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边都愿意,就是最好的局面。谢玉璋笑道:“那你先回去吧,这些日子不用在我跟前了,好好给自己准备准备。看看我的库里有什么好料子,嫁衣要裁起来了。”
晚秀含羞去了。
王忠踩着棉花一样回到营地,看到了李勇,清醒了。冲上去一把抱住李勇,“叭、叭”地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李勇惊叫:“个二傻子你要干啥!放开我!”
王忠哈哈大笑:“我要娶晚秀了!”
又道:“袁令呢?袁令在哪里?我去找他!”
要找人保媒,最体面的当然是公主家令袁聿了。
说着一阵风似的又出门了,这时候精神状态回来了,全不是刚才那晕头晕脑的样子了。
李勇虽然想到王忠的婚事谢玉璋肯定有安排,但是居然是嫁了晚秀那样的美人给他?
好像到了漠北,跟了公主以后,他们的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
李勇眼睛都直了。
谢玉璋把贴身的忠心侍女嫁给了卫队首领,袁聿非常赞同,十分乐意做这个保媒之人。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很快就为大家所知。大家纷纷来恭喜王忠。
王忠成日里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私底下悄悄找匠人打了支银钗、一副银镯、一对银丁香,托了林斐带给晚秀——自过了礼,便是未婚夫妻了,按照大赵风俗新人在婚前是不可以见面的。
晚秀成日躲在侍女住的小帐里,含羞接了,托了林斐将她新赶出来的鞋带给了王忠。
王忠揣在怀里,健步如飞,拿回去在火光下看那针脚细细密密,心爱得不得了,却压在枕头下面舍不得穿。
“傻!”李勇酸溜溜地说,“以后你就有穿不完的鞋了。”
侍女们也纷纷恭喜晚秀。但也有人不免发酸,说着恭喜,却又叹道:“只他年纪太大了。”
一副替晚秀唏嘘惋惜的模样。
晚秀抬眼看她:“可汗年纪更大,殿下年纪更小呢。”
众侍女都微凛。
那侍女僵住,忙道:“儿说错话了,姐姐莫怪。”
晚秀垂下眼去不语。
但到底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林斐。她就要嫁了,袁聿无妻,已婚的妇人中,公主之下,便是晚秀了。怎么都不可能再留在谢玉璋身边了。
则谢玉璋必要提拔新人。平日里一团和气的都好,遇到事才能见人心。那些心思杂,品质不纯的得叫谢玉璋知道才行。
晚秀以后是王夫人,也不怕得罪人。
林斐便告诉了谢玉璋。
谢玉璋问:“是谁?”
林斐道:“是紫堇。”
谢玉璋叹息:“紫堇年纪小呢,她只比我大一岁。”
林斐道:“年纪愈小,才愈是不该。”
谢玉璋道:“知道了,就让紫堇一直在外帐吧。过两年把她嫁了。先把晚秀的婚事操办好。”
“是呢。”林斐笑道,“咱们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呢。”
谢玉璋开了库房。
她的嫁妆里琳琅满目,好东西多得是。
王忠原和李勇住在一起,并不是没有足够的毡房,只是单身汉一个人有啥意思,合住还有个说话的人。
这次没叫李勇挪窝,另给王忠造了间更大的毡房。谢玉璋在自己的库房里挑挑拣拣,不需要找匠人现打家具,她赐下的东西直接就把王忠的新毡房给填满了。都是王忠一辈子没用过的精致物件。
王忠这下子才有了些卫队首领的气派,体面极了。
晚秀那里,谢玉璋给她备了体面的嫁妆。正红色的撒亮金丝绫整匹的给她做嫁衣。
扎达雅丽的侍女们来看过,回去嚷嚷了出去。赵公主的好东西真多啊,那鲜艳的色泽、闪亮的金线,多么的精致美丽啊。
胡人们也都知道了赵人要办喜事了,连阿史那都听说了,向谢玉璋问起。
“是我的卫队首领,娶的是我身边的侍女。”谢玉璋开心地说,“等到明年,他们就会有娃娃了,我们的人口就越来越多了。”
人口是部落繁荣昌盛的基石。这话阿史那爱听。
老流氓笑吟吟地说:“你也赶快给我生娃娃吧。”
谢玉璋眉毛一竖:“祖神在上……”
“快闭嘴!”老流氓赶紧捂住她嘴,“别乱说话,祖神听着呢!”
谢玉璋抓着他的手,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那你还乱说!”
