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袖侧
时间:2020-04-13 08:29:08

  漠北靖平,等他的船造好,就该打南边了。
  李固的人生啊,一路都精彩。前世她听旁人当故事讲,那样辉煌灿烂的人生轨迹,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只那时候他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帝星,炽热明亮。她却是一颗黯淡的流星,划过夜空,滑落人间湮灭。
  这一世,幸好他没变,幸好她变了。
  第二日云京城便有告示贴出来,公告了北境的捷报。一时云京沸腾,百姓奔走相告,文士在酒楼开席,热烈讨论。
  谢玉璋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过得悠闲,也并不去关心漠北的事情——那些事情早已经与她无关了,也根本轮不到她去管。
  只想不到六月十三这日傍晚,天色都昏暗了,李固来了。
  没有人敢拦他的,何况公主那天之后也从来没说过要拦住皇帝。于是谢玉璋出来迎李固的时候,李固是站在中路正房的院外等的。
  “咳。”他看到谢玉璋,道,“她们禀报了吧?”
  谢玉璋无语半晌,无奈道:“陛下请吧。”
  李固便进了院子,穿过穿堂,又一次踏入了她的正房。
  这永宁公主府的任何一道门,对李固其实都无意义的。甚至可以说,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相当于是这里的男主人。
  这一次侍女们时间充裕些,他进来时,正堂便已经收拾好了。但还是能感觉到房间里弥漫的生活感。
  李固其实自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喜欢上了。因为这空气中弥漫的丝丝缕缕,都是谢玉璋的生活。他实在是很想窥一窥谢玉璋的生活。
  侍女想奉上谢玉璋喜欢的饮子,谢玉璋抬手拦住:“换了茶来。”
  执壶侍女退下,捧盘侍女上前。侍女们穿梭而行,进退间隐有秩序,稳而不乱。李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在宫里,虽然大家不明说,但李固自然能察觉得出来,若论起三妃,景澜宫的侍女最出色,玉藻宫稍逊些,也不错,李珍珍那里就相对弱了一些。
  女郎,学识、能力亦有高低的区别。一如军中,一如朝中。
  自谢玉璋将宫规重新理过之后,后宫里现在确实比从前更有章法。
  待茶上来,侍女们都退下,谢玉璋为李固斟茶,问:“陛下今天怎么又来了?”
  这个“又”字听起来让人不那么痛快。李固忍了。
  他问:“在家里做什么呢?”
  谢玉璋道:“也没什么,抚了会儿琴。”
  李固想起来:“都说你精通音律。这方面我一窍不通,完全不懂。”
  谢玉璋莞尔,道:“乐者通就可以了,听众只要听就行。你觉得好听便是好听,你觉得不好听便是不好听,不需要懂不懂。”
  李固道:“等有时间你可以教教我。”
  谢玉璋沉默片刻,终于无奈道:“陛下过来到底是想与臣妾说什么?”
  李固道:“处罗死了。”
  谢玉璋笑靥如花:“臣妾已经知道啦。只陛下不许臣妾说好听的话,臣妾就不夸赞陛下了。”
  李固道:“偶尔也无妨。”
  谢玉璋掩袖忍笑。
  李固也笑了。他道:“敬业一直杀到了天山脚下,处罗长子继承了汗位,处罗部翻过了天山,退到了天山以北。”
  谢玉璋惊讶,道:“大家都说天山脚下已经是世上最冷的地方了,天山的北面还能活吗?”
  李固道:“中原人没有去过,也不了解。对我们来说,草原才更重要。”
  谢玉璋道:“是呢。只要草原上的人不作乱就行。那接下来,要开榷市了吗?其实要是商路通,大家能交换到粮食,冬天也就不会指望着打劫中原了,会安稳很多……”
  李固却没回答她。
  谢玉璋恍然,歉意道:“臣妾僭越了。”
  李固看着她,过了片刻,告诉她:“玉璋,咥力特勒死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
  谢玉璋怔了片刻,才问:“他怎么死了?”
