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多娇——桑微
时间:2020-04-14 07:07:43

  顾之澄脑海里闪过一个注意,当即便抬起小脸,眸子亮晶晶地沁着笑意,弯弯看向闻大将军,“闻大将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朕以为,咱们应当在每日练习射术之前,先预想一番今日所求,方可循此前行。若已达到所求,便可松泛一下,凡事过犹则不及,需能劳逸结合,才能长久。闻大将军以为如何?”
  “......”闻大将军是个粗人,早就被顾之澄这番话绕得有些糊涂,心中只觉顾之澄这样小的年纪,就能道出这些大道理来,书读得着实不错,心中更是有了股莫名的骄傲自豪。
  就如同自个儿的儿子在国子监学有所成,他这个做老子的也面上贴了金似的,连忙点头称是,“陛下说的是,臣都听陛下的。”
  “那闻大将军今日对朕期望如何?”顾之澄眨了下眼,晶亮又纯粹的眸子紧紧盯着闻大将军。
  闻大将军怔了怔,摸着后脑勺,他训练手下的兵士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所以他从没想过这些。
  顾之澄见状,立刻提醒道:“之前朕已练习几日,却连弓都拉不开。朕以为,不如今日就以朕能将弓拉开为限?”
  “自然是好的。”闻大将军微微颔首,半蹲下身子,将顾之澄手里的弓正了正,“那臣再教陛下一次,开弓的要领。”
  ......
  顾之澄上一世练习射术极为勤勉,虽无天赋,但贵在坚持,射术在她十八岁那年就已得到了闻大将军的真传,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所以现在她有了合适的弓,且闻大将军又耐心教她,重新回忆了一般开弓的要领,所以让她以最标准的姿势拉开弓弦,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之澄不敢一次表现得很完美,所以也跟着闻大将军装模作样练习了几次,约莫着一炷香的功夫过了,她才拉开弓,摆出了闻大将军夸过她无数回的完美姿势。
  闻大将军眼睛亮了亮,忍不住由衷夸道:“陛下聪颖,实在天赋异禀。”
  再多的话,以闻大将军肚子里的点墨来说,他也再夸不出来。
  但眼睛里的惊艳和赞叹之色,满得能溢出来。
  只有顾之澄知道,在闻大将军嘴里所言的“天赋”,不过是她上一世整整八年的努力。
  她哪里算得上有天赋呢,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顾之澄表现得如此完美,自然毋须再多练,所以今日也不过只练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回去歇下了。
  第二日,亦是如此。
  顾之澄连蒙带哄让闻大将军以为她能将箭射出去,遑论中不中靶,都算今日已学有所成。
  然后又学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成功将箭射了出去。
  故意脱了靶,却仍旧被闻大将军一顿夸。
  顾之澄又如愿回了清心殿内歇息。
  第三日。
  闻大将军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陆寒。
  他长身玉立在练武场的正中间,手负在一身青色墨袍之后,蟒纹玉带系在腰间,衬得肩宽腰窄,勾勒出凛冽斐然的气质来。
  顾之澄见到陆寒的背影,原本欢快的小步子戛然而止,顿在原地,不敢向前。
  她今日仍旧穿得似个毛球,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露出一两丝怯意来。
  陆寒似有所觉,蓦然回过身,冷峻的眉眼依旧,如刀雕玉琢,似神仙又比温润的谪仙人多了几分凌厉。
  “陛下,请过来。”陆寒侧了侧身子,露出方便拉弓射箭的位子来,对顾之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之澄耷拉下小脸,不是她不想过去,实在是腿软,走不动......
  磨磨蹭蹭走到陆寒身边,他竟一直耐着性子等她走过去。
  顾之澄还未长身体,个子矮得很,而陆寒如今十九,早已抽条,身材高大挺拔,站在顾之澄的身边,宛如一棵笔直俊挺的大树。
  顾之澄才到陆寒的腰间,侧眸一瞥,只能瞥见他玉带上系着的青玉双鹤佩,不由心里有些憋屈。
  顾之澄不情不愿地偷偷撇了撇嘴,却听到陆寒在她头顶幽幽沉沉的声音响起,“陛下,年关将至,闻大将军军务繁忙,特嘱托臣来继续教导陛下射术。”
  “......”顾之澄抿住唇,戴着的梅花护手扯着相互之间的短短绒毛,可不记得上一世闻大将军拜托过陆寒来教她射术。
  借口......都是借口。
  但她不敢得罪陆寒,反而还要在他面前装傻卖乖,只好仰起小脸,甜甜笑了笑,“小叔叔射术了得,不逊于闻大将军。能跟着小叔叔学,也是极好的。”
  这话,顾之澄倒不是刻意为了拍马屁说的。
  陆寒的射术,确实极其了得,就连闻大将军,也自愧不如。
  朝中人人皆知,摄政王陆寒天纵英才,文韬武略双全,皆是天下顶顶好的存在。
  顾之澄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是有什么勇气,自认为可以赢过陆寒的。
  想到这里,顾之澄又垂下小脸,唇角微微扯出一丝苦笑。
  却又听到陆寒沉冽的声音,裹着耳边呼啸凛冽的寒风而至,“陛下,臣不才,或许比闻大将军严厉许多。只怕陛下......日后再难以同之前那般,歇息许久了。”
  “......!”顾之澄心中一颤,莫不成陆寒是觉得她同闻大将军学习射术总是躲懒,所以才想亲自来教她的么?