她面色忽然一变。
“你洗手了没有?”她咄咄逼人。
阿史那指天发誓:“洗了,真洗了!”
王忠在四月底迎娶了晚秀。
阿史那可汗赏了他一百头羊,十个奴隶。婚事办得十分体面。
晚秀自此成了王夫人。王忠自得了她,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俸禄家财都交给她管着。
晚秀曾是公主侍女,可也毫不骄矜,对王忠十分温柔体贴,对他的一众兄弟也都十分关照。得了众人交口称赞。
王忠被她打理得清清爽爽,每日里发髻整齐,衣裳干净,走路都带着风,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李勇细细看了一阵子,终于到谢玉璋面前也去求人。
“咦?”谢玉璋诧异失笑,“你这是看上谁了?”
“谁都行。”李勇搓手道,“殿下身边的,只要心正不作妖,对殿下忠心的,都行!”
真是王忠这一伙粗人里难得的精细人啊。
第59章
谢玉璋把月香给了李勇。
两个人过完礼,都六月了,马上就是夏日祭了,部落里十分忙乱热闹。成亲的事便暂时延后,放到夏日祭之后再办。
只是月香比晚秀胆子大得多,晚秀成亲前都老老实实缩在帐子里,跟王忠递个东西都通过林斐。
月香可好,竟然偷偷溜出去,跟李勇手拖着手逛夏日祭的集市。
被大家伙发现了嘲笑,她一叉腰,梗着脖子说:“怎么了,漠北的姑娘不都是这样的吗?”
别人说:“是呀,她们晚上还和情人一起钻帐子呢。”
大家轰然大笑,月香满脸通红,追打那说话的人。
谢玉璋说:“也不知道我给她们找的人对不对。王忠两口子都安静不说话,好嘛,月香和李勇,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林斐失笑:“各人的日子都是各人过出来的。还能给她们操一辈子的心去?”
又道:“袁令的女儿,你得见见啊。”
谢玉璋精神一振:“对,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好好跟我说说。”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今年的夏日祭,有个姑娘随着别的部落的人来到了王帐,寻到了袁聿,见面便道:“我阿娘叫作布日乐古丽,你是不是我那个中原的阿爹?”
袁聿呆住,半晌,问:“她呢?”
“她三年前生小妹妹的时候就死了。”姑娘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亲阿爹?”
却原来上一年的夏日祭,袁聿托了旁的人寻访当年他负了的情人。那人是到处走动的游商,一边贩货到各个部落,一边帮着他打听。花了一年的时间,还真让他寻到了。
这么多年过去,布日乐古丽的部落早就被别的部落吞并了,她也早嫁了人。
她当年非婚生女。但这在草原常见。有些部落人口少,便根本不将女儿外嫁,但有路过的外人,便叫部落里的女子去与他们同帐,只为了借种,多生孩子,增加人口。
人口少的部落在草原上便是弱小的羊,注定是要被吞并的。运气好被收为子民,运气不好的便要成为奴隶了。
布日乐古丽的部落还算幸运,成了子民,她后来也嫁了人。
她死后,这女儿也被养父嫁了出去。今年冬天她的丈夫死了,按习俗丈夫的哥哥收了她。可那哥哥常打女人,这姑娘受不了,跑回了娘家投靠。
但当初嫁她,娘家收了婆家二十只羊,不想还回去,便不肯收留她。她的新丈夫也追来了,又打她一顿,要将她带回去。
适逢这时游商打听着来到了这里,看到这一家子鸡飞狗跳,先劝住了,再问。
待问清楚,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问:“你多大了?”
姑娘说:“十八。”
游商问她阿爹:“她是你生的?”
养父说:“不是,她娘带过来的。”
游商就明白了,大笑:“别吵了,不就是二十只羊吗?她的亲阿爹从中原来寻她了,他是个富有的人,二十只羊算什么。”
姑娘激动极了,连连点头:“是是,我阿娘说过,我亲阿爹是中原人!”
这姑娘就跟着游商一起来到了王帐,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那丈夫不拿回二十只羊不会放她走,女人是男人的财产,就跟羊一样。
那养父原也想来,跟她的亲爹索要些抚养她的报酬,游商眼睛一斜:“那你倒是把二十只羊先退回去!”
