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袖侧
时间:2020-04-13 08:29:08

  李固道:“昔日横穿戈壁,泥水、马尿也喝过。”
  老者道:“客人请进。”将门打开。
  李固迈进了简陋的小院。
  ……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幽昏,李固踏出了小院。
  林谘和胡进在巷子口的茶棚里等他,见他走来,都站起。
  林谘叉手:“陛下,如何?”
  李固只颔首道:“明日再来。”
  他上马,道:“明日争取蹭顿饭。”
  胡进愕然。林谘勾起嘴角。
  皇帝笑了笑,道:“值得。”
  第二日,谢玉璋将之前带出宫的典章册子一并都带回来了,先去见李固。只她来得早,李固还没下朝。
  良辰道:“陛下说,殿下如果来了,让奴婢先带殿下过去。”
  谢玉璋便跟着良辰去了。走到半路,她停下,问:“陛下安排了我在哪里做事?”
  良辰躬身道:“朝霞宫。”
  朝霞宫没有高桌高椅,竟还和从前一样低榻矮几,席地而坐。
  槅扇都打开,阳光洒进正堂里。谢玉璋听见了叮咚叮咚的声音,转头,却见檐角挂着串串风铃。
  “怎地还有风铃?”她问。
  这不可能是她从前的风铃,八年了,那些风铃风吹雨打,早就该朽烂了。这些风铃都是簇新的。
  且这座宫殿显然是空了许久,并无主人的。
  良辰把腰弓得很低,道:“干爹说,记得以前每次过来,都能听见风铃声。干爹,戴罪立功了。干爹要奴婢多谢殿下。”
  谢玉璋哂然:“我什么都没做。”
  良辰道:“没有殿下,干爹哪里来立功的机会。”
  谢玉璋便坐在这殿中做她的事。
  槅扇都打开了,阳光将正堂洒得满满的。抬眼便看到中庭里的花都开了,明媚灿烂。
  当初那些在廊下嬉笑的女郎们却都不在这里了……
  谢玉璋握着笔,微微一笑。
  如今,她们都在云京,有的做了公主府管事姑姑,有的嫁给了卫队骑士生儿育女,有的领了钱去了田庄上安家。她们如今,都过得很好。
  谢玉璋的心情,便敞亮了起来。她埋头认真做事。
  李固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那公主坐在正位,正召了两名六局女官商议、垂询。有宫娥为她研墨,有宫娥为她整理册簿,有宫娥为她端上她喜欢的甜甜的饮子……
  她在众女环绕中,从容优雅,神情专注。
  李固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
  良辰偷眼看去,发现皇帝的眉眼十分柔和,唇边还有笑意。
  但皇帝没有过去和永宁公主说话,他看了一会儿,对他说:“告诉她不要太辛苦,差不过就可以回去了。明日再过来。”便离去了。
  良辰躬身称是。
  谢玉璋见良辰进来,挥退了女官们。
  良辰贴过去,低声道:“走了。”
  谢玉璋舒了口气。
  良辰犹豫一下,低声问:“殿下怎知陛下会只看看就走?”
  谢玉璋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沉稳犹胜过当年福春。
  谢玉璋道:“我与你讲也没用,因你不是我,感受不到我感受的。且揣测帝心这等事,当你还是半吊子的时候,最好不做。做了便容易你是干爹的下场。莫如老老实实,聪明的固然好,但若没有聪明的,上位者宁愿要老实的。”
  良辰俯身道:“多谢殿下,奴婢受教。”
  他又道:“干爹想见见殿下。”
  谢玉璋道:“他能走了?”
  良辰道:“爬着也要来。”
  谢玉璋漫不经心地道:“行啊。叫他来吧。”
  到不至于爬,福春虽然挨了四十板子,但皇帝并没有发话夺去他内廷总管的身份。两个壮实的內侍抬着他过来的,只到了殿上,的确是爬了几步,爬到了谢玉璋的面前。
  “殿下,殿下!”福春涕泪齐流,“谢殿下救命之恩!”
  谢玉璋神情淡漠。
  福春五体投地趴在地板上,哭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呢?”谢玉璋讥讽说,“你的胆子大得能包住天,算计我也就罢了,你敢算计皇帝?”
  “当然,可能在你的心里,你没算计皇帝,你只是在算计我一个人而已。”谢玉璋颔首道,“若皇帝得手了,夙愿了了,你非但没罪,你还有功。”
  “至于我,我愿意不愿意,甘心不甘心,都不在你考虑的范围之内。”
  “是不是?福春?”