  李固道:“想叫他死,总有法子。我给敬业下了密旨。”
  谢玉璋说不出来话来。
  李固道:“玉璋,以后你不用怕他了。”
  他道:“你在云京,在我身边,没人能把你捉走,你也不用给任何人跳舞。”
  谢玉璋怔怔地“哦”了一声。
  她出了会儿神,道:“他既然死了,阿史那氏和阿史德氏还是拆开的好。”
  李固道:“敬业正在拆。漠北汗旗已经收回。”
  汗国分裂后,那个汗旗一直执在乌维手中,由咥力特勒继承了。现在李固将其收回,意味着“漠北汗国”这个政体已经彻底消失了。
  以后漠北,只有大穆的五卫。
  谢玉璋目光投在榻几上,道:“汗国变成现在这样,俟利弗在天上可能会很失望。”
  李固早察觉到一个事——谢玉璋管老头子叫俟利弗。
  明明还有别的叫法,就如宫中的女人们称呼他为“陛下”,谁也不会管他叫李固。
  李固有很多话想问,又忍住。都过去了,过去了。
  李固把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我回去了。”
  谢玉璋恍惚着站起来,道:“我送陛下。”
  天色已经黑了。
  前后都有侍女打着灯笼照路。只走在后面的侍女不敢抬眼睛乱看。
  公主出来送皇帝。走着走着,皇帝不知道怎么地就牵住了公主的手。
  他们两个谁也不说话,只安静地走。不疾不徐,在黑洞洞的夜里走出了观赏风景的速度。
  到了公主府大门处,两个人放开了手。
  谢玉璋叹道:“陛下不要再来了,否则没几天云京就会人人知道永宁公主府是陛下的外宅了。”
  李固低声道:“我不来,你不去,难道一辈子不见?”
  谢玉璋道:“我前日去了,原是想去给陛下请安的,北境捷报传来,陛下忙,我才没去紫宸殿。”
  她垂首道:“我还是旬末按时进宫吧。”
  李固道:“不用,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不喜,也不用非和诸妃来往。”
  谢玉璋抿唇笑笑:“我和淑妃谈得来,不勉强。”
  两个人便站在府门处,许久没说话。
  灯光幽昏,灯下美人皎若明月,婆娑于人间。
  “以后不来了。”李固道。
  谢玉璋抬眼。
  李固的面孔在灯笼的光下显得格外的棱角分明。
  “好。”她道,“骑夜马小心。”
  李固又看了她片刻,翻身上马离去。
  胡进和内卫们随即跟上。
  马蹄声渐渐远去,谢玉璋站在门口,看着那一串火把消失在夜色中。
 
 
第145章 
  皇帝一向并不尚奢靡,他倒也并非刻意节俭,他只是性格如此。且开国才三年多而已,还有许多事未做,他的心思全不在玩乐之上。
  只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不仅带累得后宫诸妃跟着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云京贵人们也不敢太过分放肆。
  只今年,有了明显的变化。也的确是因为今年喜事很多,皇帝稍稍松了些口子。
  借着北境大捷,臣子们便提议夏猎:“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只是前赵到了后期,“示武于天下”已经变成了纯避暑了。
  西山离宫从去年就开始修缮了,原就是为着这一天。皇帝准了。
  大穆自开国来,还是第一次,一时云京贵族振奋欢腾。
  但北境还有太多事要扫尾,分战利品、划地盘、安抚诸部、拆分阿史那和阿史德氏,还要开立榷市。商人逐利本能之强大实是令人咋舌,蒋敬业前边打着,后面西北的商人们就一路跟着王师突进。
  王师靖平了漠北,曾在前赵武帝、文帝时代昌盛繁荣过的古丝绸之路就将再次通畅无阻,商人们挤破了头抢这头锅饭。
  事情太多,行猎之事一直拖到了八月才成行。出行之前,秦昭容诊出有孕,又是一桩喜事。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三千禁军,旌旗蔽日,拥着皇帝和云京贵人们浩浩荡荡去了西山猎场。
  离宫早已经准备好迎驾。许多贵人在西山都有别业,家眷们都住进去。没有的则要自行想办法。
  但最荣耀的莫过于随着皇帝入住离宫。但这只是一小部分人才能有的荣耀。
  谢玉璋亦在此列。
  邓婉对她说:“亏得蕙娘有了身子,骂我的人才少了些。最好曼娘、茹娘也能赶紧有孕。只我劝过陛下带她们两个一起来,陛下只不准。”
  她说着,叹了口气。
  谢玉璋道:“你看看你,什么才是对的,你心里清楚的很。”
  邓婉道:“我当然知道。只我‘该做的事’和我‘想做的事’,它重叠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你的胆子,当真是大的。”谢玉璋道,“我当时只为劝解你,现在颇后悔,怕将来若有什么,你怨恨我。”