养父脖子一缩。到底没跟着一起来。
袁聿问清了情况,二话不说,先将二十只羊给了那男人。又让那男人签契书。
胡人没什么契书,这等事都靠口头约定。那男人也根本不识字,不要说中原字了,连自己的母语也不认识。
袁聿笔一挥,写了两种文字的契书,让他按手印。
他穿得体面,一看就是个大老爷,男人不敢耍赖,老老实实按了手印,带了自己的羊走了。
袁聿也按约定付了那游商酬金,这才将姑娘带回自己的帐子,细细询问很久,叹息:“以后你就跟着我在这里生活吧。”
汗国王帐于这些草原小部落的人,就像赵国的乡巴佬到了云京一般。姑娘激动地点头。
谢玉璋将袁聿唤去,问:“真是你女儿?”
袁聿老脸一红,道:“年纪对得上,看着也像我。”
但以草原人开放的男女关系,当接盘侠的概率也是非常高的。
反正脸也丢过了,袁聿老脸豁出去,说:“我当年答应了她母亲要娶她,却辜负了她。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既然是她的孩子,便也是我的孩子。”
袁聿年纪也很大了,膝下没有子息,有个女儿养老送终也好。
谢玉璋便召了那女儿到跟前,问:“叫什么名字?”
女儿知道她是高贵的中原公主,天可汗的妻子,紧张得手足无措:“沙、莎莎。”
谢玉璋对她十分和善,慢慢地才缓解了她的紧张。听她讲才知道,她十三岁嫁过去,已经生了四个孩子,两个都夭折了,还有两个活着,留在了夫家。
莎莎离开后,谢玉璋想着莎莎留给夫家的孩子,很久都不开心。
林斐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大夏日祭的,做什么要这样不高兴,叫侍女们拥了谢玉璋去逛集市。
她在帐子里留守。
阿史那得到了一盆据说会开出白色云朵的花,兴冲冲来向谢玉璋献宝。到了大帐前发现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仆人正在帐子门口向一个面生的侍女回话。
阿史那勒马停下看那侍女半晌,夹马过去:“喂,你!”
林斐抬头。
纤秀隽雅,站在那里,便是一副仕女图。
这样的,谢玉璋把她藏得再小心,终究也是藏不住的。
“叫什么名字?”阿史那兴致勃勃地问,“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儿姓林。”林斐冷静回答,“儿负责公主内帐事务,见过可汗几次,可汗没有注意到儿罢了。”
阿史那想想也是,谢玉璋美貌太过夺目,的确她在的时候也不会注意到她身边的侍女了。
“你长得不错。”他赞道,“到我身边来吧。”
大帐前的卫士和从人都慌了。他们都知道谢玉璋是如何的宝贝林斐,又从来不带林斐去可汗大帐,保护之意太过明显了。林斐若在这里被老可汗看中带走,他们如何向公主交待?
林斐却笑了。
“那可不行。”她笑吟吟地说,“可汗不知道我们殿下多爱嫉妒,她早就跟我们说了,谁也不许服侍她的夫婿。”
阿史那想到谢玉璋那娇蛮的性子,哈哈大笑,放过了林斐。
林斐化险为夷,待谢玉璋回来后知道,吓得心脏险些停跳。
“亏你机灵!”她抚着心口说,“千防万防都防不住啊。”
当初特意黏着扎达雅丽,便是回到了祖地之后,也是挨着扎达雅丽的地盘扎了她的大帐,离阿史那算是颇远了。
平日里都是她去王帐,也从来都不带林斐过去,就如当年林斐明明就在朝霞宫,却鲜少与皇帝碰面一样。
林斐看着她心有余悸的样子,突兀发问:“前世我可侍奉过他?”
谢玉璋一瞬僵住。
看她这样子,林斐便懂了。她点点头,了然道:“看来是侍奉过了?既然连他都侍奉过,那夏尔丹和乌维想必也逃不掉?”
谢玉璋僵得不能动,只拿眼睛看着林斐,喉头堵住,无法言语。
“所以离京之时,你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留在勋国公府。”林斐凝视着她。
草原是一个还实行奴隶制的地方,这里的种种风俗制度,在中原人的眼里都是野蛮落后的。譬如妻子带过来侍女,都有着类似陪媵的身份和功能。
所以她在陪嫁队伍中现身,谢玉璋告诉了她那么大的秘密,却独不叫她追问她自己的遭遇。
林斐隐约猜到,真相可能更糟。
所以今生,夏尔丹还什么都没做,谢玉璋便先下手为强地弄死了他。
“你怕什么呢?”林斐握住谢玉璋的手,大夏天的,她的手竟然发凉。林斐叹息;“别怕,今生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谢玉璋落泪,“我们这样努力,若再是那样的下场,还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