  福春浑身发抖。
  谢玉璋又道:“你曾做成过大事,曾经将高位之人弄于股掌,使形势因你而变,便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一次?”
  福春抖若筛糠。
  他的心思、心态,正如谢玉璋所说,竟被她看得透透的。
  事若成了,皇帝心满意足,怎会有罪,只会圣眷在身。
  他就躲在树后,亲眼看到了公主和皇帝都进去了,那种情况下,怎么竟会没成?他和李妃都百思不得其解!
  本想再弄次潮,谁想到公主掀翻了他的船。若不是公主发善心求了情,皇帝赐了太医,他大概就一命呜呼了。
  “奴婢,奴婢……”福春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谢玉璋冷冷地看着他。
  若现在还是在草原上,她就砍了他。只可惜这里是云京,此处是大内。
  在皇帝身边培养这么一个人实在困难。哪怕从头培养一个,到头来还是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私心,人总归都是跟着自己的利益走的。
  不若留下这个吃下了深刻教训,胆子吓裂了的人。
  “良辰。”谢玉璋唤道。
  良辰匆匆跑来。
  谢玉璋道:“与我收拾东西,今日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福春趴在地上,眼看着有裙裾从眼前漫过去。过了许久,良辰转回来了,过来搀扶他:“干爹起来吧,公主已经饶过干爹了。”
  福春觉得浑身都虚脱,对谢玉璋从心底生出了惧意。
  平康坊。
  “初心?”李固握着茶杯,反问。
  莫公道:“还记得吗?”
  李固问:“怎么才算初心呢?”
  莫公道:“曾经你最想要的,曾经你最想做到的。我知道一定不是当皇帝。”
  李固笑了,道:“谁能料到自己会当皇帝,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李固又想了想,道:“曾经想要的东西很多。”
  “刚入营的时候,想要的就是军饷能按时发,吃饱饭。后来入了李府,想要做义子中最好的那一个。再后来想河西上下一心,我等皆有依靠。再后来……”
  李固回忆着,直到他的回忆触动了某个点,他忽然怔住。
  莫公抬起眼眸,凝视他:“想起来了?”
  李固望着滚着水的壶,沉默许久,道:“我的确有一个心愿,在那之后再没有能超越它的。因后来不论我想要什么,都有能力实现。独那件事,我无能为力。”
  李固求而不得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说出来太可笑,他没有告诉莫公。
  昔年他第一次离开河西来到云京,见到了还是少女的宝华公主谢玉璋。
  那时他站在廊下,一抬眼,隔着水看见了她。人说一梦可以瞬息千年,果然不假。水那边宝华公主谢玉璋且行且舞地走过那一段曲折回廊,水这边年轻的河西将军已经在脑子里与她共度了一生。
  那个梦和许多军汉的梦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锅边灶台,生儿育女;他戎马军功,努力养家。有绫罗了,给她裁衣裳。有金银了,给她打钗环。
  生一群崽,有男有女。妹妹出嫁若在婆家受气了,哥哥们撸袖子打上门去。
  仅此而已。
  只当这个“她”是水对面那个公主时,便分外地可笑了。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恐怕连什么是“灶台”都不知道。
  她也不稀罕他的绫罗和钗环,她拥有的,都是他给不起的。
  他曾经最想要的其实如此简单,偏实现起来却这么难。
  莫公道:“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依然无能为力吗?”
  李固道:“只因我现在是皇帝,更加无能为力。”
  莫公问:“何以如此?”
  李固道:“因我若只想了夙愿,轻易就可办到。可对那人来说,必将造成伤害。我不愿,我没办法,只能忍着。”
  莫公问:“做了皇帝还要忍着,做皇帝是为什么呢?”
