, 弘昼更喜欢让他们谁都捞不着好处。小言官这种一看就走不长, 但要是他留两分薄面,让他肆无忌惮的在朝中横冲直撞去怼人, 这未尝不可。
毕竟朝堂之上除了东风和西风,最重要的还是忠君一派最为可爱。像小言官这样的直人,经此之事之后可能还不够机灵,但至少会自己长个脑子。更不会说别人说一句, 自己就信以为真的冲锋陷阵。
人在江湖走,多少要有自己的班底才可。
弘昼手里的人不少,但人永远都不会嫌多, 总是想着好点再好点。他坦然的想着,然后迎着上方明黄色身影的目光。
两父子如平常般对视一眼,至于小言官告病休养一事不言语,连带着他病好后逮着两边人乱咬也是乐得其见。
且看他起高楼, 且看他宴宾乐。
反正和他是不影响的, 相反现在跳的越欢快, 弘昼就愈发能抓住把柄。
大抵是最近的形态不对, 官场上的老油条感觉到胤禛是真的在□□弘昼。毕竟之前弘昼再怎么跟着,甚至很多的决策背后都有他的身影,可实际上落实和对外伸张的时候,胤禛都把他掩盖住。
似乎觉得,弘昼还只是个受了宠爱,有些天赋,行事上更是直球直刀的王爷而已。
朝中大臣对此议论纷纷,觉得要么是年轻人确实需要历练,要么是皇帝故意打压磨练。上头不透风声,以至于除了常年行走养心殿的近身大臣外,几乎都觉得弘昼就是前者。即便觉得他前途光明,但也不敢太过伸张。尊敬归尊敬,更不敢像康熙时候一样急于站队。
毕竟这样容易惹到未来的皇帝,更会让当今不喜。
朝中大臣谨慎小心,但细心的都会发现老油条和近身大臣们有变化,面对弘昼的时候都显得自然亲近起来。弘昼坦然得多,上朝还是那样懒洋洋的样子,只有感兴趣的事情才会竖着耳朵听,直到散会后再在胤禛面前一对一的言谈细说。
也是那个时候,胤禛是最严肃的。几乎一张口,就往弘昼的错漏和痛处去戳。
一戳一个坑,又多又深,几乎让弘昼怀疑人生。
但他还不能露出半分弱态,不然胤禛还会质疑他的心理接受能力和态度问题。到时候十句话加上政务压榨的小问题,硬是拖成大问题,说得他走不开的那种。
不过人都要走舒压的方式,弘昼回去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自己院子里,陪着白白玩。
用兽医的话说,一般獒犬最长寿命也不过是十六。可能白白自来就有灵性,生的也威猛,至今十七岁高寿还活着。当然这样活着也是有代价的,至少之前那样带着撒欢狂奔的事情不能有了。不仅如此,每日里常通等人都要为它细心按摩,出门散步的时候都给外小心照顾。还有吃的方面,更是精细讲究。
可即便如此,白白也是老态龙钟的老狗了。除了看到弘昼,还有陪着永璧散步的时候,它平时都显得懒洋洋的不爱动。
弘昼就坐在它的旁边,他没有如常的趴在白白身上,白白似乎觉得有些不习惯,抬起头来看了半天。忽然间撑起了上半身,用一种很懒的方式在地上转了身形,然后脑瓜子放在弘昼的腿上。
一双红色的眼眸就这么巴巴的看着弘昼,然后拱他肚子。
不同种族之间,言语是不相同的。弘昼就算和他多年亲近,也不可能跨越种族的障碍。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只狗的喜怒哀乐都在里面装着。
弘昼从来没想过养狗,但是还是因为想要藏书的乌龙,这才过去凑热闹的走了一圈。事实上,白白都到了面前才发现自己选了什么。如果当初白白没有这样亲昵的靠近自己,弘昼大约就看着耿氏叫常通把它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