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却一直从喉头一路向下烧着,灼心烫肺。
李珍珍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准话”。
来内院传话的是蛮头:“大人说,今晚会回内院歇息,请大娘给看着安排。”
李珍珍很满意:“知道了,我的人会在二门候着他。”
蛮头欲退下,李珍珍却叫住了他:“蛮头,我记得你跟十一郎同岁?”
蛮头道:“大娘记性真好。”
“果真呀?”李珍珍说:“你这年纪,以后不可以再进后院了。”
蛮头自入了垂花门,就浑身都不自在,听这话忙道:“晓得,晓得,只是今日大人身边没得旁人。”
李珍珍道:“你回去给十一郎找些才留头的男孩子,以后内外院传话递东西,便叫这些小子们跑腿。你们几个,不能乱闯了。”
蛮头额上生汗:“是,是。回去就找。”
李珍珍道:“这是外院的事,交给你,我不管。”
蛮头这才退下了。
回去路上见内院修得富丽,一间间院落里从前都是李铭的美妾,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以后李固会不会再把这些院落装满。
但蛮头深深地感受到,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们和李固同吃同睡,命都是绑在一起的。以后的李固却要跟这些女人绑在一起。他有家有室了。
还会有孩子,最好快一点有孩子,最好一举得男。
大家的心里就彻底安稳了。
李珍珍今天终于高兴起来,她唤了婢女来:“去告诉十七娘,今天郎君会歇到她那里,叫她准备好。”
婢女笑道:“十七娘必会感谢大娘呢。”
李珍珍道:“别轻狂,收敛些。”
确认了是霍九杀了李铭,霍家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后,李固兵围霍府,将前后门堵得流水不通。蛮头带着人进去的。
还带着李固“一只老鼠也不许放出来”的命令。
等他出来,霍府没有活口。
李珍珍留在霍家的婢女们也都死了。
她如今得用的老人,就眼前这个,回娘家给李铭侍疾的时候一同带回来的。原本不过是身边的二等,两个一等的一个死了,一个被霍九带走了,其他几个便怠慢起她来。唯这个不起眼的二等婢女还算忠心,两个月来一直服侍她和囡囡。
看守的士兵换了,大着胆子去问的也是她。
待李府重新换了天,李珍珍从大娘变成了大夫人,那些人后悔不迭。但也晚了,怠慢李珍珍的人,都提脚卖了。
还有一个推搡过囡囡的,李珍珍叫人捶杀了她。
患难中见忠心的这个,便成了眼前的心腹。
婢女被她斥责了,也想起李固和她只是名义夫妻,邓五和崔十七以后却是李固的枕边人,这枕边软香风一吹……心中也是微凛,忙道:“奴婢知错了。”
去传了话,很快回来道:“十七娘感激不尽呢。”又道:“五娘的人在门口张望来着。捉着我问做什么去,我如实说了。”
李珍珍微微一笑:“你倒机灵。去吧,去门上等十一郎。”
从前她身边得宠的,都跟着她横惯了,反不及这个二等出身的心明眼亮。
邓五娘明艳,性子骄傲些,没有崔十七娘温柔,对她恭敬。
但她们迟早都会成为李固的枕边人,与其让李固等到哪一天被谁吸引住主动去圆了房,不如让大家都知道,李固对她们都淡淡,是她李珍珍压着李固去圆房的。
后宅的事,从来都是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
李固现在说的好听,后宅都托给她。可男人怎么靠得住,谁知道将来他会不会让哪个魅惑住了想要食言。
李珍珍不想在后宅被任何人压住,就得从一开始便压住她们。
只是内心里又悲凉。
她李珍珍从前何曾耍过这等拉踩打压的手腕?李铭独女,从来在后宅里都是一力降十会的。
只那些风光,都随着父亲的死消逝了。
李固是李卫风给架到垂花门的。陈良志和蛮头在一旁也都搭了把手。
李珍珍的婢女早带着个婆子在那里候着,只看李固这样子,两人傻了眼――郎君那么大的个子,她们两个扶不动啊。
李卫风没办法,只得道:“带路。”
不大合规矩,也只能便宜行事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李固送到谁的床上去。
走了几步觉得不对,一回头,鼻子差点气歪――陈良志和蛮头都揣着手,站在垂花门的门槛外面淡定地看着他。
“你们俩干嘛呢?过来帮忙!”他气道。
陈良志道:“我外男怎能入内院?荒唐。”
蛮头道:“大娘说了,我年纪太大,以后不许再进去了。”
我不比你年纪大!
