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怎么会,我感谢骆姑娘还来不及。”提到许栖,许芳神色复杂,“他就是吃的苦头太少,合该磨练磨练。”
  “许大姑娘不心疼?”
  许芳苦笑:“自然会心疼,不过我宁可看他这样劈一辈子柴,也不想看他成为一个赌鬼。”
  “许栖有个好姐姐。”骆笙说着坐下来,接过蔻儿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许芳看着喝茶的少女。
  肌肤胜雪,长发如鸦,当她安静喝茶的时候,那双眸子犹如深潭,令人看不清深浅。
  骆笙抬眸看过来:“许大姑娘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许芳咬了咬唇,轻声道:“不知骆姑娘方不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骆笙看看她,把对方掩藏的紧张尽收眼底,放下茶盏站起来:“许大姑娘随我来吧。”
  踏入后院,少年依然在劈柴,只是动作变得迟缓。
  这般冷的天气,他脱下厚厚外衣,额头却挂着汗珠。
  这样不间断劈柴太累了,监工的又毫无人性,许栖头脑发沉,对于有人从院间走过丝毫没有留意。
  西屋布置成书房,一派明亮。
  “许大姑娘有事就说吧,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人听到。”
  许芳神色数变,突然跪了下来。
  骆笙微微扬眉:“许大姑娘这是何意?”
  许芳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垂首道:“我走投无路,想请骆姑娘帮忙,可我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厚颜,所以先向骆姑娘赔个罪。”
  骆笙没有伸手去扶,语气淡淡:“许大姑娘不必如此。请我帮什么忙可以直接说,我若能够帮且愿意帮,自然会帮。不然许大姑娘就算给我磕十个八个头,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许芳没有以磕头逼迫人伸手的念头,很快站起身来。
  “许大姑娘坐着说。”
  许芳点点头,默默坐下。
  见她一时不开口,骆笙并不催促,垂眸喝着热茶。
  袅袅白气隔在二人间。
  许芳终于开了口:“骆姑娘是不是很讨厌我父亲与继母?”
  骆笙看她一眼,干脆点头:“是。”
  许芳拢起的拳用力收紧,轻声道:“我想报仇,让我父亲与继母恶有恶报,骆姑娘能否帮我?”
  恶有恶报。
  当骆笙听到这四个字,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她有预感,她将会听到一些令她绝不愉快的事情。
  “说一说恶有恶报是怎么回事吧。”骆笙语气依然波澜不惊,仿佛一个纯粹的局外人。
  “骆姑娘知道我母亲是谁么?”
  “知道,华阳郡主。”
  “那骆姑娘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
  骆笙抿了抿唇,语气平静:“听说是病死的,我不大清楚,那时候我还小。”
  那时候,许芳还不到六岁。
  许芳眼中闪过水光,咬唇道:“我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被我父亲用枕头捂死的!”
  青花茶盏猛地一晃,险些跌落下去,被那只纤纤素手用力抓稳。
  骆笙的声音平静得骇人:“许大姑娘慢慢说明白。”
  许芳眼神迷离,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外祖家出事了,母亲问我如果带我离开侯府,我愿不愿意跟着她,我说愿意。可是父亲他们没有答应母亲和离,派了很多人守着院门从此不许母亲出去。那一天,我实在想母亲,就悄悄溜了进去……”
  许芳又陷入了那场永远走不出的噩梦。
  她个子小,又机灵,很幸运没被人察觉溜了进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母亲。
  可是母女二人没说多久的话,就听守在外头的下人喊侯爷来了。
  母亲忙让她藏到柜子里。
  隔着缝隙,她看到了父亲和被她喊作表姑的女子。
  那是父亲的表妹,后来成了她的继母。
  母亲冷冰冰问:“你又带她来干什么?”
  父亲笑着说:“来看你。”
  母亲冷笑:“你们一对狗男女是来看我死了么?休想,我且要活着,熬到你们白了头发,还是只能做一对见不得人的狗男女!”
