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永安帝越想越怒,看向四人的目光结了冰,缓缓问道:“当时离贵妃最近的是谁?”
  丽嫔神色僵了僵。
  “说!”
  随着永安帝一声喝,丽嫔以额贴地,颤声道:“是嫔妾。”
  永安帝居高临下打量着丽嫔,冷冷问道:“当时你在干什么?”
  “嫔妾当时正在专心看烟火,这是嫔妾第一次登上宣德楼看烟火……”
  以前,她还是寻常勋贵家的姑娘,每年上元节都会与姐妹们一起逛灯会,也曾遥遥望着宣德楼上的人影心生憧憬。
  却原来高处不胜寒。
  丽嫔缓缓抬起头来,泪珠滑过柔美的面颊:“请皇上明鉴啊,别说嫔妾没有害贵妃娘娘的理由,就算真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又哪来的能耐弄来那条花蛇呢?”
  其他三人仿佛被提醒了,纷纷哭诉委屈。
  “请皇上明鉴,嫔妾看到蛇吓都要吓死了,怎么敢拿来害贵妃娘娘啊。”
  “是呀,蛇这么可怕,碰都不敢碰的……”
  “呜呜呜,嫔妾就算专门找蛇也找不到啊,御花园光秃秃的,连人都冷得不出来,何况蛇呢?”
  永安帝听着这些,眼里多了些思量。
  虽说这四名嫔妃最有嫌疑,可在这大冬日能弄来一条蛇绝非易事。
  要知道这可是皇宫,别说是这个时候,就算到了花木葱葱的夏日也几乎见不到蛇。会有专门的宫人负责处理鼠蚁蛇虫这些,免得这些东西惊了贵人。
  而要想从外头带进来东西,对这些才入宫不久的低位嫔妃来说就更难了。
  永安帝这般琢磨着,忽然一副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是长乐公主。
  对长乐来说,弄到一条蛇并带到宣德楼来就容易多了。
  刚想到长乐公主时,换作寻常一直把女儿当做掌上明珠的父亲,第一个反应必然是否定,但永安帝不是。
  他不只是个父亲,还是一位帝王,且是一位生性凉薄、心机深沉的帝王,冷静下来后便只用理智来分析。
  长乐不但有这个便利条件,或许还有这个动机——永安帝想到这里,眸光越发深沉,浓得仿佛此时的夜色。
  但长乐一直没有靠近过萧贵妃,如果真存了害萧贵妃的心思,如何保证顺利实现?
  永安帝心中盘旋着疑惑,注意力重新落到跪地的四名嫔妃身上。
  有想不通的地方,就意味着另有玄机。
  四名嫔妃当时在萧贵妃左右,却几乎没有弄到蛇的条件;长乐有弄到蛇的条件,却没有靠近过萧贵妃——
  永安帝眼神一闪,升起一个猜测:如果长乐与四名嫔妃中的一人合作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看向四名嫔妃的眼神就更冷了。
  永安帝半晌不说话,四名嫔妃也不敢再哭,皆老老实实跪着。
  四人正是花朵般的年纪,眼里含着泪,就算跪也跪得惹人怜惜。
  永安帝盯着四人,终于开口:“罢了,既然你们无人招认,那就都赐死吧。”
  四人一听,不可置信抬头:“皇上!”
  永安帝不为所动,淡淡道:“周山,端鸩酒来--”
  周山心中早已被永安帝这做法给弄惊了,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诧异,面无表情应了声诺。
  不多时,周山领着四名内侍进来,每个内侍托盘上都摆着一杯酒。
  四名嫔妃望着泛着冷光的白瓷酒杯,骇得魂飞魄散。
  “皇上,皇上饶命啊——”
  到这时,四人依然不敢相信皇上会把她们全赐死。
  怎么能这般狠心,这般绝情呢?
  面对四人的哭求,永安帝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冷冰冰道:“送她们四个上路。”
  四名内侍上前一步,细声道:“娘娘,上路吧。”
  “不,不要!”丽嫔白着脸往后退。
  安嫔更是无法接受:“皇上,您说过嫔妾很像元后,还说——”
  “闭上你的嘴。”永安帝冷冷打断了安嫔的话。
  安嫔呆呆望着如山一样的帝王,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两位美人一位姓王,一位姓张。张美人似乎被吓傻了,面对递上毒酒的内侍毫无反应,王美人则激烈反抗着。
  永安帝带着几分不耐的声音传来:“不行就再叫几个内侍来,这点事都做不好么?”
