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乔安娜对政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参加针对戈兰局势的辩论会,屡屡让对手哑口无言;组织民权运动,甚至于有一次混进新闻发布会,干起质问总理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名贴着“不良少女”标签的女孩却成为戈兰高中生问答测试卷“未来最有希望成为戈兰总理”获票率最高的人。
乔安娜凭高中时代囤积下来的人气被戈兰名校录取,大学毕业后,乔安娜进入总理办公室,继而成为戈兰副总理苏文翰的得力助手。两年后,她的孩子成为苏文翰的第一个孩子。
她的孩子住进了苏家,苏文翰因此事辞去副总理一职,而乔安娜也被总理办公室扫地出门。
继“不良少女”“民权斗士”后乔安娜身上多了第三个标签“苏文翰的情妇”。苏家人管乔安娜叫“垃圾女人”上到苏文翰、下至苏家佣人。
到最后,我们都知道了。
乔安娜没能成为戈兰总理;但她的女儿却成为了戈兰的女王。
生完孩子,乔安娜逐渐淡出人们视线,偶尔有人说过在某某夜店见过她买醉;偶尔,她不修边幅的样子出现在八卦杂志上,每年有那么一两次她会出现在苏家聚会上,再凭着她的孩子成为戈兰女王候选人之一,她在苏家有了固定住所。
关于乔安娜,一些人评价是“她的年少时代我不做评价,但她后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进入上流社会,她把人们对她的支持变成往上爬的筹码,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投机分子。”
另外一些人却说“乔安娜一生都在和命运抗争,但结果事与愿违。”
到底是一名投机分子,还是一个和命运抗争的斗士随着她长眠于挪威深海,无从而知。
“妈妈见过乔安娜几次,到现在我还无法了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妈妈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想深雪也是,到现在,深雪也不理解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毋庸置疑,深雪爱她,尊敬她。”
“有人说,乔安娜就像挪威海,她的一生就是一部抒写自恋的狂想曲。”妈妈以这样的话总结女王的母亲,那被自己孩子爸爸称之为“垃圾女人”的人。
喝了酒,沉浸于往事的妈妈看起来有点脆弱,爸爸又总是不在家,多娜想,这个时候她需要暂时扮演爸爸的角色。
到妈妈跟前,展开双臂,踮起脚尖,轻轻环住妈妈的肩膀,说:“妈妈,我也爱你,就像女王爱她的妈妈一样。”
妈妈笑了,笑得像要到糖的孩子。
可是呢,嘴巴是笑着的,眼角却是一片湿润。
“妈妈,你怎么了?”手指轻触妈妈眼角,妈妈哭了。
妈妈问她:“多娜,妈妈说的你听懂、听明白没有?”
如果换成平常,她会说我脑子好使得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可这回儿妈妈这样,她没吹牛的心情。
妈妈的话她一字不漏听进去了,但那些话背后意义她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无法领悟到。
老老实实回答的话,又觉得丢脸。
多娜紧合嘴巴。
“噗嗤”一声妈妈笑出声来,轻轻叱喝了一句“小丫头。”
“小丫头,我就知道你什么也不懂。”
多娜皱了皱鼻子,表达不满。
“没关系,听不懂没关系,妈妈只是想深雪了,妈妈想找个人说说深雪那孩子,”妈妈喃喃自语着,“没人知道,那个孩子最开始只是渴望得到一句赞美而已,‘好样的,深雪’,‘深雪,你很棒’但从来就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就为听到“好样的,深雪”“深雪,你很棒”那叫苏深雪的小小女孩儿到最后成为戈兰的女王。
透过窗外夜色。
依稀间,苏铃见到安安静静站在一角,穿白色礼裙的苏深雪,说是七岁但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女王的来信(05)
对世间事懂得少,不懂得多的年纪里,在诸多羡慕目光下,苏铃乘坐着一辆黑色轿车离开福利院,成为王室资助对象之一。说是王室资助对象,但她的一切开销来自于苏家。
苏家给了她姓氏,给她规划了人生轨迹。
她的存在和古代贵族养的死士意义差不多,只是身处和平年代,无需她为其抛头颅洒热血。
但有一点是一致的,苏家每给她花一分钱,假以时日她必须百倍千倍奉还。
一年又一年,苏铃成为各方各面的佼佼者。
戈兰四大家族每年都会联合举办各种各样的社交舞会,让四大家族的后代能获得社交经验是这些舞会存在目的。
而作为王室资助者之一,苏铃有时会获准出现在级别较低的舞会上,自然,她不是去喝鸡尾酒的,她是去为戈兰未来主人翁们服务的。
一次社交舞会上,苏铃见到了苏深雪。
刚过完七岁生日的苏深雪看起来比同龄人矮,即使和黄肤黑瞳的孩子站在一起,还是显矮,也许是因个头矮的关系,苏深雪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