李卫风伸腿踢他,奈何离得太远,还差一个脚尖的距离。
蛮头好心提醒:“七爷稳着点,别摔了大人。”
跟着陈良志,悠悠地离开了。
李卫风气得发昏。
却也同蛮头一样,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没办法,只好一路跟着婢女将李固弄去了某间院子。
那迎出来的女子秀美温婉,他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反正叫弟妹是没错了。
“弟妹快叫人将他接了去。”李卫风想赶紧脱身。
崔十七娘却为难道:“院中无人能接得住郎君,七伯……有劳七伯了。”
李卫风无奈,只得将李固送进正房。只是崔十七娘的内室是万不可能进的,幸而崔氏聪敏,指挥着仆妇将坐榻上的几案收了去,李卫风麻利地把李固扔在了上面。
“交给你了。”扔下这句,李卫风就跑了。
崔十七都来不及道谢,他已经没影了。
大伯哥进了弟妇的房,真是羞死人了。他揍不死个陈良志!还有蛮头!
崔十七反倒比李卫风更大方些。实是眼前,和李固比,旁的事都是小事了。
她嫁过来快三个月了,前两个月李固出征倒也罢了,他回来半个月,除了当日跟着李珍珍迎接他,后来竟一面也没见过。
今日李珍珍给她机会,哪里还顾得到旁的。
崔盈娘指挥着婢女们端来温水,亲自挽了袖子,拧了温热的毛巾给李固净面净手。
两个力大的婢女合力将李固扶起,崔盈娘将温度正好的醒酒汤送到李固唇边。李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喝醉酒的人怎么眼睛那么亮?崔盈娘手一抖,幸好没洒出来。
李固就着她的手喝下半碗,推开了。
崔盈娘又服侍他漱口,待将碗递给婢女,转回身,却见李固屈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上捂着额头。
崔盈娘知道他在醒酒,不敢吵他。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
那青年浓眉英武,鼻梁挺拔,下颌的形状真是好看。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年轻,便已经手握权柄,坐在了河西最高的位子上。
婢女们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李固觉得安静,放开手,发现房中已经没有了旁人。
一个秀美的女郎安静坐在身边。
她并没有刻意盛装,穿着简单的衫裙,脸庞也干净,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望着他的目光里,有一丝忐忑,一丝羞涩,一丝期待。
李固其实并不知道她是哪一个。他与她们真的不熟。他问:“叫什么名字?”
女郎柔声答道:“崔盈。”
“盈娘。”李固点头,“多大了?”
崔盈答道:“十六。”
十六,比她还小。
李固沉默看了她片刻,问:“嫁我之前,可想过我是什么样的人?”
崔盈羞涩道:“知郎君是英雄,足矣。”
【我喜欢强大的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是否因为她们这些女子,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更向往强大的人?
自己够强大了吗?
能护住这些女子,令她们一生平安顺遂吗?
李固看着自己娇美的妻子,他的手抚上了她鸦青的头发。
崔盈羞涩地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弧度优美。
李固顺着那弧线滑下去,抚到背心,轻轻用力,将崔盈娘揽进了怀里。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像是完全没有力气。
女郎,是这么柔弱的一种生物。李固感受到妻子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尚未破瓜的少女,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相贴,鼻端全是男子的气息,如何能不紧张?如何能不害怕?
阿史那乌维,可有温柔待她?
玉璋,别怕。
李固亲吻她的乌发,轻声道:“别怕。”
崔盈娘在他怀里停止了发抖。
李固酒醒了几分,恢复了力气。他抱起崔盈娘,将她抱进了内室。
……
……
河西,十一郎李固,亦做了别人的丈夫。
第73章
晨曦中,谢玉璋雪白足背绷紧,痉挛。
乌维身体强壮,有用不完的力气。谢玉璋呜咽的声音没有男人听了能把持得住。待这一阵过去,他还想再来。
谢玉璋懒懒道:“可汗们还等着与你辞行呢。”
这是婚礼的第二日,乌维没办法,温存了一会儿,还是起身离开了。
新婚夜被他闹了一晚,清晨也没睡好。他走了谢玉璋睡了好大一个回笼觉。再醒来唤人,便有两女进来要服侍谢玉璋起身,竟是晚秀和月香。
谢玉璋讶然:“你们怎么又来了?”