  听了这话,王美人心中一丝奢望彻底破灭,嘶声道:“嫔妾说,嫔妾说——”
 
 
第483章 帝心
  永安帝一摆手,准备给四个嫔妃灌毒酒的内侍皆退了出去。
  “说吧。”永安帝居高临下,盯着形容狼狈的王美人。
  他记得这个王美人与安嫔平日来往甚密。
  王美人咬了咬牙,一指安嫔道:“宣德楼上,大家都在看烟火时,嫔妾隐约听到一点动静,好像是从安嫔姐姐身上掉下来什么——”
  “王美人!”安嫔脸色发白,恨得目眦尽裂,“你在胡说什么!”
  王美人眼神躲闪,不敢与安嫔对视。
  作为好姐妹,她当然不想供出安嫔,可是没办法,她想活着啊。
  她才十六岁!
  王美人睫毛轻颤,压下那一丝内疚:“皇上,嫔妾没有胡说,嫔妾真的听到了,当时还觉得奇怪呢——”
  永安帝冷冷打断她的话:“既然觉得奇怪,出事时怎么不说,刚才怎么不说?”
  王美人伏在地上,颤声道:“刚出事时嫔妾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看到侍卫抓起的那条蛇,还有贵妃娘娘流的血,吓都吓坏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事。”
  她说着,飞快看了一眼安嫔一眼,嗫嚅道:“刚才……嫔妾也不敢乱说,毕竟嫔妾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到一点动静,这么大的罪过要是冤枉了安嫔姐姐——”
  “贱人,收起你这副令我作呕的嘴脸,亏得我还把你当好姐妹,真是有眼无珠!”安嫔气得破口大骂。
  永安帝哪里耐烦小嫔妃之间的撕扯,冷冷道:“安嫔,说说你这么做的目的吧。”
  安嫔顾不得再骂王美人,白着脸辩解:“嫔妾没有害贵妃娘娘!嫔妾只是个小小的嫔,入宫尚不足三月,与贵妃娘娘有云泥之别,就算害了贵妃娘娘也得不到好处啊!”
  “是么?”永安帝语气淡淡,凉薄似水,“你是新入宫的人中品阶最高的,又是元后的族妹,贵妃若真出了事,不是没有好处吧?”
  “皇上!”安嫔望着永安帝,完全无法想象这般薄情的话从他嘴里轻飘飘说出来。
  那些夜晚的恩泽,原来什么都不是吗?
  安嫔冷了心,对着永安帝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磕得力气十足,与金砖相触,传来清晰咚的一声。
  “嫔妾自从进宫,顶多只能在花园中走走,就连身边宫人都是才刚用得顺手些,就算真有坏心思,哪来的本事在这么冷的时候弄一条蛇来呢?请皇上明察啊!”
  看着额头一片红的安嫔,永安帝不为所动,淡淡道:“也许有人与你合作呢。”
  他说着,冰冷的目光从其他三人面上依次扫过,最后在王美人身上定格。
  王美人已被帝王的无情吓破了胆,在这毫无温度的目光逼视下,脱口喊道:“是公主!”
  听了这声喊,周山险些栽倒。
  这个草包美人倒是什么都敢说!
  忍着去擦额头冷汗的冲动,周山悄悄去看永安帝脸色。
  永安帝看起来却异常平静:“哦,你是说长乐么?”
  王美人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朕没有那么多耐心。”
  王美人一个激灵,咬牙道:“嫔妾上楼时曾见到公主殿下与安嫔姐姐擦肩而过,如果蛇是公主殿下带来的,借着那个机会足够交给安嫔姐姐了——”
  “贱人,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安嫔嘶声质问。
  王美人垂眸没有接话,接着道:“之前安嫔姐姐与公主殿下在御花园还遇到过,相谈甚欢……”
  “好,很好。”永安帝冷冷吐出几个字。
  王美人的啜泣声,安嫔的咒骂声,仿佛只是家雀儿的叽叽喳喳,丝毫入不得他耳里。
  永安帝沉默了片刻,吩咐周山:“传太医给她们诊脉。”
  不多时太医匆匆而入,依次给四名嫔妃把过脉,来到永安帝面前。
  “如何?”
