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多娇——桑微
时间:2020-04-14 07:07:43

  他可以确定,顾之澄在那里出现过。
  可是据当铺的伙计说,这簪子,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个小姑娘来当的。
  那小姑娘披散着头发,和那男子默契十足,当东西时也是同甘共苦的模样,宛如一对璧人,并不似不情不愿的胁迫所来。
  小姑娘......默契十足......璧人......
  仿佛每一个字眼,都在往陆寒的心上扎。
  他知道以顾之澄的相貌,扮成小姑娘也丝毫不会有违和感,反而会觉得那美貌似浑然天成,让人移不开眼。
  陆寒没见过顾之澄布衣钗裙的样子,可是他想象过。
  他曾想过,若顾之澄是女子该多好,甚至想象过顾之澄穿裙着钗的模样,也想象过顾之澄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
  可惜......他的幻想终究破灭,属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顾之澄是男子。
  如假包换,千真万确的男儿身。
  即使顾之澄是男子,可陆寒想到他还未曾见过那小东西做女子打扮是何模样,却被闾丘连日日看在眼里,一颗心就已经火烧火燎的满是妒意。
  恨不得此刻就提着剑一路北上,将闾丘连的项上头颅斩于马下。
  可是现在皇帝失踪,朝中惶惶,群臣无首,他不能失了理智,让顾朝陷入越发的水深火热之中。
  幸好前线如今还保持着甚好的态势,尽管他不在,但有范力夫和阿九在,依旧让蛮羌族节节败退,快要退无可退。
  只消他发令,就可以将蛮羌族举族歼灭。
  可是这道命令,陆寒却迟迟不敢下。
  他怕......怕闾丘连知道灭族的消息后,会彻底发疯。
  所以他现在也只能等,等一个机会的到来。
  而确实没过多久,这个机会就来了。
  据阿九从前方传回的消息报,似乎闾丘连已经回到了蛮羌族中。
  困兽犹斗,最近几次与蛮羌族的交战中,蛮羌族似乎又有了闾丘连在时那股子锐不可当的气魄。
  陆寒垂下眼,吩咐人给闾丘连传信,他到底如何愿意将陛下送回顾朝。
  闾丘连也很快复了信。
  要求顾朝退兵,保蛮羌族百年无忧。
  朝堂之上,大臣们又闹开了锅。
  这蛮羌族也不太要脸了一些,以胁迫陛下为由,如此就想将之前冒犯顾朝的事情一笔勾销?!
  简直是痴人做梦!
  大臣们各有各的提议,但大致都大同小异,都想与蛮羌族拖延着时间,先周旋一二,再派人悄悄潜入蛮羌族内部,将陛下救出来。
  可陆寒却皱了眉,不愿意冒这样的危险。
  因为闾丘连的信件末尾写了,若是暗地里耍什么小聪明,那么顾朝收到的,将是顾朝皇帝冰冷的尸体。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陆寒的心里,他想起自己曾在梦里见过的顾之澄,就心痛到难以呼吸。
  尽管他有自信,可一定的把握可以将顾之澄毫发无损的救出来。
  可这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把握。
  为了顾之澄,就连一分一毫的不确定性,他也不敢赌。
  陆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宣布道:“退兵,留蛮羌族一条活路,将所有蛮羌族的俘虏送回去。只要蛮羌族保证以后不再对顾朝有所不敬,那么顾朝自然也不会欺负他们。”
  大臣们又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陆寒也太过于胆小怕事了一些。
  先是放虎归山,让闾丘连带着陛下一路平安无阻地回了蛮羌族。
  如今又将蛮羌族侵.犯顾朝疆土之事一笔勾销,显得顾朝成了没脾气的软柿子一般,任蛮羌族捏扁搓圆。
  大臣们皆摇头反对,绝不能助长蛮羌族这样的气焰。
  可陆寒却神色莫辨地站在所有人面前道:“这普天之下,最重要的,莫过于陛下的性命安危。区区一个满蛮羌族的命运,如何能同陛下相比?”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让大臣们都收了声,好似再也无法说出什么更有理的话来反驳陆寒。
  毕竟他们为人臣子,一切当以天子为重。
  只是大家心里又隐隐约约起了些旁的猜测。
  都说摄政王觊觎皇位,暗藏祸心,如今看来,倒是不实之词了。
  摄政王的模样......看起来是比任何一位大臣都要紧张陛下的。
  ......
  蛮羌族内,顾之澄正躺在一顶帐篷里,小脸红扑,病得杏眸里沁着水雾,只能睁开一条缝来,脑袋更是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恹恹地躺在榻上。
  蛮羌族的人居无定所,喜迁徙,所以都住帐篷,拆卸简便。
  如今顾之澄住的这顶帐篷,是几十个帐篷群中最大也最璀璨的一顶,帐顶四壁皆镶满了熠熠生辉的宝石美玉,只是顾之澄却无暇欣赏。
  额头的痛感伴随着药的苦酸味一直钻进脑子里,痛得让她难以思考,只觉这几日一直在耳边回旋的刀剑相接的厮杀声消失了,竟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角,轻声问道:“其其格,外面怎的这么安静?”