二女道;“我们来服侍殿下。”
谢玉璋裹住身体,责备道:“你们已经是臣子之妻,不该做这些事了。”
她婚礼前一日,二女便联袂而至,脸红红地想要跟她说说夫妻敦伦之事。
谢玉璋直接抽出一本春宫甩给她们:“嬷嬷走前,都给我安排好啦。”
又道:“这个你们也可以拿回去看看,宫中秘藏,很好看的。”
反把二人给羞跑了。
月香跑之前还不忘卷走了那册子。
月香笑道:“不过两个校尉的妻子,听您说得还以为我嫁了侍郎、尚书呢。”
若在云京,校尉之妻与公主直如云泥,连公主的鞋子都摸不到。
谢玉璋不过是因为器重王忠李勇,才不叫他们的妻子再做这些奴婢之事而已。
晚秀道:“嬷嬷不在了,她们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还得我们来。”
月香道:“阿斐姐在外面呢,想进来被我们拦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谢玉璋不想让林斐沾手她的房中事,那便还不如让晚秀和月香。
晚秀和月香便服侍她沐浴。
谢玉璋身上的痕迹,令她二人又脸红又吃惊,咋舌道:“漠北男人也太、太粗鲁了……”
“还好。”谢玉璋说,“我的皮肤就那样,稍稍碰到就泛红泛青的,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谢玉璋肌肤娇嫩,的确从小是这样的。
二女想想,也放下心来。
三人都是人妇,便不免开启了些熟女话题。
林斐在外面等了许久,站在内帐门口问:“怎地还没好?”
三人异口同声地喊:“你别进来!”
又一起笑。
林斐听三人笑声,知谢玉璋无碍,放下心来。
悻悻地想,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春宫册子,她十岁的时候便从父兄书房的暗格里翻出来过。若不管实际经验,单论理论,她保管比她们懂得还多!
她道:“差不多行了,药熬得差不多了,我还要去请扎达雅丽。”
谢玉璋道:“好啦,好啦,就出来,你现在就去吧。”
林斐便去了。
扎达雅丽听到谢玉璋有请,微感讶然。
林斐表现得十分恭敬:“失礼了,原该殿下过来的,只有些东西不太好拿来拿去,只好请您过去。”
扎达雅丽的帐子和谢玉璋的帐子是离可汗大帐最近的,相互之间隔得也不远。胡人其实没中原人那么多礼数和讲究,但赵公主和她的人表现出对她的尊敬,扎达雅丽怎么都是受用的。
她随林斐去了谢玉璋的大帐。才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子药味。
“这是什么味道?谁生病了吗?”她问。
谢玉璋起身迎她:“姐姐。”
从前是婆媳,现在做了姐妹,这等可笑事也只有草原这等化外之地才能发生。
请了扎达雅丽坐下,便有侍女端上一碗浓浓的药汁。
扎达雅丽的目光落在那碗上:“这是?”
“今日请姐姐来,便是想与姐姐说个清楚。”谢玉璋道,“不知乌维可与姐姐说了,当日国师主持定下了我与他的事,乌维曾答应过我,不叫我生孩子。”
扎达雅丽道:“女人怎么能不生孩子。”
谢玉璋微哂,道:“我要孩子有什么用?”
她说:“若说养老送终,我的子民自然会奉养我。若说继承人,我们已经有了咥力特勒了不是?”
扎达雅丽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审视地盯着谢玉璋。
谢玉璋也看着她。
她是一个标准的漠北女人,不管从前什么样,生了孩子之后就变得圆圆滚滚了起来。她总是带着慈爱的笑,像个充满爱心的老妈妈。
在外人面前,她也对乌维表现得十分恭敬,处处遵从,从来不僭越。乌维亦表现得十分阳刚勇猛,有男儿气概。
可前世,谢玉璋活在他们两个人的宠爱之下。她是如此弱小,对他们毫无威胁,许多事在她面前便懒于费力遮掩。
扎达雅丽和善慈爱的面孔下,对乌维有多大的影响力,前世谢玉璋隐隐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