  可是......陆寒不应当是全天下,最盼着她成为一个废物的人么?
  又为何要给她安排最好的老师,如今甚至来督促她认真学习?
  顾之澄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陆寒并不如母后所言,那般不堪?
  但陆寒并没有给她许多机会细想,出声提醒道:“陛下,射箭一道贵在控制,您若带着护手,便感觉不到细微力度与方向的区别,所以还是摘下护手为妙。”
  “哦......”顾之澄牙齿打颤,怯怯地摘下梅花护手。
  凛冽的寒风蜂拥而至,仿佛刀锋无情地刮过手心手背,割出无痕的伤口。
  小手很冷,但顾之澄不敢说。
  在陆寒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就怂得如同安静得不敢吱声的小鸡仔。
  陆寒的眸光状似不经意地瞥过顾之澄垂着的小脸,再顺势往下,落在她不过刚拿出来露在风里,就已经冻得微红的指尖。
  像极了又细又小的粉萝卜。
  果然是个金尊玉贵的小皇帝,竟细皮嫩肉到了这般地步,难怪素来铁血冷脸的闻大将军也狠不下心,对顾之澄格外宽厚温柔。
  陆寒多瞥一眼,就多了一分的不忍心,总算明白了闻大将军的心情。
  他半蹲下来,到了与顾之澄一样的高度,视线与她平平相交,“陛下,请将手伸出来。”
  顾之澄不明所以,以为他是要手把手教她拉弓的姿势,虽然害怕得长睫忍不住扑簌了好几下,但她也不敢违逆陆寒,只能乖乖地将手伸出来。
  陆寒眸光微闪,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小瓶,打开瓶塞,扑鼻的寒梅香,沁人心脾。
  “这是宫外极负盛名的飞花坊新出的香膏,适宜在冬日用,涂一些能防肌肤皲裂,亦能防起冻疮。”
  陆寒淡声说着,顺便倒了些香膏出来,涂在顾之澄的手背上,然后用指尖一点点抹开。
  他的指腹温凉如暖玉,一寸寸摩挲开来。
  顾之澄的心尖也随着颤了又颤,仿佛全身浸泡在了雪水里,一尺一尺往下坠。
  她的目光落在他微微下垂的眼睫上,细密又纤长,轻轻抖落着寒霜一般,专心致志给她涂着香膏。
  顾之澄心中一直顾念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却又只能安慰自个儿。
  罢了,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起,改为每天0点更新啦~~~
 
 
第18章 第 18 章
  擦好香膏后,顾之澄确实觉得自个儿冻得有些微微发痛的手指似乎舒服了不少,就连凛冽的寒风刮在上面,也没那么刺骨如刀削了。
  她低眸看着陆寒修长的指尖从她手背撤回去,拿起将那青玉小瓶的木塞,忍不住轻声打断道,“小叔叔,这个香膏......很是好用,朕能不能涂一些在脸上?”
  “自然是可以的。”陆寒点了点头,放下木塞,骨节分明的手指又蘸了些香膏,似乎想亲手替顾之澄抹。
  顾之澄心中惊悸,连忙后退两步,将那青玉小瓶抢过来,雪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两丝慌张,“朕自己涂......自己涂。”
  陆寒的手滞在空中,眸色淡淡地看着顾之澄嫩白的指尖蘸着香膏仔细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似乎比豆腐还嫩,顺着指尖路过的方向慢慢陷进去,又很快恢复了平滑与纤嫩。
  陆寒眸光微闪,掠过淡淡的可惜。
  小孩的脸蛋看起来又嫩又滑,最是好捏,他意图想要试一试手感许久,今日还是未能得逞......