  其其格是蛮羌族的大夫,自打顾之澄刚来蛮羌族就一病不起之后,其其格就一直在这顶帐篷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除了闾丘连,琪琪格也是蛮羌族里唯一会说顾朝话的人。
  这几日病了的顾之澄精神一直不好,总是病歪歪的昏昏沉沉,所以她也没与其其格多说话,对现在的一切都一知半解着。
  只知道了这顶帐篷原来是闾丘连住的,如今让给了她住,他自个儿则去旁边的小帐篷住下了。
  也知道顾朝已经快要攻破蛮羌族最后的防线了,如今蛮羌族面临着被灭族的危险,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其其格是个活泼的女子,还有这蛮羌族人独有的烈性,大眼睛里仿佛始终燎着一团染着的火焰,明亮又炽热,即便是蛮羌族面临灭顶之灾时,那团小火焰也不曾湮灭过,如今倒是烧得更旺了。
  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气,毫不掩饰对闾丘连的崇拜与倾慕,“是族长力挽狂澜,让顾朝收兵了。从此蛮羌族,又能百年平安无忧了。”
  顾之澄纤长的睫毛轻轻扑簌着,轻轻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也要被接回宫了?”
  她当然知道,顾朝会鸣金收兵,肯定是因为她还在蛮羌族当人质的缘故。
  如今闾丘连的目的达到,或许也是时候送她回去了。
  其其格弯弯的眉蹙了蹙,有些疑惑地说道:“这种事都是族长管的,我并不清楚......不过你的病还没好,我是不放心你一路颠簸立刻回顾朝的。”
  其其格弯下腰来,扶着顾之澄坐起来,给她塞了两颗药丸就着温水吞服了下去。
  顾之澄身子酸乏,漠然不语地垂眸坐了一会儿,才问道:“我的病......还有多久能好?”
  “唉,你这身子是底子太弱了,又一路受苦受累,不堪重负,所以才病倒了。”其其格叹了一口气,一边替顾之澄擦着手脚,一边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是蛮羌族有名的神医,所以呀,只要你乖乖吃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等你好了以后,我带你去看星星,草原上的星星可美了。”其其格朝顾之澄狡黠地眨了一下眼,还轻轻地抱了一下她,身上是淡淡清香的青草味。
  其其格可喜欢顾之澄了。
  草原上的姑娘都是日晒雨淋,骑马放羊的,所以都显得跟汉子似的,彪悍又粗鲁。
  但顾之澄不一样,她又轻又软又香,容貌美得可以让人屏住呼吸,她当时看到族长将顾之澄从马上抱下来时,就傻了眼,还以为族长是从天上带了个仙女回来。
  就像顾朝最精美的陶瓷那般,美丽又易碎,让人总忍不住想要精心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其其格从没见过皮肤这样白,身子这样软,闻起来这样香的女人,她羡慕,又真心的喜欢。
  顾之澄瞥着其其格眼底毫不掩饰的情绪,也轻轻笑了笑,吃了几日的药,外头又不再那般吵闹烦扰,她似乎也有了些精神。
  她捏了捏其其格手上的一颗兽牙,问道:“我听说你们蛮羌族人会将自个儿杀的猛兽牙齿取下来,穿成手链或是项链,这是荣耀的象征?”
  其其格点点头,摩挲着腕上的那颗兽牙,眸中露出些回忆的神色来,“我们蛮羌族人,都以身上佩的兽牙为荣,如果兽牙越多,则越是强大的勇士。比如族长,他就是所佩兽牙最多的,他身上的每一颗兽牙,都不是平常的猛兽......”
  其其格越说,语气里对闾丘连的崇拜之情就越甚,仿佛满得快溢出来,小脸也红彤彤的,明显是少女羞怯又仰慕的情意。
  顾之澄眸光微闪,又捏了捏其其格手上的兽牙问她,“那你手上的兽牙是怎么来的?”
  其其格脸上的笑容更甚,露出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的笑容,摸着那颗兽牙似乎眸中的清光可以穿透时空,“这颗兽牙......是我以前遇到生死危机时,被族长救下,从那头凶兽的身上取下来的。但是族长人很好,见我被那凶兽吓哭了,就把匕首递给了我,让我给奄奄一息的凶兽补了最后一刀,并把它的兽牙念给我做了纪念。”
  其其格对闾丘连可谓是死心塌地,无论什么话题都能引到闾丘连身上,并且对他赞不绝口。
  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与闾丘连有关,又有六句话都是在夸闾丘连的,顾之澄这几日,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不过其其格的医术确实很好,顾之澄因身体的底子格外差,所以每回程御医给她开药都要头疼,生怕药下得重了一些就会拖累她身子旁的毛病旧病复发。
  但如今在蛮羌族的帐篷里,在其其格的精心照料下,她的病竟不过三五日就有了隐隐快要大好的迹象。
  顾之澄今日有了精神,索性逗一逗其其格,“瞧你这模样,似乎是很喜欢闾丘连?”