  再然后,就是父亲气急败坏的怒斥。
  她从来不知道温柔和善的父亲有这样的一面,只能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可很快让她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父亲把母亲推倒在床榻上,拿起软枕堵住了母亲的脸。
  那一刻,她险些叫出声来。
  尽管她还小,却知道父亲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看到母亲的双腿不断踢动,由一开始的剧烈到缓慢,最终垂下来,一动不动了。
  那个女人说:“表哥,她死了。”
  父亲说:“死得好。不与她和离,本就是等着这一日,谁知怎么刺激她都不起作用……”
  那个女人捡起一物:“表哥,你看。”
  那是一个蝴蝶形状的九连环,是她常常把玩的。
  她随手拿着九连环来找母亲,匆忙躲到衣柜里时不小心落下了。
  父亲拿过九连环,变了脸色:“芳儿来过?”
  父亲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带着那个女人匆匆走了出去。
  她躲在衣柜中很久很久,直到母亲过世的消息传扬开来,院中一派兵荒马乱,才趁机溜了出去。
  后来,她见到了父亲。
  父亲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是温柔和善,而是很深沉。
  她那时不懂这目光里蕴含了什么,却本能感到了危险。
  父亲知道她在场,会把她杀掉的,就像杀掉母亲那样。
 
 
第372章 喝酒
  许芳讲完了,整个人颤抖个不停,脸色比那屋檐上的积雪还要白。
  骆笙也听完了。
  她面上看着一派平静,一颗心却好似浸在沸腾的油锅里,痛苦翻滚着。
  早在一开始打听到两个姐姐的消息时,她就怀疑长姐不是病死这么简单。
  可即便她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却万万想不到真相是这样。
  长姐竟然是当着女儿的面被捂死的!
  她几乎无法去想长姐死前的心情。
  那一刻,长姐该多么担心躲在柜子中的女儿……
  “骆姑娘,我知道这种事不该麻烦别人,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替母亲讨回公道。我曾盼着嫁了人,或许就能有一些自由与力量,可是靠嫁人终归是一件赌运气的事……”
  好比母亲,郡主之尊下嫁侯府,却嫁给父亲这么个人面兽心之人。
  无数次她都羡慕二姨,不是自己羡慕,是替母亲羡慕。
  哪怕同样没得善终,二姨比母亲幸福多了。
  “你父亲与继母为你嫁人的事有过打算吗?”骆笙收拾好情绪,平静问。
  许芳缓缓摇头:“这些年,我能感到父亲对我一直疑心未消,大概是乐意把我放到眼前盯着的。”
  女子一旦嫁人,娘家对其掌控力就大大下降了。
  骆笙冷笑:“他还想留你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许芳苦笑:“父亲与继母皆是好脸面的,留我当一辈子老姑娘不至于,或许就是能拖一年是一年,拖到我年纪太大了,自然就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这些话,她连表姨都没曾提过。
  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这般揣测父亲,吃力不讨好。
  “那宁国公夫人呢,有没有过问过你的亲事?”
  许芳面色微红:“表姨说过替我留意。”
  “许大姑娘是聪明人,过了这个年,争取让宁国公夫人给你挑一门好亲事吧。”
  “可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不一定会答应——”
  骆笙唇角勾成嘲讽的弧度:“宁国公夫人的脸面还是够的,等你父亲焦头烂额之际,不想得罪人的。”
  焦头烂额?
  许芳心中一动,有些急切:“骆姑娘,你有办法对付我父亲?”
  “一步步来。”
  “我的亲事不急……”唯恐自己的事影响了报仇,许芳忙道。
  骆笙笑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想报仇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许芳咬唇:“要是能替母亲报仇,我不在乎!”
