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遍仙界——青青绿萝裙
时间:2020-04-13 08:23:18

  但她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
  “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就想嫁给一个女人,要么她才华横溢,乃是人中龙凤,要么就是倾国倾城,令人一件难忘。”殷妙儿道,“我都不是。”
  叶绸终于笑了:“我想也是。”
  她叹了口气,支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真相并不复杂。
  季溟向皇帝透露心意,假装出了一副“一见倾心,非卿不可”的模样,内里的缘由却与感情没有分毫关系。
  破军谋反时,他不在京城,却是其中的一份子。之所以身受重伤,是破军的心腹看到他未如约前来,怀恨在心的刺杀。
  他怕殷妙儿看出端倪,曾起过杀心,只是担心动手反而露了行迹——蓝素可不是一般人,若是被她发现了,他必死无疑——便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嫁给她。
  把人绑在一条船上,就不用担心她会告发了。
  尤其她还拒绝了蓝素的招揽,季溟认为,可以通过一门婚事,把她推到幕前和蓝素打擂台,自己则躲在幕后筹谋。
  他不是破军,他可以忍。
  为了达成目的,他在皇帝面前装成情根深种的样子,号称不同意就绝食。
  皇帝从未对这个儿子起过疑心,心疼不已。且想想殷妙儿乃是寒门出身,不比世家大族会引起反弹,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理由也很好找,叶氏进门多年无所出,勒令休弃就是。
  圣旨下到殷家,殷妙儿拒而不接。
  皇帝勃然大怒,要治她的罪,亏得蓝相劝阻了,改做褫夺官职,闭门思过。
  在老家的殷家夫妻听闻,连夜上京,代她写了休夫文书,逐叶绸离家。
  殷妙儿问:“当初是你们要我娶的,这个时候,怎么又要我休了?”
  “他无所出,若有些眼色,就该自请下堂。”殷母冷冷道,“我真不该这般宠你,把你养成了这样轻狂的性子,陛下赐婚,也是你能拒绝的?”
  殷妙儿道:“夺人妻室,非明君所为。”
  啪。殷母一个耳光扇过来,怒斥道:“放肆!你真是活腻了,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女绑起来,我带她去向陛下请罪。”
  嫡父赶紧过来劝,他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平和地说:“妙儿,你要知道,拒绝这门婚事,并不能保住叶氏。相反,你,他,乃至你的母亲和我,都会因为你的举动而死。”
  殷妙儿看着他,忽然微笑:“是吗?好可怜啊。此情此景,怎的这般眼熟呢?”
  嫡父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们养你一场,你该多为殷家考虑,不要任性。”
  “你何必同她废话。我不如打死她,省得牵连九族!”殷母怒极。
  殷妙儿瞟了她一眼,忽然道:“好吧。”她看向父母,说道,“把他送回老家,和表哥作伴。”
  嫡父道:“你想通就好。”
  “我当然想通了。”殷妙儿说,“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啊。”
  她上奏阐明拒婚的原委,说是自己无才无德,不敢匹配公子。皇帝得了台阶,季溟再从旁求情,顺着发了道旨意,夸她有情有义,品德忠良等等。
  婚事遂成。
  叶绸被送走了。
  殷妙儿道:“我表哥在的道观很清静,里头都是我的人,你好好待着,等到事情过去,想还俗再嫁,都随你的意。”
  叶绸问她:“那你呢?”
  她没有回答。
  三月后,黄道吉日,宜嫁娶。
  殷妙儿走完流程,与诸多宾客谈笑风生,看不出丝毫勉强的痕迹,还应允了数个邀约,一副准备借公子之力,平步青云的样子。
  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升官发财换夫君。她二十余岁,一跃成为皇帝跟前的人,又娶了新夫君,该是得意的时候。
  没有人起疑。
  是夜,月黑风高。
  一场大火悄无声息地烧了起来,仆役们很快发现了,正打水去灭火,忽然被一群黑衣人拦住。
  对方高呼一声“为破军公子报仇”,射出无数火箭。
  整座御赐的府邸燃烧起来,火光冲透天际。
  屋中,殷妙儿叹息似的道:“可怜,新郎官多饮了几杯酒,怕是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了。”
  季溟怎么也没想到,交杯酒里居然被下了药。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殷妙儿会拒绝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反抗。
  “你疯了?”
