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耳畔的焦灼声线染上浓浓的愤怒:“苏深雪,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我对浴室有阴影,所以,你用这样一副鬼样子报复我,引发……引发我的……恐惧。”
“苏深雪,马上!立刻!给我睁开眼睛!”他在不停摇晃着她的肩膀,愤怒叱喝着。
瞬间,脑子异常清醒,精神高度集中,内心深处,若有若无间,有了丝丝期待。
期待着。
下一秒。
身体被拥入一个怀抱中,那个怀抱熟悉,有力。
“苏深雪,你一定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让我感到恐惧,让我慌张和……不知所措。”近在耳畔的声线和着水流声,听到她耳朵里很清楚。
缓缓睁开眼睛。
他继续在她耳畔说着:“苏深雪,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苏深雪,我们,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应该变成这样。”
老师,学生的心上,又被扯出一道细细的裂痕。
我眼睁睁看着,却是无能为力。
“深雪,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会什么?”她的声音也和着水流,微小,脆弱,却附带一丝丝希翼。
“不会允许对你做出那样的行为,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行为已经远超过糟糕此类定义。”
老师,心上的那道细痕因为他的话泛着酸楚,很奇怪,那酸楚中又混合着一丝丝甜蜜,而那甜蜜掺杂着几味苦涩。
委屈得像一个孩子似的,头枕在他肩上,控诉起他的行为来。
现在,她都不愿意叫他名字,她叫他混蛋。
“混蛋,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生日。”
☆、给你都给你
现在,苏深雪不愿意, 不想叫犹他颂香名字, 她要叫他混蛋。
“混蛋,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生日。”
无应答。
“混蛋,你知不知道, 今天是我二十七生日。”
“我知道, 我知道……”他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 “今天是苏深雪的二十七岁生日。”
他当然知道她的生日,
犹他颂香这个混蛋当然知道她的生日,犹他颂香是不折不扣的混蛋,苏深雪二十七岁生日,他给了她最好的礼物,给最坏礼物的人也是他。
“混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这句话苏深雪重复了很多次。
这晚她太累了,他冲进淋浴室, 他和她说“深雪, 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顿时身心放松了下来,犹他颂香把她放进浴缸她一双眼睛已然睁不开,他给她洗澡给她打理头发,他笨手笨脚的,已经连续两次扯疼她的头发, 第三次她气呼呼嚷嚷“混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是苏深雪二十七岁生日。”
他给她穿浴袍时手戳到她,怎么这么粗鲁?还是那一句“混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生日。”
他给她吹头发,最开始还是有耐心的,逐渐,他开始抱怨她头发太长,长且浓密。
这人很快就忘了他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情?卯足劲头,吼回去,真头疼,还是那句,而且,吼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听着更像撒娇。
她真的是太累了。
吹完头发,他把她抱到床上。
是他们卧室的床。
嗯,一系列事情坐下来首相先生还是可以的,不,不,她不能让自己这么好说话,不然,他以后会越来越过分。
她现在已不是以前的苏深雪,和犹他颂香走得近,讨好犹他颂香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她现在对他无任何利用之心,她现在堂堂正正,堂堂正正爱着他,为着他。
所以……
脚踢空气,语言警告:“混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
怎么又是这句?