那天,也是苏深雪首次出现在社交舞会上。
苏氏家族到苏文翰这一代,人丁严重断层,苏文翰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是不婚主义者,妹妹是女同,找来找去,也就苏深雪一个孩子,还是情妇生的孩子,苏文翰的发妻传言是容易流产体质,三月前,又传来苏文翰要当爸爸的消息。
之前总是这样:苏家长子要当爸爸了,一段时间后,不了了之。
让苏深雪进入四大家族的社交圈纯属无奈之举,苏家就只有一个苏深雪。
舞会互动游戏环节,苏深雪给人印象是中规中矩,既无抢眼表现也没出什么差错,给人印象和个头一样没存在感。
最后一个游戏,司仪都把她给忘了。
毕竟是四大家族继承人选之一,司仪频频道歉,苏深雪也不生气,说了一句“下次记得不要把我忘了”。
舞会散场,苏深雪被管家带着,白色礼裙,齐腰长发,裙摆及到脚裸,露出公主袜和粉色皮鞋,步伐不紧不慢,别的孩子急着回车里拆礼物纷纷挣脱管家的手,她和一个个超越过她的孩子说再见。
那是有点刻板的孩子,这是苏深雪给苏铃的第一印象。
一年后,苏铃成为苏深雪的中文老师。
亚裔占据戈兰三分之一人口,华裔在亚裔群体中独领风骚,中文是戈兰的重要语种,让自己的孩子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是四大家族的标配。
苏铃被带到苏深雪面前,和她一起地还有葡语老师、法语老师。
半年后,只有苏铃般进苏深雪居住的寓所,除去教苏深雪中文外,她还负责辅导工作。
逐渐,苏铃发现,苏深雪并不像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刻板。
那天黄昏,花园庭院。
苏铃全程观看苏深雪以一己之力缔造出一场森林大合唱:猫头鹰在怪叫;响尾蛇发出求偶信号;青蛙跳出水面;饱足的灰熊伸了伸懒腰;夜莺在枝头高唱……
动物界各种声音在苏深雪口中惟妙惟肖,她小小的身影忙碌穿梭于花丛中,最后,她作为受到动物们邀请,来自于人类社会的摇滚巨星压轴登场。
演唱来到高潮阶段,摇滚巨星把礼帽往空中一扔,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垂直劈叉,数以万计的金色夕阳光辉穿过枝桠铺在她的发顶上,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比光还要耀眼的是表演者直直凝视前方的眼眸。
也不知怎么的,这场森林大合唱把苏铃看得眼眶发热。
作为苏深雪的辅导老师,她应该上前,提醒苏深雪,这是民间艺人混饭的伎俩,我的小公主,你的芭蕾舞鞋放在舞蹈室里。
可没有,苏铃没有上前,她悄悄离开庭院,摇滚巨星需要和她的支持者话别,芭蕾舞鞋远远没有柳钉马靴来得舒适有趣。
一会儿,那个孩子还要上六十分钟的芭蕾舞课呢。
没有上前,苏铃不知道这是否和那只长着毛茸茸毛发的小狗有关。
苏深雪瞒着所有人养了一只黄毛小狗,苏铃见过几次苏深雪和小狗相处,她管它叫黄毛。
“黄毛”“小黄毛”“丑黄毛”
她孜孜不倦地和它说悄悄话,和它发牢骚,埋怨它是哑巴,也满意它的安静。
从庭院悄悄离开和假装不知道黄毛存在的道理一样。
苏铃不知道“黄毛”是从哪里来,是什么时候悄悄住进苏深雪的衣柜里,但苏铃知道,它不属于这里。
那个黄昏,从社交舞会回来,苏深雪没在衣柜找到黄毛小狗。
终究,它还是被发现了。
找不到黄毛,苏深雪也不哭不闹,就看着那扇打开的窗户发呆。
落日从窗外折射进来,她小小身影和投递在地上的房间物件一样,长时间静止,无任何生趣。
苏铃总是被告知:所谓辅导工作,是在苏深雪有不当举止时提醒她,譬如在上那个台阶时不可以贪图方便,越过第一个台阶直接踩在第二个台阶上诸如此类。
那时,苏铃忽然想她也许还能干点什么。
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停在苏深雪身边,说,小狗的妈妈找到了它。
“所以,它跟妈妈走了吗?”苏深雪接过她的话。
“嗯。”
“从那扇门离开的吗?”苏深雪手指打开的窗。
“是的,从那扇门离开。”她回答。
“我就知道,它的妈妈会找到它。”苏深雪表现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的样子。
但苏铃知道,苏深雪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可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多娜,只有妈妈知道,深雪是一个多聪明的孩子。”苏铃听到自己喃喃自语。
喃喃自语声也把苏铃从戈兰带回土库边境。
现在,站在她面前地是她的孩子多娜。
多娜正睁大眼睛瞅着她,个头和那天对着窗户发呆的深雪差不多。
“妈妈,被带走的小狗去了哪里?”多娜睁大着眼睛,她急于想知道小狗被带去了哪里,女王长大后有没有找回它。
“不知道,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那毛茸茸的小家伙。”妈妈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呢?”