  其其格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立刻把头埋起来,不过几瞬,又抬起小脸,已脸颊通红,眸中却熠熠发着光,弯着唇承认道:“是呀,不止是我,蛮羌族的其他姑娘也是一样,谁不想嫁给蛮羌族的第一勇士?且族长有勇有谋,又是族里长得最好看的人,真是寻不出一丁点儿缺点来的。”
  顾之澄也跟着弯了弯唇,都说蛮羌族的女子热烈奔.放,果然名不虚传。
  若放在顾朝,谁家的姑娘敢这样大声宣告自个儿的心上人姓甚名谁,还能面不改色地夸上这么一大堆的优点。
  只怕早都羞得恨不得将头都钻到地底下去了。
  其其格见到顾之澄这软软一笑,虽还在病中却难掩倾城之颜,又似三月春桃一般,鲜活又明丽。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好奇地扑到顾之澄的身边,小声问道:“那你呢?你可有......心上人?”
  顾之澄微怔,轻笑道:“自然是没有的。”
  其其格明显不信,盯着顾之澄瞧了好几眼,“可你年纪也约莫着有十五六岁了,在顾朝也该是嫁人的年纪了,怎还没有心上人呢?是不是......顾朝的男子都没有我们族长好?所以你都瞧不上眼?这才跟着我们族长来了这里?”
  顾之澄轻笑着垂下眼帘,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她知道,闾丘连没有告诉其其格她的真实身份,毕竟牵扯太多,也不好解释,所以其其格只以为她是闾丘连喜欢的女子,所以带她来了蛮羌族。
  不过说起来,其其格倒也是性格极好的,明明喜欢闾丘连,又以为顾之澄是闾丘连喜欢的女子,却一点儿也不妒不恨,反而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顾之澄。
  见顾之澄沉默,其其格又好奇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的脸似的,继续问道:“你长得这样好看,应当在顾朝也有许多男子喜欢你吧?不过听闻顾朝的男子都手无缚鸡之力,身量也并不高大出众,哪里比得上我们族长?”
  其其格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夸自个儿的族长几句,不然心里总不舒坦。
  而顾之澄听到其其格的话,不知怎的,心里又突然想到了陆寒。
  她在顾朝以男儿身示人,所以似乎......除了陆寒那个变.态,并没有旁人再对她有那种情意了。
  不过如果说陆寒比不上闾丘连,那她肯定要一万个不同意。
  顾之澄今日才发现,她虽觉得陆寒心狠手辣,想到他就腿软手颤,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确实没有男子能比得上陆寒出色了。
  就算是其其格嘴里的闾丘连,也比不上。
  所以顾之澄有些小小的不服气,而后抚了抚褥子上的花纹,轻声说道:“我们顾朝,亦有很出色的男子......比......比你们族长还要厉害。”
  其其格眨了下眼,而后鼓起腮帮子道:“我不信。”
  “......不过以后你带我见一见便是了。”其其格又很快恢复了笑容,挽着顾之澄的胳膊道,“以后我带你去草原上看星星,你陪我去顾朝见一见比族长还要厉害的男子。”
  在其其格心里,闾丘连就宛如天上的太阳,是炽热而明亮的神。
  所以她很难相信,世上有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存在,可是又十分好奇。
  顾之澄还没回答其其格,帐篷厚重的帘子就被人挑开了。
  闾丘连走进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还在外头就听到其其格的笑声了。”
  其其格却吐了吐舌头,抱着药碗往外跑,“我先出去采药了。”
  闾丘连瞥了她一眼,待她走出帐篷后,才重新看向顾之澄。
  “你觉得......陆寒比我好?”
  “......”顾之澄没想到闾丘连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也不知道他刚刚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不过她才懒得跟他解释这个,只是抬起眸子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宫?”
  闾丘连垂眸看着她,眼底浮起些浓浓的戾色,“你不是不喜欢皇宫么?为什么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顾之澄咬了咬唇,眸底是浮浮沉沉的雾霭,轻声道:“可是......你让顾朝退兵,也是以胁迫我的名义。若是顾朝退了兵,你又不送我回宫,岂不是太过言而无信?”
  闾丘连漫不经心嗤笑道:“言而无信?难道你们顾朝又做过什么言而有信的事?当年蛮羌族饥荒,你父皇念在我蛮羌族一直安分守己,年年朝贡,便答应过给我们援助我蛮羌族全族一整个冬天的口粮,可是批下来之后经过层层盘剥,到了我们蛮羌族的手里,已只剩下不到三成。”
  “......那年我还小,看到我阿父因为蛮羌族的所有子民快要饿死,一夜愁白了头。看到蛮羌族的族民们吃光了所剩无几的口粮后,只能趴在地上吃雪,吃草皮,吃一切你无法想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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