这晚她像极了揪着对家一次疏忽犯错得理不饶人的孩子。
他耐心回应。
“对极了,今天是苏深雪二十七岁生日。”
心满意足,放任自己朝着那个怀抱依偎过去。
“深雪,过五分钟再睡。”他和她说。
现在她已经困得集中不了精神去想他这话的意思,勉强让思绪清醒一些。
“骂我,诅咒我,给予建议,善意提醒,我懒得去理会,我也不在乎,但我不能容忍他们把我和犹他颂轻联系在一起,甚至于,他们把你拉下水,他们说在女王身上看到前首相首任妻子的影子。”
犹他颂香一直没从八岁某天推开浴室门的阴影中走出,面对把现任妻子比成死于浴缸的母亲的言论,任谁都会失控吧。
那些人太过分了,张口就来。
“深雪。”
“嗯。”
周遭陷入沉默,这沉默让苏深雪的睡意卷土重来。
犹他颂香的声音再次把她拉回:“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勉强打点精神。
“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如果那不是奶酪,如果那是子弹呢?”他问。
犹他颂香这是对游园会的事情耿耿于怀来着。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骄傲如他,好强如他,自私亦如他。
犹他颂香的问题重点在于后末段“如果那是子弹呢?”,前面只是起到修饰作用,把原本极度自私的兴师问罪修饰成这是一名丈夫对妻子鲁莽行为有可能导致人身安全的一种担忧。因为,他先提到他母亲。
她自然不能告诉他,还能为什么,如果是子弹想必我也傻乎乎挡在你面前,当然,我本人也是不想要这样,可是……首相先生,还有一样东西叫做本能,没有什么比本能更真实,更让人绝望的。
“可那不是子弹,你也看到了,子弹我自然不会考虑,奶酪又不会射死人。”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能不能说服他。
显然,不行。
“知道吗?成为一名国家领导人的保镖,第一个考核就是为其雇主挡子弹测试,你当时的反应不亚于后来成功成为首相保镖的人选。”犹他颂香如是说。
真要命,哪有这样的人。
看看,她都爱上了什么样的混蛋。
“颂香,我不希望你死。”老老实实交代。
又皱眉了吧。
苏深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念:“钉子钉入他的手掌,长钉穿过他的手脚,荆棘冠压在他额头上,两个强盗和他说‘你救了别人,不能救自己’。”
“这是耶稣受难记里让我记忆深刻的一段,颂香,你是强盗口中的别人,而我是自己,”自嘲一笑,“当然,我可不是耶稣,耶稣为的是世人,而我是为了荆棘冠。”
“我妈妈不在了,我出了何塞宫就什么都不是了,失去玫瑰皇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你是玫瑰皇冠能牢牢戴在我头上的最佳保证。”
以上一番言论总算勉强圆了她那句“颂香,我不想你死”。野心勃勃的女人们总是利字当头。
似乎,犹他颂香也觉得她一番话具备了一定道理。
“别担心,玫瑰皇冠会一直属于你。”他低声和她说,
她笑着回应,我现在很理解伊丽莎白二世为什么迟迟不肯把王位传给查尔斯王子了。
“那么,首相先生,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嗯。”
耳畔又传来了一声“深雪。”
拉长声音应答。
“我要你和我保证,苏深雪一直都是苏深雪,四大家族孩子们中,真正聪明的苏家长女苏深雪。”
论世界最自私的人,犹他家长子可以轻轻松松拿下一个名额。
“看来首相先生对那些人的话耿耿于怀,别担心,我不会成为他们口中的前首相首任妻子,更有,”顿了顿,“苏深雪也不是海瑟薇儿。”
这会儿,苏深雪一点也不想和犹他颂香玩心理游戏,也懒得去责怪他。
爱上他也许是某个瞬间发生的事情,爱上他也许是很多很多瞬间堆砌完成的事情,不管是某个瞬间,还是很多很多个瞬间,都是属于苏深雪的个人时间,无关他人。
抱住她的那副躯体放松了下来,显然,他确信她是野心勃勃的女人,确信她不会像他母亲一样。
自私到极致的人总是不想肩负多余的东西,哪怕是来自于妻子一份深沉的爱。
“深雪。”
又怎么了,说是五分钟,没准已经是十分钟了,等了好久,才等来他那低低的“我不值得。”
手指渗入她发底,他喃喃说:“深雪,我不值得。”
这人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但更快,另外一个念头泛起,在即将来临的晨光中叫嚣着。
怎么会不值得?怎么可能不值得!就在上个月,一名意大利著名建筑师在领奖台时坦言,获奖作品灵感来源于犹他颂香,这位老兄把戈兰的小年轻形容成一座绝美之城。
担当“绝美之城”美名之人说什么“我不值得”这是该打的事情。
老师,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庸俗之人,我更看不惯他贬低自己。
还有,老师。
很久很久以前,我总是偷偷看颂香的眼睛,这双眼睛怎么会怎么看都看不够的呢?
老师,那些偷偷凝望他眼眸的时光,现在想来,是一拨拨汹涌的浪潮,最终促成“苏家长女无可药救爱上犹他家长子”这个事件中。
老师,爱上一个人是一条漫漫长路;那么,不爱这个人了,又需要淌过多少的火海刀山?