  太医微微摇头。
  打发太医退下,永安帝平静吩咐道:“周山,把安嫔与王美人带下去。”
  “喏。”
  被拉下去时,王美人哭喊着:“皇上,嫔妾什么都没做啊,嫔妾是无辜的,求您饶了嫔妾吧——”
  永安帝一丝反应都无。
  周山冲一名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会意,立刻堵上了王美人的嘴。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
  永安帝调转目光,看向剩下的两名嫔妃。
  丽嫔吓得瑟瑟发抖,张美人则彻底吓傻了。
  永安帝淡淡开口:“你们退下吧,该如何做,朕不想再提醒。”
  “谢,谢皇上!”丽嫔与张美人劫后余生,互相搀扶着逃离了大殿。
  殿中彻底冷清下来。
  永安帝望向玉华宫的方向,久久沉默着。
  周山立在一旁,不敢多嘴。
  皇上此时定然在想萧贵妃与长乐公主的事。
  两名小嫔妃处置就处置了,长乐公主可不一样。
  不知这次,皇上会如何责罚长乐公主呢?
  永安帝最终对长乐公主一字未提,淡淡道:“去玉华宫打听一下贵妃与小公主怎么样了。”
  周山领命走出大殿,被夜半的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
  亏他伺候皇上这么久,可真是傻了,萧贵妃早产诞下的小公主能不能养住还未可知,怎么能与长乐公主比呢。
  长乐公主算计皇上血脉的事,至少在当前,皇上是不会挑破的。
  转日,安嫔与王美人害萧贵妃早产被赐死的风声就传了出去,随之传出去的还有萧贵妃诞下小公主的消息。
  骆笙得到消息,抬脚去了骆大都督书房。
  “笙儿打听这个干什么?”
  穿着浅红小袄的少女看起来一脸纯真:“好奇啊,女儿只听说萧贵妃是被两个小嫔妃害的,却不知道怎么害的。父亲也知道女儿与萧贵妃打过几次交道,自然忍不住关心一下。”
  骆大都督也想到了玉华宫每个月都打发人去有间酒肆拿叫花鸡的事,低声道:“萧贵妃被蛇吓到了……”
  听骆大都督讲完,骆笙心念急转:冰天雪地的时节,两个小嫔妃怎么弄到的活蛇?
  这其中恐怕还有长乐公主的手笔。
  过午,骆笙接到了公主府送来的帖子,长乐公主邀请她逛灯会。
 
 
第484章 花灯
  元宵灯会不只正月十五这一日,而是从正月初八赏灯,一直能赏到正月十七。
  骆笙摩挲着精美的鎏金帖,打发人给公主府回信。
  面对这么一个为所欲为的公主,自然是少得罪为妙。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
  骆笙与长乐公主碰了面,悠闲走在彩灯万盏的十里长街上。
  她们如大多数女子那样穿着白绫袄、挑线裙,走在翠影红香中一时无人留意。
  “阿笙听说昨夜的事了么?”长乐公主突然侧头问。
  骆笙露出不解的模样:“昨夜?”
  长乐公主一副闲聊的语气:“萧贵妃在宣德楼受惊早产了。”
  “这件事啊,听说了一些。”骆笙不大感兴趣的样子道。
  长乐公主眼神微闪,笑呵呵道:“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呢。”
  骆笙往前走着,避开迎面一个提着花灯蹦跳的女童:“不是说被两个小嫔妃害的么,这种事发生在宫里不稀奇吧。”
  长乐公主扬了扬唇角:“也是,不说这个了。阿笙,这是我回京后咱们第一次一起赏灯,我送你一盏花灯吧。”
  她驻足,指着面前的灯摊笑问:“阿笙喜欢哪个?”
  骆笙随意一扫,兔子灯、仙女灯、荷花灯……纸的、纱的、琉璃的,可谓应有尽有。
  喧嚣中,长乐公主淡淡的声音传来:“阿笙,你看那盏孔雀灯怎么样?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孔雀了。”
  骆笙看向那盏孔雀灯。
  彩色琉璃制成的雀首雀身,开屏的孔雀尾用的绢纱,看起来栩栩如生。
  骆笙从善如流点头:“挺好看的。”
  长乐公主眸色微沉,唇角却扬着,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女:“把那盏孔雀灯买下来给阿笙。”
  侍女立刻应了,上前与摊主交谈,不多时提着孔雀灯交给骆笙。
  骆笙把灯接了,顺口道:“我也送殿下一盏灯吧。殿下喜欢哪一盏?”
  “就那盏玉兔灯吧。”长乐公主随口道。
  二人提着花灯,徜徉在灯海中。
  看过绚丽焰火,长乐公主打了个呵气:“有些累了。阿笙,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并肩转身,往长街入口走去。
  两辆马车停在那里,已经等了许久。
  骆笙与长乐公主告别,提着花灯上了马车。
  同样上了马车的长乐公主神色冷下来,吩咐侍女一声。侍女低声交代车夫几句,马车在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又调转了头。
  街上依然人影攒动,热闹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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