  李固道:“我若能想明白,又何必坐在这里?我只知道,即便是做了皇帝,有些事也不可以做。”
  莫公微笑:“善。”
 
 
第135章 
  谢玉璋日日到朝霞宫报道。
  她每天来得早,李固都还在处理政事,也不必去紫宸殿见他,直接去朝霞宫即可。
  李固也并不去扰她做事。只他何时去看过她,看了她几回,谢玉璋都能从良辰那里知道。
  就如她会想控制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李固亦然。
  谢玉璋有时候抬头望着中庭葳蕤盛开的花也会想,李固这个人真的是个君子啊。倘若最后还是跟了他,人生这样收场,也不算差。
  到那时跟李固说说,还让她住在朝霞宫。人生起于宫闱,终于宫闱。
  总归是比前世强过太多了。
  天天干活也是太累,谢玉璋偶尔也给自己放松一天,打扮起来赴宴。便看到很多女郎的衣裙眼熟,俨然是她春日宴穿的款式。所谓时兴,便是这样。
  人们问起她最近,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她现在日日进宫,在修订宫规。
  “被抓了壮丁呢。”谢玉璋抱怨,“只陛下心疼自家人,不愿意娘娘们累着。贵妃娘娘病着,崔娘娘邓娘娘心思都不在这上面,我只好硬上了。”
  大家笑道:“皇嗣事大,对娘娘们来说,当然子嗣的事排在前头。再说现在这云京里,再没有人比你更熟知宫闱旧规了,陛下也是知人善用。”
  谢玉璋虽是公主之尊,到底是外姓。她去给皇帝去干女官的活儿,大家亦能理解。
  当然她也管不住别人说嘴。
  “一个外姓女天天往后宫跑,谁知道怎么勾引皇帝呢。”张芬说。
  她堂姐吓坏了,道:“你可别再乱说了,先前祖父生了好大气,连累大伯父大伯母都挨训。”
  张芬脸臭起来:“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堂姐道:“咱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若不是,她是公主之尊,你没事不要去招惹她。若是,她有这本事,你可就闭嘴吧。”
  张芬脸更臭。
  虽则背后说着谢玉璋的坏话,待到她办赏花宴,依然给谢玉璋下了请柬。
  她现在过得如此快活,怎可不叫谢玉璋看看。
  谢玉璋却推了。对张芬,偶遇斗回嘴也就得了,原就不是非得去打交道的人,实没必要。
  张芬却大怒,觉得谢玉璋不给她面子。恰好李卫风回府看闺女,张芬堵了他:“听说你和谢氏很熟,你去替我请她。”
  李卫风道:“你什么毛病,人家不愿意跟你来往,非上赶着。”
  张芬道:“我堂堂丞相嫡孙女,邶荣侯夫人,云京有几个人敢不给我面子,偏她脸这样大,下我的面子。”
  李卫风实懒得理她,把闺女塞给她,转身想走。
  张芬冷笑道:“你敢不去,我去抄了你城外的外宅去。”
  李卫风站住,转身:“我城外什么外宅?”
  张芬讥讽:“真当我不知道吗?一休沐就往城外跑。你跟皇帝一个路数,偏就被谢家女勾着。一个前朝庶人,我怕跌了身份,懒得跟她计较而已。真惹了我,我伸手便碾死她。康乐那个病秧子,我都不用伸手,吓也能吓死她。”
  【若我死了,你可会杀死张氏为我偿命?】
  李卫风凝视着张芬。
  张芬一竖眉毛,正要说话,李卫风一步跨到了她面前。
  他的眼神张芬从没见过。
  “她若有事,”这个男人盯着她,说,“你给她偿命。”
  他的声音也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
  他是个很不讲究的人,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在这桩婚姻里对她也多是让步。张芬一直不怎么看得起他。但这一刻,张芬忽然生出了恐惧。
  父亲训斥她的话在耳边响起:你以为李子义的爵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他自己杀出来的!
  张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李卫风其实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男人。
  李卫风摸了摸女儿的头,转身离去。
  张芬冷汗涔涔。
  但李卫风还是去永宁公主府找了谢玉璋:“就这一回,给七哥个面子。”
  谢玉璋生气:“你老跑去谢家村干嘛!”
  李卫风垂头:“我什么也不干,我就去看看她。看看,就心满意足了。”
  的确像另一个站在廊下只看看她的男人。怨不得他们能做兄弟。
  李卫风许诺:“我保证你全须全尾。”
  谢玉璋叹气:“你也别太看不起张芬,她既是为了面子,我要在你家出事,丢脸的是她这个主人。只你想想办法,我姐姐那里怎么办。我实担心。”
  李卫风道:“我放了人过去。守村的校尉也是我的人。谢家村现在铁桶一样,我是不会叫她有事的。”
  谢玉璋与他熟稔,早知道他是个粗中有细,心里有数的人。他出身贫寒,能有今日的地位荣宠,绝不是个能被小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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