  顾之澄涂完香膏,发现陆寒已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眉目淡淡的,却隐约间有丝怅然之意。
  她不太明白他的怅然来自何处,就听到陆寒沉声提醒道:“陛下若涂完了,便开始练习射箭吧。”
  “......”顾之澄虽然脸颊被寒风刮得不痛了,却依旧冷。
  只将手露在外头涂了会子香膏的功夫,就已冻得快僵了,更别提要练半个时辰的拉弓射箭。
  光是想想,都觉得遭罪。
  所以她思忖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故技重施,朝陆寒提出了之前同闻大将军讲过的那一番话。
  陆寒或许早就听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提起过,而且更是早早就做了准备,当顾之澄说完大道理之后,他敛着眉眼淡声道:“好,若陛下今日能从此处射中箭靶,便所学有所成,可回殿内休息。”
  不是陆寒瞧不起顾之澄,而是因为她先前一直只练习着拉弓,却从没开弓射过箭,所以在陆寒看来,别说让她射中箭靶,就连能碰到箭靶掉下来,也不是今日能轻易完成的事。
  陆寒估摸着,练习三五日,顾之澄方可射中箭靶。
  顾之澄偷偷端倪着陆寒的神色,心中却是乐了。
  以她练习八年的射术来说,五射都已不在话下,虽然换回了小时候的身体,但习惯一下,控制好力度和方向,射中箭靶是一箭很容易的事情。
  当然,上一世她因举着大弓太过困难,所以花了一月有余,才将将碰到箭靶这样的血泪过往无须再提。
  顾之澄不敢一下便中靶,搭了数根箭射出去,都是歪歪斜斜无力的轨迹,但是一点一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好,这也是她在慢慢适应自个儿的身体控制力度与方向的过程。
  这回,她用了两炷香的功夫,然后再也遭不住外头寒天冻地的折磨,忍不住射中了箭靶。
  虽然只是斜着歪歪扭扭地插在箭靶上面,但已实属难得。
  陆寒平静的眸子里终是起了些异色,讶然看着顾之澄,良久,才沉着嗓音低声说道:“闻大将军并未夸大其词,陛下在射术一道,实乃天赋异禀。”
  顾之澄细白的小指擦了擦弓弦,弯唇说道:“小叔叔过誉了,顾朝上下谁人不知小叔叔在射术一道才算真正的天赋异禀。未及弱冠,便可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就连闻大将军也比不过你呢。”
  陆寒虽诧异,但他素来自控,很快又眸色恢复如常,听到顾之澄不遗余力地夸赞,也只是颔首客气地回道:“不过是力气大些罢了,比不得陛下仿佛天生便会拉弓射箭。”
  听到陆寒这话,顾之澄心颤了颤,心虚地眨了下眼,最后顾左右而言他,“小叔叔,既然朕已碰到了箭靶,是不是可以进去歇息了?外边儿好冷......”
  “自然可以,快进去吧。”陆寒叹了口气,在空中倏然凝成白茫茫的雾,遮得他俊逸无双的容貌越□□缈。
  回了清心殿,进了御书房,顾之澄发现,陆寒也跟着进了来。
  她趁陆寒没看这边,偷偷将埋在一堆书籍之下的神鬼志怪之书往里藏了藏,生怕陆寒瞥见了一角。
  上一世,她从没看过这类神鬼志怪、山海图志之类的书,所以这一世看过一回后,就稀奇得很,就连做梦,也忘不了那些宏大磅礴的神奇画面。
  总是忍不住,翻了又翻。
  恰好下午的射术和御术都不需花多少时辰,她便可趁歇息的时候,沉浸在这些故事里。
  原本陆寒允许她歇息的时候,她心里简直有一只欢快的雀儿要蹦出来,想到御书房里烧得暖融融的地龙,还有早早吩咐翡翠姑姑准备好的芝麻酥酪和茉莉花茶,用来配还未读完的那本聊斋志异实在是再好不过,想想都是神仙过的日子。
  顾之澄上一世的二十年,从没这么舒坦过。
  之前太过苛待自个儿,也没落个好下场,看透人间生死之后,顾之澄当然得对自个儿好一些。
  只是不知道......陆寒到底要在她的御书房坐到何时。
  顾之澄端坐在紫檀夔龙纹玫瑰椅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装模作样地拿着书堆最顶上的这本《战国策》在看。
  御书房内极安静,只偶尔有正中间银丝炭盆里火星烧得“噼啪”的一声,再就是殿外的簌簌落雪声,顺着窗牖的间隙揉碎进来,静谧又安好。
  顾之澄心中郁闷,这样静好闲适的日子,最是适合吃一碟点心,翻一页闲书的,可偏偏......
  顾之澄尖着耳朵,始终听不到陆寒有何动静。
  实在忍不住,偷偷斜了斜视线,瞄了陆寒一眼。
  只见他亦端正坐在紫檀雕花嵌珐琅扶手椅上,一身石青色暗花缎的袍子虽坐着也不起丝毫皱褶,肩线平直且宽,眉眼垂着在看书。
  手侧是一盏西湖龙井,茶叶清香四溢,缭绕的水雾渺渺,愈发衬得他容貌不凡,似神仙一般的好看。
  顾之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生得这样好看的人,怎能心肠那般黑,夺她皇位便罢了,还要表面给她置办着冠礼,却悄无声息置她于死地。
  也对,神仙都是冷心冷血,无七情六欲的。
  顾之澄想到几日前看的那神仙与凡人互通了情意却遭无数坎坷曲折的话本,又忍不住带了几分嘲意抿了抿唇。
  “陛下为何叹气?”陆寒听到幽幽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突然抬头,目光从手里的书卷移到了顾之澄的脸上。
  见顾之澄黑泠泠的眸子亦正好在望着他,纯粹透澈的瞳眸中映着他峻拔的身影,心中又莫名起了些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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