  骆笙深深看着她,道:“你母亲在乎的。”
  许芳一下子没了言语,怔怔望着骆笙,泪流满面。
  骆笙伸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轻声道:“别哭了,有仇报仇就是。”
  许芳喃喃:“骆姑娘这样帮我——”
  骆笙勾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谁让我看你父亲和继母不顺眼呢。”
  许芳回去了,骆笙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院中的柿子树披了厚厚的银装,不远处的石椅石凳上同样积了厚厚一层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骆笙走过去,伸手把石凳上的积雪拂去。
  “姑娘,您要坐这里呀?那您等一下。”
  蔻儿快步进了屋,很快拿了个鸡毛掸子与厚厚坐垫出来,又是扫雪又是铺垫子,转瞬连热茶都沏好了。
  “这里冷呢,坐久了不行呀。不过您想透透气,小坐一会儿看看柿子树也不错……”蔻儿嘴上啰嗦着,又麻利搬来火盆摆在骆笙身旁。
  “叫掌柜来。”
  不多时女掌柜过来了:“东家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有位马御史,偶尔会来酒肆吃酒?”骆笙捧着热茶问。
  她开这间酒肆,为的就是结一张网网住京城权贵,在她需要的时候能派上用场,所以凡是来过酒肆的人都会留意。
  女掌柜是个伶俐人,听骆笙这么问面上半点惊讶不露,立刻道:“东家您稍等。”
  骆笙喝了几口茶,就等到女掌柜捧着个厚厚账本过来了。
  女掌柜立在骆笙身边,麻利翻开账本看了看,低声禀报道:“马御史每月初二会来——”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
  女掌柜道:“每次来会点一碗阳春面,一杯烧酒。”
  原来女掌柜每日抄抄写写的账册,并不是简单记账,而是仔细记载了每日来吃酒的客人身份,以及他们所点的酒菜等事宜。
  女掌柜的想法十分朴素:来吃酒的都是达官显贵,不掌握贵人们的口味怎么行,那能是个合格的掌柜吗?
  “这个马御史够穷的。”红豆撇嘴。
  骆笙沉郁的心情却好似照进一束光,淡淡道:“这样才好。”
  大周官员每月初一发月俸,马御史每月初二来吃酒,可见是刚发了月俸手里有些余钱。
  再结合他所点酒菜,能看出来这是个十足好吃的,只是苦于钱不够。
  “写一张告示,就说临近年关酒肆要歇业,为了答谢酒客每日推出一款一折菜,今日就是卤牛肉吧。”
  “一折?”女掌柜飞快算了一下,“卤牛肉二十两一盘,那不是只要二两银子就够了?”
  骆笙颔首。
  女掌柜一脸心疼,小声道:“五折其实就很有心意了。”
  一折啊,这不是白送吗。
  红豆笑呵呵道:“掌柜的听我们姑娘安排就是了,姑娘差的又不是钱。”
  女掌柜心头一凛。
  大意了,总按着以前开脂粉铺子时的想法来,忘了她现在在骆姑娘手下混了。
  女掌柜忙按着骆笙安排去办事。
  骆笙吩咐红豆:“取一壶烧酒来。”
  不多时,石桌上摆上一只玉色酒壶。
  骆笙端起酒壶倒上一杯温酒,慢慢饮着看墙角少年劈柴。
  枯燥的劈柴声入耳,令她那颗压了太多事的心得了些许安宁。
  卫晗踏入酒肆,问石焱:“骆姑娘呢?”
  “骆姑娘在后院看柿子树呢。”
  “一个人?”卫晗不动声色问。
  “啊,对。”
  卫晗大步走过去,挑开厚厚的棉门帘。
  披着青色斗篷的少女坐在石凳上,手执酒杯,正看着劈柴的少年出神。
  她一动不动,与那棵陪着她的柿子树一起,凝固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也因此,那劈柴声传入耳中就显得恼人起来。
 
 
第373章 扎心
  卫晗大步走了过去,随意拂去对面石凳上的积雪,坐了下来。
  刚好挡住了骆笙看向劈柴少年的视线。
  “蔻儿,去取一个厚垫子来。”骆笙看卫晗一眼,淡淡吩咐道。
  “不用。”
  骆笙扬眉。
  卫晗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改了口:“也好。”
  蔻儿很快取来一只坐垫。
  卫晗见坐垫与骆笙那只是一对,满意弯了弯唇角,舒舒服服坐下来。
  视线扫过摆在石桌上的玉色酒壶,他沉声问:“怎么一个人喝酒?”
  “闲来无事,天气又好,再加上看人干活赏心悦目,就小酌几杯。”骆笙笑着说。
  卫晗凝视着她,片刻后提起酒壶把蔻儿新奉上的酒杯倒满,举了举杯。
  骆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烧酒已经有些冷了,入喉却是灼热的。
  卫晗一杯喝完,再倒,发现没有了。
  “蔻儿,再拿两壶酒来。”
  蔻儿很快端来两壶酒,摆在二人手边。
  卫晗给骆笙斟了一杯,给自己斟了一杯,劝道:“饮酒适量就好,骆姑娘不要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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