  “这话好笑,难道破军公子的人不是你招来的?不过还给你罢了。”她上前,扼住季溟的脖子,“你的命是我救的,现在,我要拿回来。”
  话音未落,指间骤然用力。
  她亲手扼死了季溟,将尸体摆弄一番。而后从床上拖出新鲜的女尸,做了一番布置。
  火已经烧着了屋顶。
  她脱下喜服,随手丢弃,里头套着小厮的装束,耐心等待着。
  救火的人冲进来了。
  被火烧着的屋梁不断往下掉,混乱一片。
  她快速小心地往外挪。这里被提前布置过,离间多衣服帷幔,都是好烧着的东西,外间却多是花瓶一类的摆设。
  火光越来越盛,她的脸被熏得一片漆黑。
  最终,她混在救火的小厮里,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叫救火的声音,人人手里拿着瓢盆。
  她尽量不和人说话,免得被人记住声音,假装步履匆匆地去打水,悄然离开了现场。
  黑衣人被赶来护卫所杀,解开蒙面的黑布一看,果然是破军曾经的心腹。
  殷妙儿与破军素无往来,压根没见过面,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于是,在季溟身边的尸首,当然也被认作是她。
  喜事变丧事。
  三日后,运河旁。
  殷妙儿见到了已经成为漕帮当家的游小溪。她道:“你报了我的恩情,我们两清了。”
  游小溪改名换姓叫游川,问她:“你娶公子还不好,跑什么?”
  “你跟薛家小姐锦衣玉食,又跑什么?”她反问。
  游川道:“不一样,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一样的,我们都是被压迫的人。”殷妙儿道,“知道吗?我本来想,有些事是该知其不可而为之,但现在我发现,有的时候,世事两难全。”
  他问:“你不做了?”
  “不做了。”她洒然一笑,“理想太遥远,自我却在眼前。不能改变世界,至少不能被世界改变。”
  她不想以理想为名,屈服于这个糟糕的世界,因为当她屈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我都无法坚持,谈什么理想。
  时代的东风不在她的身上,这是蓝素的时代。
  她无可奈何。
  因此,独善其身。
  不会高洁到宁赴湘流,以死明志,也绝不与世推移,融入旁人。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缨,沧浪之水浊兮,也不洗脚。
  游川问道:“我送你一程,去哪里?”
  “北国。”她莞然而笑。
  *
  北朝的风气比南国开放些,于男子的约束并不算多。因为朝廷对人口的需求,废除了前朝的贞节牌坊,鼓励再婚。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男子十六,女子十八不婚,就要额外交一笔税费,是以民间少有超过二十还未婚的男女。
  殷妙儿扮作一个出家的道姑,花钱买了度牒,略微乔装打扮,便在一处道观落脚。等混熟了些,花了些钱财,买通了观主,自此在观中出家。
  道观破败穷苦,她想了法子,烹了些素点心,说有强身健气之效。百姓愚昧,来上香时便多多少少会买一些,求个心安。
  等到赶集或是节日之时,她骑着青驴,背篓里放着点心,随意支了个摊子,给人看相卜卦,也不收钱。
  人们觉得她有些道行,不管说得对不对,都会买些点心。
  没多久,道观就有了收入也有了名气。
  她留了一些银两傍身,其他的都留给了老观主,动身到处游历,美其名曰寻仙求道。
  也不知是否是金蝉脱壳,一并去了尘缘,她放弃了兼济天下的理想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不必再考虑父母家族,不用再操心黎民百姓,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大梦终于醒,身心两相安。
  她想,蓝素计谋过人,燕将军勇武难敌,南北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必然要血流成河。
  但这样的融合是不可避免的。南北本属一家,双方都想平定四海,开创统一时代。而于百姓来说,一次惨烈的痛楚后,便不必再年年岁岁为战争而担忧,朝廷的钱财也可以用于建设,亦是一件好事。
  只是,想要在这样的举国之战里置身事外,还是需要早做准备。
  若是可以,当寻一方世外清净地,将表哥和叶绸都接到一处。大家都出了家,抛下俗世的身份,也不必拘泥于男欢女爱,做个比邻而居的道友就好。
  红尘之外,盼相聚。
  
 
 
第658章 
  殷妙儿在北国流浪了一年多。读过书的人总归是不愁饭碗的, 她没钱了, 要么去做法事, 要么替大户人家讲解经文。因为不贪图什么, 谈吐仪表又不同常人,许多人家将她奉为得道高人。
  有的时候运气好,还能搭个顺风车坐船和马车。
  不过,运气这种东西向来不太靠谱。譬如今日, 她紧赶慢赶,赶在下雪之前到了驿站, 却已经没有最廉价的通铺,只有更昂贵的小单间。
  她无可奈何, 只能掏出大半身家定了间房,要了热水洗漱。
  旅途劳累,她却睡不着觉。房间隔音很差, 能听到暗娼的敲门声:“大人, 需要服侍吗?”