“然后,”妈妈语气有一点点无奈,“妈妈就成了那只小狗。”
“什么意思?”
妈妈叹着气:“深雪想和小狗说的话;深雪想和小狗发的牢骚都装进妈妈的耳朵里,‘老师,妈妈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老师,有时候,我很渴望他们发现我,有时候,我又害怕被发现’‘老师,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两个孩子在打架,那比舞会任何游戏都来的有趣’每天每天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唠叨个不停。”
“后来呢。”
“后来,深雪参加的舞会越多,深雪每天需要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就这样,她变成安静的孩子,一年比一年安静,妈妈很难再见到森林大合唱。”
“再后来,深雪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苏家长女有很好的教养;苏家长女乖巧懂事;苏家的长女热心公益,但从来没人把深雪和‘可爱’联系在一起,只有妈妈知道,深雪有多可爱。”
多娜想了想出现在画册海报杂志上女王的形象。
人们在谈论她时,喜欢用“典雅”“高贵”“美好”“清纯”类似词汇来形容她,但“可爱”从来就没有属于过女王。
相信女王本人也不想和“可爱”这一词汇搭上边吧?
一位女王被人们说“可爱”贬义居多。
“可爱”的深雪女王会是什么样子?
多娜眨巴着眼睛,以此来表示自己的迫不及待。
“当深雪还是像你这样的小丫头时,有一本只有她和妈妈知道的记事本,记事本里的内容可爱极了,你猜深雪在记事本上记了什么吗?”妈妈一脸骄傲,娓娓道,“记事本记着‘长大后,我要像妈妈一样打鼻钉。’‘长大后,苏深雪要在自己手背纹上帝是女孩的纹身。’‘长大后,我要当摇滚歌手的女友,我要和他在大马路上接吻。’‘长大后,我要认识一名人体画家,我要当这名人体画家的模特,是脱光衣服的那种。’‘长大后,我要用我纹身的手冲苏文翰竖中指说在我眼里你是什么都不是,只靠家族庇佑的糟老头。’‘长大后,我要在戈兰国会给议员们表演一段扭屁股舞蹈。’”
逐渐,逐渐,妈妈声音从高亢变得低沉:
“深雪的记事本还记着‘老师,长大后,我能不能拥有生活和友情?’‘老师,长大后,我一个人能不能去远方?’‘老师,长大后,我妈妈会不会像这个世上所有普通妈妈一样,去拥抱自己的孩子,即使不能拥抱,看一眼也是可以的,用那种打从心里知道她在关心我的眼神。’‘老师,我得长到多大,爸爸才会注意到我……’”
妈妈的眼睛长时间看着窗外,直到一层淡淡水光遮住她的眼眸。
眼睛一眨,水光变成挂在妈妈眼角处的一颗泪水。
妈妈低下头,说:“多娜,深雪太可怜了。”
“妈妈,她当了女王,不是吗?”多娜这样安慰妈妈,妈妈看起来很伤心。
日不落帝国有一位维多利亚女王,戈兰有一位深雪女王,她们头顶美丽的皇冠让无数孩子在流星划过天际时许下愿望:长大后我要当一名女王。
多娜知道,美丽的女王皇冠不是凭着努力、凭着学习好就能戴上的,但这不妨碍她夜里美滋滋做着女王梦。
所以妈妈你瞧,当女王是一件多么伟大而了不起的事情。
谁知这话惹来妈妈更多眼泪,妈妈孩子一样呜呜哭,说就因为深雪当了女王才可怜。
“为什么呢?”多娜一边给妈妈擦眼泪一边问。
“因为当了女王,深雪记事本上长大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
想了想,多娜觉得妈妈的话有道理,钉着鼻钉的女王?手背纹着“上帝是女孩”的女王?这像话吗?更别提脱光衣服当一名人体模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