那句“深雪,我不值得”伴随第一片晨光。
忽然之间,犹他颂香分不清自己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仿佛,这个凌晨对苏深雪说的话都来自于肺腑;又仿佛,来自于某种虚幻且极具不负责任的情绪。
好比,今天经过集市,彩绘店挂着壁画你觉得漂亮极了,次日,你再经过彩绘店,发现昨天光彩夺目的壁画现在看起来黯淡无光;好比,昨天你觉得眼泪汪汪的女孩我见犹怜,忍不住上前,把她逗得破滴为笑,今天,再看那泪汪汪的女孩时,你内心充满了厌烦,你恶语相向,让她滚得远远的。
所有虚幻极具不负责任的情绪都充满了变数。
犹他颂香不知道,当再一次晨光落于这片窗前时,他还会不是对苏深雪说出“深雪,我不值得。”
游园会少年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苏深雪的行为更是让他始料未及。
因为始料未及,导致他在过去几个小时,眼睛一闭上脑海里就出现苏深雪顶着一张挂满奶酪的脸。
这样的事情如果换成是海瑟薇儿的话,他能理解,但换成苏深雪,犹他颂香承认,这难住了他,他无法从那张脸上找出确切意义。
唯一坚信的念头是: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苏深雪身上。
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这让犹他颂香觉得烦躁。
办公室秘书长打电话让他看他个人社交平台的留言,一大片留言中“我们的女王太痴情了,我真怕她走前首相首任妻子的老路。”刺到他的眼睛。
愤怒被点燃。
不,不不,搞不清状况的家伙,你说错了,苏深雪是披着清纯无邪皮相的野心家,当然,犹他颂香更糟。
犹他颂香拨通了苏深雪的电话。
搞不清状况的家伙们,看到没有,野心家们总是随传随到,最开始,那通电话意义仅限于此。
之后,他去了健身室,那些平日里肩负健身减压的仪器在这凌晨时分毫无用处。
他让管家去停车场等苏深雪,脑海里,那张挂满奶酪的脸挥之不去。
关上灯,黑暗中,愤怒来到局限。
苏深雪把自己当什么?真可笑。以及,这场发生于游园会的意外让苏深雪收获无数人的心,对女王的赞美怜悯宛如雪花片般。
为爱挺身而出的女王把她的伴侣衬托得自私又冷酷。
小部分人高喊,他们说得没错,犹他颂香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自私傲慢的人。
他不在乎,这些话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们说得没错,他就是那类人。
但所谓女王也许会走前首相第一任妻子老路的言论触到犹他颂香那根绷紧的神经。
苏深雪为什么要代替他挡住少年扔出的奶酪,他比谁都清楚,她的速度有多快。
快得让他怀疑……那是否来自于人类本能。
女王也许会走前首相第一任妻子的老路!
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不,不会,不可能,不能允许。
被点燃的愤怒夹杂着焦躁。
健身室门被打开了,犹他颂香在黑暗中凝视那抹体态轻盈的身影,一些念头在脑海中叫嚣着,黑暗中他以一种野蛮的方式要她,泄愤般索取,以半哄半强制的方式让她配合他,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们,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口中无邪纯真的女王,野心家们不仅随传随到,还可以把自尊抛诸脑后。女王?你们纯真的无邪的深雪女王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一个问题。
嗤笑着,犹他颂香打开健身室门,他希望苏深雪能在黑暗中品尝一遍,他这个晚上所受到的待遇。
这个念头却在打开浴室门时如虫子般啃咬着他。
她直挺挺站在淋浴室,水从她头顶不停洒落,她一动也不动的,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一张脸苍白如鬼,这张脸在几个钟头前挂满了可笑的奶酪。
该死的,苏深雪是不是又吃错药了?为什么最近总是干他难以理解的事情!
挂满奶酪的脸在他脑海中晃动着。
别……苏深雪,别……深雪别……别像我的妈妈一样。
走向她的脚步这一步只是有些虚,下一步时被脑子莫名其妙闪出的念头弄得踩在地面的脚变得不稳,及其不稳,再一步……
慌张莫名。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毫无头绪的恐慌了。
大步扑上去,抱住一动也不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