  邓婉道:“我是那等人吗?你虽劝了我,但做决定的是我自己。”
  “昔日我养在大母膝下,大母与我说,别羡慕男儿章台走马肆意,因他们要迎风顶雨,撑起家族;也别窃喜女郎缩在内宅安逸,因我们不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那时年少气傲,听了便以为自己懂了。颇有几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沾沾自喜。直到后来家里把我嫁给杀得河西世家都胆裂的李十一做劳什子平妻,我才猛醒来,以为这一次真地懂了大母的话。”
  “到嫣嫣没了,虎头也没了,我又恍惚一场大梦,此时看谁都与从前不同了。”
  邓婉道:“你劝我固然是令我下定了决心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却是我看着邶荣侯夫人张氏,才知道原来女人可以这样活。可以不必汲汲营营于内宅,不必温良恭俭让,不必为这一切的一切束缚着自己的本心。”
  谢玉璋道:“她自有她的倚仗,且谁知道以后呢。”
  邓婉道:“女子们内宅汲汲营营,也不过就是为了‘以后’有个好收场。只张氏让我明白过来,‘以后’和‘眼下’给我选,其实也可以选‘眼下’。纵以后不好了,我眼下也恣意过。这一辈子我遵从过本心,值了。”
  谢玉璋叹道:“你也有你的倚仗。”
  邓婉冷笑:“家里只是贪心。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从前在河西时能比得了的吗?不过是尝到甜头,想要更多罢了。他们生了我,养了我,但我折身嫁作平妻,又降妻为妾,此恩已经报过了。接下来,我不过是想为我自己活罢了。”
  “别说了。”谢玉璋叹道,“嫉妒得想咬人。”
  邓婉笑了。只笑完,也叹。伸手握住了谢玉璋的手,同情道:“你啊,就苦在这一个姓氏上了。”
  但凡谢氏哪怕是个庶族平民之家,以谢玉璋的人品,都可以海阔天空,挣脱这一切了。只恨谢氏偏是前朝皇族,不经过一代两代,脱不去这枷锁。
  “那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命。”谢玉璋道,“只我不能让这命打倒就是了。”
  回住处的路上,谢玉璋犹羡慕着邓婉。
  邓婉家族无忧,又遇到李固这样的良人,她便可以肆意,只遵从本心。
  世人不许女子“妒”,然谁人面对爱人会真的没有一点“妒”。邓婉遵从本心,并不劝皇帝选秀。
  李珍珍却是要更多的女子分薄宫中现有女子的的宠,故而选秀一事,她谏得最多。
  崔氏呢,崔氏又不一样。她位列四妃,坐拥皇长子,眼睛里看得便不仅仅是后宫宠爱这点事了。贤良之名才更重要。
  至于三嫔,谢玉璋常出入宫廷,李固后宫的情形她摸得十分清楚。
  三嫔出身决不低于邓婉崔盈,奈何她们来得晚,李固势已成,心已硬。从一开始,妻妾之分便在李固心里有一道清清楚楚的线。即便后来崔、邓二人都被降妻为妾,这条线也始终不曾变过。甚至李固因为歉疚,对崔、邓二人都更优容。
  三嫔从来没有被给予过走进李固心里的机会。
  李固是个有温情且长情的帝王,然帝王的情,终究是有限的。
  谁又不是呢,但凡是个人,“情”都是有限的,只能给予自己想给的那些人。
  谢玉璋同侍女往回走,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她高兴起来:“林三哥!”
  林谘不是一个人,他还和别的人在一起,都是年轻有才干,简在帝心的人。他们都被赐予了随侍离宫的殊荣。只这一群人中,自然属他最耀眼,芝兰玉树一般。便是这样听见谢玉璋唤他,转身一笑,便令人觉得胸间都开阔了。
  “殿下。”他唤道。
  谢玉璋走过去,与众人见礼:“诸位大人。”
  几个年轻人纷纷还礼:“永宁殿下。”
  谢玉璋道:“三哥也随侍吗?”
  “正是呢。”林谘说,“殿下的礼收到了,实是惊喜。正想找机会见见殿下,当面道谢。”
  便在前两日,林谘订下了洛州宴氏女。谢玉璋知道后,叫人送去了份贺礼。
  谢玉璋很高兴:“三哥别客气。三哥喜欢就行。我挑来挑去,觉得这个三哥一定会喜欢的。”
  林谘笑起来,琼花盛放,道:“不能更喜欢了。”
  这两人的美貌撞在一起,实在耀眼。弄得旁人都不好意思往他俩身边凑,竟有些想默默地退后。
  只这两人话也不多,招呼打过,一个道谢,一个客气,永宁公主便笑着离开了,端的是光风霁月。
  便有同僚忍不住问:“仲询,永宁殿下送了什么礼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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