  有人要, 有人不要。
  墙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男人女人交织的喘息。房间靠边, 开着一扇破窗户,冷风嗖嗖嗖地钻进来。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决定爬起来,找块包袱皮把窗的缝隙给堵住。
  打开窗的刹那,她与一张永世难忘的面孔不期而遇了。
  他的眉毛上挂满了白霜,嘴唇冻得发青, 双眼无神,手中握着一柄剑,正恰到好处地搁在了她的颈边。
  “我是个穷女冠,可没什么钱给你。”殷妙儿镇定自若。
  他道:“我不劫财。”
  “那你这是做什么?”她拧眉。
  他没有说话,只是谨慎地翻进了屋里。
  外头传来喧嚣声,似乎有一队骑着马的人到了,呼来喝去。
  殷妙儿道:“有人在追你?”
  “是。”
  “你不能待在这里。”她道,“会连累我。”
  他道:“抱歉,来不及了。”
  的确如此。大部队已经开始上楼搜查,惊起无数野鸳鸯。她听见有人大声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女人?”
  女人?殷妙儿看了看不速之客,思忖道:“把衣服脱了,躺到床上。”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飞快照办。
  殷妙儿将他的衣服揉作一团,塞进被子里。地上有他进来时带来的泥土,她迅速拿鞋子抹平,唯有水渍一时半会儿干不透。
  情急之下,她将破损的窗户掰歪,风雪刷一下倒卷进来。地板上湿透。
  这时,查房的人也到她门口了。
  殷妙儿拉开外袍,装作匆忙披上的样子,打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店家,我要投诉!”
  原本喝问的人被她怼住,迫不得已咽回了喉咙里的话。
  殷妙儿大发雷霆:“看看你们的屋子,一股霉味就算了,窗还是破的,睡到一半害我变成落汤鸡……你们这是黑店吧?”
  陪同的老板面色不太好看:“你才付十个钱,还想睡一百文钱的屋子?”
  “十个钱不是钱?”她拔高了嗓门,一副要好好掰扯清楚的意思。
  为首带刀的女人不耐烦,打断了她:“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女人?”
  “受伤的女人没有,黑心的店家就在你面前。”她指着老板的鼻子,“我看你就是蓄意谋财害命。让我睡这里,我明儿早上还有命吗?你肯定是想贪墨我的行李。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那女人狐疑地看着她,对属下说:“进去搜。”
  殷妙儿立即拦住:“你是什么人?说搜就搜?”
  女人眯起眼睛:“官府办事,尔敢阻拦?”
  “贫道混迹江湖多年,你这点狠话,吓不到我。”殷妙儿冷笑道,“我曾听闻,有些客栈伙同劫匪,装作官兵搜查,抄走过客的财物,顺带摸清身份。若是无依无靠之辈,便在路上杀人劫财。”
  “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一个年纪小的官差按捺不住激将法,当即亮出腰牌,上书“凤卫”二字,乃是北朝有名的御军。
  殷妙儿皱眉看了半天,一边咕哝“凤卫来荒郊野外作甚”,一边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凤卫鱼贯而入,顿时发现了地上的水迹,也看到了床上的男人。为首的女子怀疑更甚:“你不是孤身一人入住爹妈?怎么有个男人?”
  殷妙儿皱眉,不可思议地问:“谁会带着妓子住店?”
  老板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不是,唉,定然是谁家的郎君耐不住寂寞,才……”
  想到刚才也捉到了几个半掩门,女子信了几分,却亲自上前查看。那个男人窝在被褥里,瑟瑟发抖,散落的发丝遮着脸庞,仿佛十分羞愧——女子心里不耻,但半掩门本就是有些寡夫守不住,自甘堕落,怕被人知晓也很正常。
  她拨开被褥,看见对方有喉结,这才信了。又看屋子里连个箱笼也无,藏不进人,床下亦空空荡荡,方才招呼手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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